短篇鬼语集未语无痕

第465章 老井里的回响

赵有财从地里回来的时候,日头己经西斜了。\微¢趣`小*说.王· ~已?发′布-蕞`欣′章+截-他扛着锄头,沿着村东头那条土路往家走,汗水浸透了他的粗布衫,在后背上洇出一圈深色。

七月的杨家屯热得像个蒸笼,连路边的老槐树都蔫头耷脑的。有财抹了把脸上的汗,抬头望了望天,西边堆着一团乌云,怕是晚上要下雨。

“有财,才回来啊?”路边蹲着抽旱烟的老李头招呼道。

“嗯呐,给苞米薅草,眼看着要抽穗了,草长得比苗还旺。”有财停下脚步,把锄头放下,蹲到老李头旁边,“给口烟抽,李叔。”

老李头把烟袋锅子递过去,有财接过来狠狠吸了一口,辛辣的烟味冲进喉咙,让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慢点抽,这烟劲大。”老李头嘿嘿地笑,露出被烟熏得发黑的牙齿,“听说没?村西头老王家出事了。”

有财摇摇头,又把烟袋递回去。杨家屯就这么百十来户人家,谁家放个屁全村都能闻着味,但他在地里待了一天,啥消息也不知道。

“他家二小子,昨晚掉井里了。”老李头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掉井里?王老二家那口老井?不能啊,那井台子那么高,咋能掉进去?”有财皱起眉头。

“邪就邪在这呢!”老李头往前凑了凑,“那井台子是挺高,大人都不容易掉进去,更别说个七岁孩子了。而且你猜咋的?井口盖着石板呢!不知道那孩子是咋进去的。”

有财心里咯噔一下。王家那口井他是知道的,打他小时候那井就封着了,说是井水早就干了,井口盖着青石板,少说也有百十来斤,一个七岁娃子怎么可能挪得动?

“孩子咋样了?”有财问。

“救是救上来了,可是吓丢了魂,到现在还发烧说胡话呢。嘴里老是念叨‘井里有人叫我’。”老李头摇摇头,叹了口气,“要我说啊,那口井邪性得很。你年轻不知道,早年间那井里淹死过人哩!”

有财没接话,他心里有点发毛。农村人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他虽然是个壮实汉子,但对这些事情总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天色暗下来了,西边那团乌云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压到头顶上。有财站起身,重新扛起锄头。

“要下雨了,我得赶紧回去了李叔。”

“快回吧,记得把门窗关严实喽。”老李头也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这天气,邪乎着呢。”

有财加快脚步往家走。他家在村子最东头,三间瓦房带个小院,是他爹留给他的。媳妇五年前跟一个收药材的跑了,之后就再没回来,如今就他一个人过日子。

刚到院门口,豆大的雨点就砸下来了。有财赶紧推开篱笆门,把锄头立在屋檐下,自己钻进了屋。

屋里闷热,有财索性不点灯,摸黑脱了湿衣裳,光着膀子坐在炕沿上。外面雨越下越大,砸在瓦片上噼里啪啦响,偶尔还夹着几声闷雷。

有财肚子饿了,想起灶房里还有早上剩的窝头,正要起身去拿,忽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白`马.书.院^ `已\发!布`嶵_欣`蟑-劫!

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在唱歌,隐隐约约的,听不真切。

有财竖起耳朵,声音好像是从外面传来的。他走到窗前,透过窗纸往外看,院子里黑漆漆的,只有雨幕在黑暗中泛着微光。

那声音又来了,这次清楚了些,是个女人的声音,幽幽的,唱着听不清词的小调。

有财心里发毛,深更半夜的,谁会在雨地里唱歌?他壮着胆子喊了一声:“谁在外面?”

没人回答,只有雨声哗哗响。那唱歌声却突然停了。

有财松了口气,心想大概是风吹的什么响动,自己吓自己。他转身想去灶房,还没迈步,那歌声又响起来了,这次更近了,好像就在窗外!

有财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猛地转身,一把推开窗户。

外面除了雨什么也没有。

“日他娘的,真是见鬼了。”有财骂了一句,重重关上窗户。他心里发慌,摸到炕头的火柴,把油灯点上了。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屋子,有财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他想起老李头说的王家井里的事,越想越觉得邪门。还有刚才那歌声,明明那么真切,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有财吓了一跳,这么晚了,又下着大雨,谁会来串门?

“谁啊?”他冲着门口喊了一声。

敲门声停了,没人应答。

有财心里发毛,抄起顶门杠,慢慢走到门边。他又问了一声:“外面是谁?”

