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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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绾直率道:“既是相爱,便是命定的缘分,天意都默许两人相恋,为何要轻易说放弃?”
“若是其中有一人,跋山涉水,淌尽万千苦楚奔赴而来,却知晓他的心上人正在踌躇着谋算后路,是否对那个人也太不公平了些?”
孟帷愣了许久,笑道:“你说得有道理。”
“你这话我要是在余岁面前参你一本,恐怕你便见不到翌日的阳光了。”
祝绾挑眉道,颇有兴趣地看着孟帷,像是在细细思索着什么。
“怎么我们孟将军一遇到余岁,那目中无人的毛病就没了呢?那不知有多少人得感激余岁,治好了你这孤傲清高的性子。”
祝绾就是这样,擅长用打趣的言语来规劝别人,是个极为聪慧,擅于周旋关系的女子。
这点在宋思了的身上,孟帷才察觉出来。
“你现在还不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可是要我再安慰你几句?”
祝绾等了片刻,见孟帷还是不开口,继续问道。
孟帷苦笑道:“这明摆着就是难以启齿,你这眼力见也是一桩悬乎的事啊。”
“是吗?”
祝绾有些好笑,“我怎么瞧你都是在想如何措辞的模样啊。”
收回前言,他真是服了这位千金郡主的洞察力了。
“是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孟帷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三界审判时,你需得说服你师尊,否认余岁是鹤尊。”
祝绾有些了然道:“卫棋在谛心神坛上,是要将所有的事大白于天下,你此举是要所有人都与方休站在对立面,矢口否认余岁的身份。”
“正是此意。”
祝绾默了一会儿,“所以,离钟城的城楼上,他是真的死过一次了。”
这句话戳痛了孟帷,他艰涩道:“谛心神坛召开,三界审判,他逃不过的。”
言语间已不成句子。
“孟帷。”
“余岁手中残杀过无数生灵不是假象,他以妖冥镇锁怨灵也不仅仅是传闻,不论你如何替他盘算,他终究也是要赎罪的。”
他只是僵硬地点头,却并未收回刚才的话,祝绾深知他的性子,也只能拍着他的肩膀说了一句放心。
这日过了正午,孟帷才前去许遇的居所,门扉尚且紧掩,他不禁有些惊奇。
这剑仙师尊作息一贯极为自律,每日天不亮就得练剑,练至晌午才休憩,今日却紧闭着门,难不成是病了?
正在郁闷着,意欲敲门时,曲觅从里打开房门,撞上孟帷傻愣的眼神,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许遇还在安睡不要打扰。
孟帷瞥眼瞧了瞧房中的情形,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跟着曲觅静悄悄地远离了里卧,来到这处居所的外亭。
“我有事问你。”
曲觅平日里总是打趣,总是一派风花雪月的轻佻模样,如今眼睛里蓄着一池桃色,却难得这样一本正经。
孟帷躬身道:“长老请问。”
“余岁将许遇的身份告知于你了,是还是不是?”
“是,师尊是仙界的云迹长老,此事弟子知情。”
“你同余岁是否还有其余的盘算,是牵扯到许遇的?”
孟帷勾唇,“长老甚至都不先问自己,就如此看重师尊吗?”
曲觅避也不避孟帷的眼神,目光甚至可以说是凌厉。
“你只用说是,或不是。”
孟帷自若地迎上他的眼睛,“长老觉得我会对师尊不利?”
紫衣美人眼中意味不明,可以看出桃花眼中有些许迟疑。
“你自然是不会,但那位仙尊可说不准是什么路数。”
孟帷无奈道:“我敬重您,不想同长老动手,但凭着阿岁的仙位,您说话稍端正一点,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两人争锋相对,此时房中走出一道青衣身影。
许遇的面容有些倦累,甚是无言地盯着这边的两人。
“你们二人到底有个什么天大的恩怨言说不清,至于要在我这处小屋起了争执?”
曲觅一直不喜余岁,这是许遇师徒一直都知晓的事实。
但曲觅见不得许遇被余岁牵连其中,难道孟帷就乐意听见曲觅恶意揣测余岁吗?
紫衣美人一见许遇,狠狠地挖了孟帷一眼,向着他走去,轻声说道:“昨夜劳累,怎么不多睡会儿?”
前后判若两人。
许遇的眼神分明写着“你说呢”三个字,“难道要等到你们二人拆了我这居所,我再起来收拾残垣瓦片?”
说罢便不理会曲觅搀扶着自己,对着孟帷说道:“你过来。”
又对着曲觅说道:“你在外等候,不许进来。”
孟帷同许遇迈步进屋,一道结界便隔绝了门内外,紫衣美人在外情绪越发郁闷。
约摸着一盏茶的功夫,许遇开门擡手将结界撤退。
孟帷向他躬身告退,曲觅分明是担心,却又抑制不住地生气,幼稚地偏头不去看许遇。
剑仙扶额叹息,走至他眼前,温和细语道:“乖徒生气了?”
