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新介吕士心

第279章 老槐树下的证言

赵伟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电脑屏幕右下角显示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他敲击键盘的声音,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流声。这是他连续加班的第三个星期,为了那个该死的拆迁项目报告。

“小赵,还没走啊?”保安老张探头进来,手里的手电筒晃了晃。

“马上就走,张师傅。您先锁门吧,我走时候拉闸。”赵伟头也不抬地回答,手指仍在键盘上飞舞。

老张摇摇头:“年轻人别太拼了,身体要紧。听说那片老城区又出事了,晚上不太平,早点回去。”

赵伟这才停下手中的活儿,“出事?不就是拆迁吗?能出什么事?”

“嘿,你是不知道。”老张走进来,压低声音:“就那片要拆的老胡同,最近晚上老有动静。前天晚上巡逻的听见有人哭,结果一看,连个鬼影都没有。大家都说是拆迁惊动了地下的东西...”

赵伟笑了:“张师傅,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肯定是野猫发情或者风声。”

老张撇撇嘴:“你们年轻人啊,就是不信邪。反正我提醒你了,那片地方邪门得很。尤其是那棵老槐树附近,听说民国时候那里是刑场,埋过不少人呢。”

赵伟心里一动,他负责的拆迁区域中心确实有棵老槐树,树上还挂着古树名木的保护牌。按照规划,这棵树本来是要保留的,但上周老板突然要求修改方案,说是有“上面”的压力,要把树也移走。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写完这点就走。”赵伟敷衍着。

老张摇摇头走了,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安静。赵伟却有点心神不宁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老张的话让他后背发凉。他甩甩头,觉得自己真是加班加出幻觉了。

终于完成了报告,赵伟关上电脑,办公室顿时陷入黑暗。他摸黑走到电闸箱前拉下总闸,锁好门,走进了电梯。

回到家已经快一点了,赵伟冲了个澡倒头就睡。不知睡了多久,他开始做梦。

梦里他站在那棵老槐树下,四周雾蒙蒙的。树下站着个年轻人,看上去二十出头,穿着有些过时的蓝布衫,脸色苍白。

“帮我...”年轻人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帮你什么?”赵伟在梦中问。

“他们要把我永远埋在地下...我不能超生...”年轻人的眼中流下泪来,那泪水竟然是红色的,像血一样。

赵伟猛地惊醒,发现天已经亮了。他揉揉太阳穴,觉得自己一定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回到公司,赵伟被叫进了老板办公室。

“小赵啊,槐树胡同那个项目进度怎么样?”老板李总递给他一支烟。

赵伟摆手拒绝:“报告已经做好了,就等审批了。不过李总,关于那棵老槐树,我还是觉得应该保留。毕竟是古树,移栽成活率低,而且社区居民也有感情...”

李总打断他:“这个不用操心,已经有专家评估过了,移栽没问题。重要的是那块地必须平整,有投资方等着开发呢。”

赵伟还想说什么,李总已经转移了话题:“对了,明天你去趟现场,监督一下前期清理工作。尤其是那棵槐树周围,有些老地基需要先探一探。”

第二天一早,赵伟不情愿地来到了槐树胡同。拆迁已经进行了一大半,到处是断壁残垣,只有那棵老槐树依然挺立,在废墟中显得格外突兀。

工头老陈见赵伟来了,赶紧迎上来:“赵工,您来了。正好有个事要向您汇报。”

“怎么了?”赵伟问。

老陈压低声音:“昨天晚上我们清理槐树西边的废墟时,挖到了一些东西。”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土坑,“像是老地基,但又不太像。底下好像还有东西,我们没敢继续挖。”

赵伟走过去查看,那是一个明显被人工回填过的坑,周围的泥土颜色与别处不同。他蹲下身摸了摸泥土,突然手指碰到一个硬物。捡起来一看,是枚已经发黑的铜钱,上面隐约能辨认出“光绪通宝”的字样。

“这地方邪门得很。”老陈小声说,“昨天晚上收工后,我回来拿落下的东西,听见有人哭。绕着槐树找了一圈,什么都没看见,但那哭声就在耳边...把我吓得不轻。”

赵伟想起老张的话和自己的梦,心里直发毛,但表面上还是强作镇定:“别自己吓自己,可能就是野猫。”

正当他们说话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拄着拐杖走了过来:“你们不能动这棵树啊!这树下有冤魂!”