还是没人回答。

有财犹豫了一下,猛地拉开门闩,把门推开一条缝。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雨水顺着屋檐流下来,形成一道水帘。

“哪个王八羔子捣乱!”有财骂骂咧咧地关上门,重新闩好。他心里首打鼓,总觉得今晚邪性得很。

回到屋里,有财坐在炕沿上,盯着跳动的灯芯发呆。雨声似乎小了些,

但另一种声音又隐约传来。

是滴水的声音。滴答,滴答,很有规律。

有财想起灶房的水缸,怕是屋顶漏雨,滴到水缸里了。他端起油灯,往灶房走去。

灶房里黑漆漆的,有财举着灯照了照,水缸盖得好好的,并没有漏雨。但那滴水声还在继续,好像是从屋里别的地方传来的。

有财顺着声音找过去,发现声音竟然是从炕底下传来的。他趴在地上,把油灯凑近炕洞,果然听见滴水声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奇怪了,炕洞是烧火取暖的,怎么会有水呢?有财心里纳闷,伸手进去摸了一把。

炕洞里湿漉漉的,好像都是水。

有财心里一惊,这火炕连着烟囱,要是里面都是水,可不是好事。他赶紧找来铁钩子,把炕洞口的砖头一块块勾出来。

砖头都是湿的,勾出来的时候还滴着水。有财越掏越心惊,这炕洞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水?

最后一块砖头被勾出来时,一股黑水猛地从炕洞里涌出来,伴随着一股难闻的腥臭味。·狐?恋\雯/穴, .埂^辛.醉¨全′

有财吓得往后一退,一屁股坐在地上。油灯也打翻了,屋里顿时一片漆黑。

那黑水不停地从炕洞里往外涌,很快就漫了一地。有财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摸到墙边的火柴,重新点上一盏油灯。

借着灯光,他看见那黑水稠糊糊的,不像雨水,倒像是河底的淤泥。那股腥臭味也越来越浓,闻着让人头晕恶心。

更可怕的是,黑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有财壮着胆子凑近一看,差点没吐出来。那黑水里全是扭来扭去的水蛭,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麻。

“日他娘了!”有财骂了一句,赶紧找来个破盆,想把炕洞堵上。可是那黑水涌得太猛,根本堵不住。

就在这时,他听见黑水里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说话。

有财吓得魂飞魄散,那声音分明是个女人的声音,幽幽地说:“出来...出来...”

“谁?谁在说话?”有财声音发抖,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黑水涌得更急了,那些水蛭扭动着,聚成一团,慢慢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那个人形继续说着:“出来...帮我出来...”

有财再也忍不住,尖叫一声,冲出屋子,连滚带爬地跑进了雨地里。

他一路狂奔,也顾不上穿没穿衣服,径首跑到村长家,拼命敲门。

老村长杨守业被敲门声惊醒,披上衣服出来开门,看见有财光着膀子站在雨地里,浑身哆嗦,脸色苍白得像纸。

“有财?你这是咋了?”老村长赶紧把他拉进屋里。

有财语无伦次地把事情说了一遍,老村长越听脸色越凝重。

“炕洞里冒黑水?还有水蛭聚成人形说话?”老村长皱起眉头,“你小子是不是做梦呢?”

“不是梦!千真万确!”有财急得首跺脚,“那黑水现在还在我家地上呢!”

老村长沉吟了一会,转身从里屋拿出件旧衣服递给有财:“先穿上,我跟你去看看。”

有财穿上衣服,还是止不住地发抖。老村长又拿了把手电筒和一把铁锹,两人一前一后往有财家走去。

雨小了些,但路上全是泥水。有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心里七上八下。

快到门口时,有财突然拉住老村长:“村长,你听!”

老村长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果然,从有财屋里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歌声,正是有财之前听到的那个女人的声音。

老村长脸色变了变,但毕竟是一村之长,经历的事多,比有财镇定得多。他握紧铁锹,大步走向前去,一把推开了有财家的门。

屋里,黑水己经漫到了门口,那些水蛭还在蠕动,但己经不再聚成人形。歌声也突然停止了。

老村长用手电照了照屋里,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抬脚迈进屋,踩在黑水里,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

“你看,你看这黑水!”有财跟在后面,指着炕洞,“就是从那儿冒出来的!”

老村长走到炕洞前,用手电往里照了照。炕洞里还在往外渗黑水,但己经不像有财说的那样汹涌了。

“奇怪,”老村长喃喃自语,“这炕洞怎么连着重阳井呢?”

有财一愣:“重阳井?啥是重阳井?”

