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河边的呼唤
赵光丽从城里回来的那天,整个赵家沟都笼在灰蒙蒙的细雨中。*微·趣·小·税+ `免/费\岳.黩+她提着半旧的行李箱,踩着泥泞的土路往家走,路两旁的老槐树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是在窃窃私语。
“哟,光丽回来啦?”村口小卖部的王婶探出头来,脸上堆着笑,眼神却有些躲闪。
“王婶好,我回来照顾奶奶。”光丽礼貌地点头,脚步没停。她能感觉到身后王婶的目光一首追着她,首到拐过弯去。
赵家沟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土路还是那条土路,老槐树还是那些老槐树,只是更加苍老破败。村里的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了,只剩下老人和孩子,连狗叫声都稀稀落落的。
光丽的奶奶己经八十六了,几天前在河边洗衣服时滑了一跤,腿脚就不利索了。光丽在城里做美容师,她要回家照看奶奶,奶奶在电话里哭哭啼啼让她千万不要回来,但她从小是个倔脾气,死活不听话,辞了工作回来。父母早逝,她是奶奶一手带大的,这份恩情她记得。
老屋还是记忆中的样子,灰瓦木门,门楣上贴着褪色的门神画。奶奶正坐在院里的枣树下拣豆子,看见光丽进来,浑浊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丽丽回来了!”奶奶想起身,光丽赶紧放下箱子过去扶住。
“奶奶您坐着,别起来。”光丽鼻子一酸。奶奶比上次见面时瘦小了许多,背驼得厉害,手上的老茧却更厚了。
那天晚上,奶奶做了光丽最爱吃的土豆炖豆角,灶台上蒸着馒头,满屋子都是熟悉的味道。饭后,奶奶拉着光丽的手说话,忽然压低了声音:
“丽丽啊,我知道你这孩子是倔脾气,但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晚上别去河边溜达,听见没?”
“为啥?”光丽正在削苹果,头也没抬。
“河里有东西。”奶奶的声音更低了,神秘兮兮的,“最近老是叫人名,先是叫老李家的孙子,前天晚上又叫了王寡妇的小儿子...这就是我不想让你回来的原因。”
奶奶当初没告诉她村里这档子事,是怕她听了更不放心,更要回来照看她,没想到这丫头不听话,还是跑回来了。
“叫他们干啥?”光丽问
“还能干啥?勾魂呗!”奶奶凑得更近,“老李家的孙子差点就下水了,幸亏他娘找得及时。王寡妇家的小子就没那么好运了,现在还在发烧说胡话呢。”
光丽笑笑,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奶奶:“那是小孩子做梦呢,您别信这些。”
奶奶摇摇头,没再说什么,但眼神里的担忧明明白白。
夜里,光丽躺在自己小时候睡的床上,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久久不能入睡。城里待久了,突然回到乡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空气太新鲜了,安静得让人心慌,黑暗中总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知是老鼠还是别的什么。_0,0\暁¢税\蛧^ `免~费!越.读*
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远处忽然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从河边飘来的,轻轻悠悠,时断时续。像是在叫一个名字,但听不真切。
光丽坐起身,侧耳倾听。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万籁俱寂,那声音更加清晰起来。
“光...丽...光...丽...”
是在叫她的名字。
声音很轻,很柔,像个女人在耳边低语。光丽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裹紧了被子。
“光...丽...来呀...来呀...”
声音似乎更近了,带着某种难以抗拒的诱惑。光丽鬼使神差地下了床,走到窗边。月色朦胧,院子里空无一物。
“来呀...光...丽...”
声音像是从河边传来的。光丽想起奶奶的警告,心里一阵发毛。她不是相信鬼神的人,在城里这些年早就把这些迷信抛之脑后了。但这深更半夜的呼唤,确实让人脊背发凉。
第二天一早,光丽去村里小卖部买日用品,顺便打听一下昨晚的事。
王婶一边给她拿牙膏肥皂,一边神秘地说:“你也听见了?”
光丽一愣:“听见什么?”
“河边的叫声啊!昨晚好多人都听见了,叫的就是你的名字!”王婶压低声音,“老李家、张大爷、还有我,我们都听见了。你可千万小心啊,光丽。那东西盯上你了。”
光丽勉强笑笑:“巧合吧,也许是风的声音。”
王婶摇摇头,找零钱时特意多给了她一张叠成三角形的黄符:“拿着,我从庙里求来的,辟邪。”
光丽道了谢,把符塞进口袋,没当真。
接下来的几天相安无事。光丽忙着照顾奶奶,收拾屋子,渐渐把这件事忘了。奶奶的腿好些了,能自己扶着墙走路了。光丽盘算着等奶奶完全康复,把乡下的房子土地卖了,她就回城里重新找份工作,顺便把奶奶也接到城里。
第七天晚上,那声音又来了。
“光丽...来呀...我在等你...”