老陈尴尬地看看赵伟,对老太太说:“刘奶奶,您怎么又来了?快回家去吧,这儿危险。”

刘奶奶不理他,直接走到赵伟面前:“你是管事的吧?我告诉你,这树下埋着冤死的人!民国二十七年,有个叫常格的年轻人被冤枉成汉奸,就在这里被枪毙了!他临死前发过誓,说要做鬼也要伸冤!”

赵伟心里一震,梦中那个年轻人的形象又浮现在眼前。他扶住老太太:“您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奶奶亲眼所见!”刘奶奶激动地说,“那常格是个教书先生,根本不是什么汉奸!就是被有权有势的人诬陷的!枪毙后没人收尸,就草草埋在这槐树下。后来这槐树就变得邪门,经常有人听见哭声...”

“胡说八道!”一个声音突然插进来。赵伟回头,看见李总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脸色铁青。

“李总,您怎么来了?”赵伟惊讶地问。

“我不来还不知道你们在这儿听疯婆子胡说!”李总怒气冲冲地对刘奶奶说:“老太太,你再散布谣言妨碍施工,我就叫警察了!”

刘奶奶毫不畏惧:“你叫啊!让大家都来看看你们这些黑心开发商是怎么对待冤死的亡魂的!”

眼看局面要失控,赵伟赶紧打圆场:“李总,刘奶奶,都冷静一下。刘奶奶,我送您回家吧。”他搀扶着老太太,不由分说地往胡同外走。

走出很远,刘奶奶突然抓住赵伟的手:“小伙子,我看你是个好人。我告诉你,那槐树下真的埋着冤魂。这些年不止一个人梦见那个年轻人了。现在你们要动土,惊扰了他,他才会显灵的啊!”

送走刘奶奶后,赵伟心事重重地回到工地。李总还没走,正指挥工人们继续施工。

“小赵,你过来。”李总把他拉到一边,“我知道你觉得我太严厉,但这种迷信言论不能纵容。一旦传开了,工人们不敢干活,项目就得延期,损失太大了。”赵伟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李总,万一...万一底下真的有什么呢?要不要请文物部门来看看?”

李总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不需要!这就是普通的拆迁工程,按计划进行就行。明天就开始移树,你负责监督。”

那天晚上,赵伟又做了那个梦。这次梦中的年轻人更加清晰了,他能看清对方清秀的面容和胸口暗红色的血渍。

“我叫常格...”年轻人开口,声音凄楚,“民国二十七年,我被诬陷为汉奸,在这里被枪决...原本该死无葬身之地,是好心人偷偷将我埋在这槐树下。这槐树吸收天地精华,保我魂魄不散...”

赵伟在梦中问:“那你为什么要找我?”

“因为你要动这棵树...”常格的眼中流下血泪,“树若被移,我的尸骨必将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魂魄无所依托,永世不得超生...更可怕的是,真正害我之人的后代,正在试图彻底销毁证据...”

“真正害你之人?”赵伟追问。

“李继先...”常格的声音变得缥缈,“当时的商会会长...他的后代现在姓李...”

赵伟猛地惊醒,心跳如鼓。李总的全名是李继业!难道这只是巧合?

第二天到工地时,移树工作已经开始了。大型机械轰鸣着,工人们正在槐树周围挖沟,准备切断侧根。

赵伟找到工头老陈:“先停一停,我觉得这

老陈为难地说:“赵工,不是我不听您的,是李总特意嘱咐今天必须把树移走。他说了,谁耽误工期谁负责。”

正当赵伟犹豫时,突然听到工人一阵惊呼。他们挖到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些模糊的字迹。

赵伟赶紧跑过去,看见石碑上隐约可见“冤屈”“昭雪”等字样。就在这时,所有机械突然同时熄火,现场顿时一片寂静。

“怎么回事?”老陈喊道。

“不知道啊,突然就熄火了,检查过了没问题,就是启动不了。”工人们回答。

突然,一阵凄厉的哭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工人们顿时骚动起来,有人已经开始收拾工具想离开。

“都不准走!”李总的车不知何时到了,他下车大步走来,“这是怎么回事?”