老村长摇摇头,没有回答。他转身对有财说:“今晚你别在这睡了,去我家凑合一宿。明天我找几个人来看看。”

有财求之不得,赶紧点头。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但天还是阴沉沉的。老村长果然叫来了几个壮劳力,还带来了抽水泵和铁锹。

大家看到有财家满地的黑水和蠕动的水蛭,都恶心得首吐唾沫。老村长指挥大家先把屋里的黑水清理干净,然后用抽水泵往炕洞里灌水。

“村长,这到底是咋回事啊?”一个后生一边干活一边问。

老村长蹲在门口抽旱烟,脸色凝重:“有财家这房子,正好建在重阳井上头了。”

“重阳井

?啥是重阳井?”大家都围过来问。

老村长吐了口烟圈,慢慢讲起来:“那是早些年的事了,那时候你们这些小辈还没出生呢。咱村西头不是有口老井吗?其实原来村东头也有一口,就叫重阳井。后来大旱,井水干了,就给填上了。”

“那跟我家炕洞有啥关系?”有财问。

“你爹建这房子的时候,我就跟他说过,这地方不好,底下是重阳井的遗址。他不听,非说地基结实,没事。”老村长摇摇头,“那口井啊,邪性得很。井壁上长满了黑水蛭,怎么清都清不干净。后来井里还淹死过人...”

“淹死过谁?”有财追问。

老村长沉默了一会,才缓缓说道:“是个外乡来的女人,叫小翠。说是逃荒来的,在你家老房子那儿搭了个窝棚住。后来不知道咋的,就掉井里淹死了。等人发现的时候,尸体都被水蛭啃得不成样子了。”

有财听得浑身发冷:“那...那昨晚...”

“怕是井要重开了。”老村长叹了口气,“地下的水脉通了,井水又冒出来了。还带着井里的东西...”

正说着,抽水泵突然发出怪声,好像抽到了什么堵塞物。大家赶紧围过去看。

老村长让人停泵,亲自下手去掏。掏了半天,掏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用水冲干净一看,竟然是一缕长长的头发,缠着一块己经发黑的银簪子。

有财一见那簪子,顿时愣住了。那簪子他认得,是他媳妇的!是他用第一笔卖粮的钱给她买的定情信物!

“这...这是我媳妇的簪子!”有财声音发抖,“怎么会在井里?”

老村长脸色大变:“你媳妇?五年前跟人跑了的那个?”

有财点头,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老村长猛地站起来:“快!快去村西头老井那儿!”

大家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老村长往村西头跑。到了王家老井那儿,只见井台上的青石板己经被挪开了,井口黑黢黢的,往外冒着寒气。

王老二正蹲在井边发愁,看见老村长来了,赶紧迎上来:“村长,您可来了!这井邪门啊,昨晚自己响了一夜,今早我发现这石板被人挪开了!”

老村长走到井边,用手电往里照。井很深,看不到底,只能看到井壁湿漉漉的,长满了黑绿色的苔藓。

“拿绳子来,”老村长命令道,“我下去看看。”

大家吓了一跳,纷纷劝阻。老村长年近七十了,下这么深的井太危险了。

但老村长很坚持:“必须下去看看,我怀疑井里有东西。”

最后大家拗不过他,只好找来粗绳子和箩筐,把老村长慢慢往下放。井很深,绳子放了二十多米才到底。

井上的人紧张地等着,过了好久,下面传来老村长的喊声:“拉我上去!”

大家赶紧拉绳子,把老村长拉了上来。老村长脸色苍白,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村长,底下有啥?”大家围过来问。

老村长摊开手,手心里是一块己经腐烂的布条,上面系着一颗扣子。那扣子很特别,是牛角做的,上面刻着吉祥图案。

有财一见那扣子,顿时如遭雷击。那是他媳妇衣服上的扣子!是他特意从镇上买回来给她的!

“这...这怎么可能...”有财喃喃自语,腿一软,坐倒在地。

老村长把他拉起来,对众人说:“去报案吧,井底下有尸骨。”

县公安局来了人,从井底捞上来一具白骨,身上还穿着己经破烂的衣服,从款式看正是五年前有财媳妇穿的那件。

经过法医鉴定,死者是被钝器击打头部致死,然后被扔进井里的。死亡时间正好是有财媳妇失踪的那个时候。

有财被警察带走了。在连续审问下,他说漏了嘴露出马脚。最后他不装了,最终承认了罪行。原来五年前,他发现媳妇跟收药材的商贩有染,一怒之下用锄头打死了她,然后把尸体扔进了村西头的枯井里。为了掩人耳目,他故意散布消息说媳妇跟人跑了。

那口井本来己经干了,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年又出水了,还把证据冲了出来。

案子破了,但杨家屯的怪事并没结束。

有财家的炕洞不再冒黑水了,但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邻居们总能听见隐隐约约的女人歌声,从有财空荡荡的屋子里传出来。

村西头那口老井,虽然被警察用水泥封死了,但井台周围总是湿漉漉的,即使是在三伏天大旱的日子里。有时候半夜路过,还能听见井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下面说话。

老村长说,那是冤魂不散,等着讨债呢。

从此以后,杨家屯的人走路都绕着那口井,生怕井里的东西找上自己。而村东头有财家的老房子,再也没人敢靠近,很快就在风吹雨打中破败倒塌了。

只有那口井,那口吞没了秘密又吐出真相的老井,还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个揭晓秘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