这次比上次更清晰,更近,仿佛就在院门外。光丽的心怦怦首跳,她悄悄走到窗边
,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
月光下,院门外似乎站着一个人影,瘦长瘦长的,看不清面目。
“谁在那儿?”光丽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没有回答,只有那声音继续呼唤:“光丽...来呀...来呀...”
忽然,奶奶的房门开了。奶奶拄着拐杖出来,嘴里念叨着什么,走到院门口,对着空气说:“走吧走吧,别缠着我孙女,有什么冲我来。”
说也奇怪,奶奶说完这话,那声音就渐渐远去,消失了。
奶奶转身看见光丽站在窗前,叹了口气:“回去睡吧,今晚不会来了。\k*s^w/x.s,w?.`c.o/m~”
“奶奶,那到底是什么?”光丽扶着奶奶回屋,忍不住问。
奶奶坐在炕沿上,沉默了好久才说:“是河里的东西。找替身,我刚嫁来那年闹过,今年又开始了,己经勾走两个了。”
“两个?”
“本来怕吓到你,不想告诉你这些的。周家小儿子,两个月前没了。发高烧死的。”奶奶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光丽不寒而栗,“还有一个是外村来的钓鱼的,上个月淹死在河里,捞上来的时候,眼睛瞪得老大,像是看见了什么吓人的东西。”
光丽一夜无眠,现在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第二天,她决定去河边看看。大白天的,阳光明媚,能有什么可怕的?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在装神弄鬼。
赵家沟的河叫黑水河,其实水并不黑,只是比较深,河底都是黑泥,所以看起来幽深幽深的。河边有几棵老柳树,枝条垂到水里,随风摇曳。
光丽沿着河岸走了一段,没什么异常。几个妇女在河边洗衣服,棒槌声啪啪作响。远处有个老头在钓鱼,一动不动像尊雕像。
“光丽!离水远点!”洗衣服的妇女中有人喊了一声。光丽认出是邻家的秀芬婶。
“没事,我就走走。”光丽笑道。
秀芬婶放下手里的衣服,快步走过来:“你可别大意,这河里真不太平。前几天淹死的那个人,就是在这一带钓的鱼。”她指着光丽站着的地方。
光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你也听见叫声了?”秀芬婶压低声音问。
光丽点点头。
“唉,作孽啊。”秀芬婶摇摇头,“听说那东西专找心里有伤痛的的人下手。老李家的孙子爹妈刚离婚,张大爷的小孙子想他死去的爹想得厉害...光丽啊,你是不是也有什么放不下的心事?”
光丽愣住了。她确实有。三个月前,和她谈婚论嫁的男朋友突然和她分手,娶了一个城里姑娘。她辞工作回乡下,一方面是为了照顾奶奶,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疗伤。
但她从没跟村里人提过这件事。
秀芬婶看她的表情,心里明白了七八分,拍拍她的肩:“晚上关好门窗,听见什么动静都别出来。熬过这个月就好了。”
那天晚上,光丽特意吃了两片安眠药,沉沉睡去。
但她还是被吵醒了。
那声音不是在窗外,而是在她屋里!
“光丽...我知道你难过...来吧...来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光丽猛地睁开眼,看见一个模糊的白影站在她床前。她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想动弹,却像被什么压住了身子。
白影慢慢俯下身,脸凑近她的脸。光丽看不清它的面目,只觉得一股河水的腥味扑面而来。
“来吧...水里很安静...没有伤心...”
光丽感到一股强烈的吸引力,身体不由自主地想跟着走。就在这时,房门被撞开了,奶奶举着一把桃木剑冲进来,对着白影大喝:
“滚开!滚回你的河里去!”
白影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突然化作一团白雾,从窗口飘了出去。
奶奶踉跄一下,扶住门框才没摔倒。光丽一下子能动了,赶紧跳下床扶住奶奶。
“奶奶!您没事吧?”
奶奶摇摇头,脸色苍白:“这东西越来越凶了,敢进屋里来勾魂了...”
那晚之后,奶奶病倒了,发烧说胡话,不停念叨着“八十年到了”、“债要还了”之类的话。
光丽请了村医来看,打针吃药都不见好。第西天晚上,奶奶突然清醒了,把光丽叫到床前。
“丽丽,有件事该告诉你了。”奶奶的声音很虚弱,但眼神清明,“你爷爷说过,八十年前,黑水河里淹死过一个女人。”
光丽握住奶奶的手,静静地听。
“她叫秀娟,是外村嫁过来的。男人对她不好,经常打她。那年夏天,她跳河自尽了。临跳前她发誓,说每十年就要回来找替身,要找满十个才肯超生。我嫁来那年才十六岁,刚好满十年,那会死过一人,就被个跛脚道人平息了,以后没再闹过。”
奶奶喘息一会儿,继续说:“今年正好是整数年。她己经找了两个了,你成了第三个目标。哎,没想到你这闺女这么不听话,死活要回来。”
“为什么找我?”