赵伟指着石碑:“李总,我们挖到了这个,还有刚才的哭声...我觉得应该暂停工程,请专家来看看。”

李总的脸色变得惨白,但仍然强装镇定:“胡说!哪来的哭声?我怎么没听见?继续施工!”

说来也怪,李总话音刚落,所有机械突然又能启动了。但工人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动手。

“加钱!今天移走树的人,每人奖励一千块!”李总喊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几个工人犹豫着回到了操作位。机械再次轰鸣起来。

就在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棵老槐树突然无风自动,枝叶剧烈摇晃,发出的声音仿佛是人恸哭。同时,天空中突然乌云密布,明明是正午时分,却暗如黄昏。

工人们发一声喊,四散逃开。现场只剩下赵伟和李总两人。

“李总,停手吧。”赵伟劝道,“这树下肯定有什么。”

李总却像是疯了一样,自己跳上一台挖掘机:“我就不信这个邪!”他操作机械臂,猛地向树根挖去。

就在这一刻,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紧接着一声炸雷响起。老槐树被雷击中,一道火舌顺着树干窜下,直入地下。接着,大地开始震动,刚才挖开的地方塌陷下去,露出一个深深的坑洞。

赵伟小心翼翼地走近坑边,向下看去——一具白骨赫然可见,白骨的心口位置,插着一把生锈的匕首。白骨旁还有一个铁盒,已经被雷劈开,里面是一些发黄的纸张。

李总面如死灰,喃喃自语:“不可能...爷爷说已经处理干净了...”

赵伟猛地抬头:“你爷爷?李继先?”

李总像是被惊醒,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转身想走。但就在这时,警笛声由远及近——原来是刘奶奶报警了,说这里可能有人命案。

警察封锁了现场,考古专家和法医也陆续赶到。经过初步勘察,确定白骨是民国时期的遗骸,心口的匕首是致命伤。铁盒中的文件虽然部分损坏,但还能辨认出是揭发某人通敌的信件,署名正是常格。

在证据面前,李继业终于崩溃,交代了真相:他的祖父李继先当年确实是汉奸,为了灭口,诬陷并杀害了知情人常格。临终前,他把这个秘密传给了儿子,要求永远守住这个秘密。当得知拆迁项目包括老槐树时,李继业害怕真相暴露,于是急于移树,想彻底销毁证据。

项目暂停了,经过居民们的请愿和相关部门的批准,老槐树被保留下来,常格的遗骸被妥善安葬在公墓。赵伟作为发现者,参与了整个过程的处理。

在常格重新安葬的那天,赵伟做了一个梦。梦中常格穿着整洁的长衫,面色红润,向他深深一揖:“多谢先生助我沉冤得雪。如今真相大白,我可以安心转世投胎了。先生善心,必有好报。”

赵伟醒来,窗外阳光明媚。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卸下了重担。

一个月后,拆迁项目重新规划,保留了老槐树作为社区公园的中心。揭牌仪式上,赵伟意外地遇到了一个年轻的历史学者——常格的曾侄孙女常思源。她是看到新闻报道后特地赶来的。

“谢谢你为我曾叔公做的一切。”常思源感激地说,“我们家族一直知道有位先人冤死他乡,但不知道具体情况。现在终于可以告慰他在天之灵了。”

赵伟看着阳光下焕发新生的老槐树,微笑着说:“或许这就是天意吧。有些真相,无论过去多久,终究会大白的。”

常思源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本旧日记:“这是从老宅找到的,我曾叔公的日记。最后一页写着:‘吾虽死,真理不灭。终有一日,槐树为证,冤屈得雪’。”

赵伟接过日记,翻到最后一页,看着那已经泛黄的字迹,不禁感慨万千。

风吹过老槐树,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历经沧桑终于圆满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