曲觅冷哼一声,算是应了他的问题,执意不去看他。
这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曲觅要的是许遇能够坦诚相待,哪怕只是一小部分,也好过全无所知。
不渡和孟帷连番寻了许遇,若说许遇无事隐瞒,恐怕连那痴傻的孩童都骗不过去。
许遇知道此人正在气头上,踮起脚在他朱唇上轻点一瞬,一触即离,擡头见曲觅眼中明显的松动,复又将唇瓣覆了上去。
这次不再是浅尝辄止,而是无尽绵长温柔的一个吻,给予了安心。
曲觅搂着许遇的腰段,轻柔地按压在腰际上,在两人分离时,紫衣美人的眸中深情而染着哀色,恍若蒙上了一层细尘般令人心疼。
许遇好似终于卸下了心防,露出最软嫩的细蕊,只等着眼前这场风月来汲取。
不渡也好,孟帷也好,两人说的话都是不完全的。
许遇一开始也是一知半解,直到将两人的话串联起来之后,许遇才堪堪明晰余岁的谋算。
的确称得上是步步为营,算无遗漏。
这位仙尊无疑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曲觅,我同你说了,也只是多增了一人痛苦,这样你也愿意知道实情吗?”
许遇觉得自己好累,被方休利用玉生云鬼碾碎了道心公正,同曲觅确定心意后又需要时刻扮演着不知情的模样。
如今就连自己的余生,都有人为他铺好了道路,无法选择。
这话说得极为沉重,纵使曲觅原本只是疑心,现今也近乎是肯定。
“有关于你的一切,在我这里都不算是痛苦。”
曲觅郑重地承诺,三分坦然,七分心甘情愿。
许遇叹息,将结界再度召开。
不渡近乎是痴迷地望着床帐中的美人,皎月般的面容若白玉无暇,肤容凝雪含烟,美目阖上,眼睫随着浅浅的呼息静谧而安然。
他柔声喃喃道:“我不会再让你伤半分。”
“这九天玄雷,我替你去承。”
他指尖有些微颤,抚上余岁如画般的眉眼,往外捋了几分清隽,幻想着这双杏眼睁开时朦胧的烟雾,洇着一些薄薄的水色,足以颠倒众生。
却不知,待他轻悄悄地掩上门后,床帐中的美人睁眼,眸中尽是淡漠,甚至泛着冷意。
余岁悄然地勾起唇角,仍是疏离冰冷的姿态。
“那便多谢你的美意了。”
三界审判的日子如约而至,像是已经等待了许久,命运的星盘不停地轮动,在谛心神坛破天的光辉中被展露在三界众人面前。
在神坛上受审的罪人,没有任何阴暗秘密可以被遮挡掩盖。
依旧是道界修行之人仙风侠骨,鹤骨松姿,仙人风神迥异,不染俗尘,汇聚在此处。
只不过这次的罪人换做了鹤尊卫棋,而第三重天的审判者换做了余岁。
孟帷几乎是第一眼便看见了他。
一袭雪色云绡嵌着银灰色边纹,广袖霓裳触地,头上松散地绾着一根鹤形木簪,在一干俊逸仙人中更显尊贵绝世,恍若天神下凡,周身都泛着一丝清冷。
全然不见平日的温润如玉,和煦如春风,腰际上悬挂的双耳宫铃随着迈步泠泠地作响。
不渡并未站在他旁侧,甚至都未曾出现在第三重天的使臣阵列中。
余岁的目光在他身上只停留了一瞬,几近是略过了他,不曾多施舍一毫。
孟帷也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转眼望去了人界的使臣。
朝中的权臣几近大半都站在祝烬身后,安成王祝砚站在祝烬的旁侧,王妃谢玉烟稍站于他其后半步。
最前沿的是面无血色的人皇祝烬,仍是极为昳丽。
几个月不见,他的身形越发消瘦,脸上的疲倦掩藏不住。
他的目光却死死地盯着旁侧的方向,像是溺水的人望见了救命稻草一般,眼中甚至有着雀跃欣喜。
那是太师尚宇则的方向。
他瞧起来比祝烬好上一些,只是端站在原地,不曾有半分擡眸看祝烬的意思,尽管身后的百姓暗地里指指点点,身姿仍是挺立,还是那副权倾朝野的权贵模样。
他的身旁站着的是云中白鹤。
柏怀瑾一身白衣清贵高洁,容颜与世无双,对着祝绾笑意渐深。
只是孟帷隐约觉得柏怀瑾有些莫名的深沉,眼中是敛不住的哀恸。
在柏怀瑾的身后是温厚的张自真和神色平静的祁颂,静静地站在一处。
祁颂看起来有了不少的生机,从前只觉得他总是板着脸,像个无知无觉的杀人傀儡。
再往后看,矜贵无比的富家子弟,如今的新贵王然。
扶着御宣王祝珹,神色冷淡的沈宜松。
一袭绯红华裳,带着半面面具的宋思了。
南安郡苍源城知府裴听雨,昭武将军元与偕,太师府里府兵首领陆远,宫中羽卫统领骆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