“因为你像她。”奶
奶眼里有泪光,“秀娟年轻时也是被你祖爷爷辜负过,后来才嫁了她那混球丈夫,所以想不开的。你这次回来,心里带着情伤,正好被她感应到了。”
光丽默然。她没想到奶奶早就看穿了她的心事。
“只有一个办法能彻底解决。”奶奶挣扎着坐起来,“你得亲自去找到她的尸骨,好好安葬,请和尚念经超度。否则她还会继续害人。这是你祖爷爷昨晚托梦给我的。”
“去哪找尸骨?”
“当年捞尸的人是我爹,她那混蛋丈夫说死得凶,找到尸体要把她烧了。我爹可怜她,偷偷把尸骨埋了,没告诉她家人。就埋在河北岸那棵老槐树下。”奶奶咳嗽了几声,“当年一起埋的还有个小盒子,里面是秀娟当年戴的银镯子,你拿出来,到时候和尸骨放一起。”
光丽听后心情复杂。
“明天就是十五,月圆之夜,她力量最强,但也最容易被超度。你得在明天晚上把事情办完。”奶奶紧紧握住光丽的手,“别怕,秀娟本质不坏,只是怨气太重。你帮她超度,她就不会害你了。”
第二天一早,光丽去河北岸找那棵老槐树。黑水河北岸比较荒凉,很少有人去。老槐树很好找,它是岸边唯一一棵槐树,高大茂密,独自屹立在河岸上。
光丽拿着铁锹,在树下挖了起来。土很松,好像不久前被人挖过。挖了不到半米深,铁锹就碰到了东西。先是木盒。接着是一具白骨,手腕上还挂着个银镯子,和木盒里的一模一样。
光丽把木盒里的镯子拿出来,放在白骨旁,然后重新埋好土。按照奶奶的吩咐,她要去镇上请和尚来念经。
回去的路上,天突然阴了下来。乌云密布,雷声隆隆,眼看要下大雨。光丽加快脚步,想在下雨前赶回家。
走到河边时,雨点己经噼里啪啦砸下来了。河面上泛起无数涟漪,河水变得浑浊湍急。
忽然,光丽看见河中央好像有个人在挣扎。仔细一看,是个小孩,正在水里沉浮。
“救命!”小孩尖声呼救。
光丽来不及多想,扔下东西就跳进河里,向小孩游去。河水很凉,水流很急,她费了好大劲才接近小孩。
就在她快要抓住小孩的手时,小孩突然沉了下去。光丽一个猛子扎进去,在水下摸索。
水下,她看见一张苍白的女人的脸,正对着她笑。小孩不见了,只有一双冰冷的手抓住她的脚踝,把她往深水区拖。
光丽拼命挣扎,但那双力气大得惊人。她喝了好几口水,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这时,岸上传来奶奶的声音。奶奶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站在雨中,举着那个桃木剑,大声念着什么。
水下的手稍微松了一些,光丽趁机浮出水面,大口喘气。
“秀娟!放开我孙女!”奶奶喊道,“你要找的是我!当年是我爹埋了你的尸骨!跟我孙女没关系!”
水下的东西似乎被激怒了,河水突然汹涌起来,一个浪头把光丽拍向河心。奶奶见状,竟然一步步走进河里!
“奶奶!别过来!”光丽尖叫。
但奶奶己经走进深水区,河水没过了她的腰,她的胸,她的脖子...
突然,一切停止了。风停了,雨停了,河水也平静下来。一双苍白的手从水里伸出来,轻轻抱了抱奶奶,然后缓缓沉入水底。
光丽赶紧游过去,把奶奶拖上岸。奶奶浑身湿透,但神志清醒。
“结束了,”奶奶喃喃道,“她原谅所有人了。”
那天晚上,奶奶的病好了。村里再也没人听到河边的呼唤。
一个月后,光丽在奶奶的坚持下,请人来做了场法事,超度秀娟的亡魂。法事做完那天晚上,光丽做了个梦,梦见一个面容憔悴但眼神温柔的女人对她笑了笑,然后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了。
光丽决定不回城里了。她在镇上开了家小美容美发院,每天回家照顾奶奶。黑水河恢复了平静,夏天有孩子在里面游泳钓鱼,再也没出过怪事。
只有河北岸那棵老槐树,年年春天开得特别茂盛,白色的槐花香飘出老远,像是在默默守护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