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
温酒
祝烬望着尚宇则,唇边勾出一抹浅淡的笑,伸出两指往前一挥。
宫墙上的暗卫拔剑如风凌厉,刀光剑影之间,十名羽卫接连倒地,死命地捂住脖子不断涌出的鲜血,痛苦地像在叫喊着什么。
然而下一瞬他们的眼瞳猛地放大。
两名暗卫抽出锋利的匕首刺入他们的腰腹中旋了一圈,紧接着斜向往上刺入,往上滑出,正是一套皮囊被撬了起来,动作狠辣疾速。
不多时已经处理完了十名羽卫,双手却只沾到了一点溅射而出的血,除此之外身上仍是干净如初。
祝烬的目光从第一个羽卫移到了最后一个,伸手时一名内官双手递上一方明黄色的手帕,他捂住鼻子嫌弃地蹙了蹙眉。
转头察觉到尚宇则面容惨白,连忙摆摆手让暗卫将这里处理干净,随后又颇为无奈地对着尚宇则说道:“舅舅,朕告知过您不要生有这样的心思。”
“朕舍不得伤您,那就只有折腾这些看守不力的羽卫了。”
尚宇则不是没见过死人,不是没杀过人。
但眼前这样活剥人皮的景象,实在是让人一观便头皮发麻,四肢发软。
素有“踏雪寻梅”称号的沈崇山恐怕也不及祝烬这样的做法血腥癫狂。
尚宇则僵在原地久久缓不下来心悸。
眼前这个人的怀里温暖柔软,流着鲜活的血液,可尚宇则的心里生起了一股恐惧。
祝烬眼里的冷意和唇边勾起的笑,如同无间地狱里的魑魅魍魉,披着最华贵昳丽的皮囊,魅惑了芸芸众生。
“朕不想放开您。”
“可是朕好像留不住您了。”
声音是极尽的耐心和温柔,尚宇则沉在心思里,并未察觉到发顶上落下的一滴滚烫泪水。
“舅舅,朕没有退路了。”
祝烬轻轻抵住尚宇则的额头,眸子里的温柔溢出,融入这死寂一般的宫殿。
他轻声细语,甚至语气里带着一丝乞求。
“舅舅可否愿意留下来?”
您是这个世间,最后一个爱我的人了。
尚宇则无言地与他四目相对良久,终是轻摇了头,随后像个傀儡一般面无表情地轻推开他,卧在床榻上背对他阖上眼。
过了半晌,身后贴来一个宽厚的胸膛,祝烬也上了床榻轻拥住他。
尚宇则的身子不自觉地轻颤,耳边是祝烬细细的吐息。
“别怕,朕绝不会强迫您,您身子弱,早些安睡吧。”
祝烬认输了。
祝烬败在,他爱尚宇则。
他可以放弃自己的一切,可是尚宇则不高兴。
尚宇则不想留在他身边。
那祝烬就放他走。
这副身体虽然比尚宇则宽实,可到底是内里亏空,靠起来也并不暖和。
祝烬的手脚常年都是冰凉的,可尽管拥着尚宇则时,祝烬的手指也只是垂在尚宇则的腰腹前,并未触碰到里衣。
如往常一般,祝烬拥着尚宇则陷入了浅眠中。
舅舅,您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一个我再也找不见的地方。
处理完何干慕和第三重天的一些小事后,余岁再次出现在孟家这处私宅中,已经大抵过了半个月。
孟帷擡眸望见一袭云绡长裳及地的余岁时,正是从安成王府询问了十余次的消息无果后归来。
余岁淡然一笑,孟帷略显急躁地走过去拥住他,埋在余岁的颈窝里细嗅栀子的清幽,轻声问道:“处理完了?”
怀中人轻轻抚着他的脑袋,顺着墨发轻拍孟帷的脊背,示意不用担心。
孟帷察觉到余岁以安抚小猫的方式安慰自己,轻笑出了声,声音有些低沉,但温柔若和煦日光。
温热的吐息在余岁耳边,孟帷看见他的耳尖染上了绯红,积压在心里的郁闷倏尔疏解了不少。
“我没事,就是许久不见,想得有些难挨。”
余岁的轻笑声清朗动听,带着些许宠溺和无奈。
“好,哥哥随你抱,帷帷想哥哥都想坏了是不是?”
孟帷将怀中单薄长裳的人拦腰抱起,罩在自己宽大的袍子下,转身进了宅中一处小阁楼中。
窗棂纱幔撩起,可观到宅中的莲花水榭,窗边是早已温好的酒,放置在小桌上,两副酒杯相对陈放,似是招待贵客的礼制。
余岁显然是瞧清了两副酒杯,问道:“帷帷今日有客要招待?”
“这位客人金贵得很,可不好请,盼了二十日才求得他赏脸。”
孟帷似是十分伤脑筋,取下外袍挂上后,托着余岁坐在腿上,将他圈揽在怀中。
屋里燃着炭火,隔断了外面的冰寒。
余岁在思索片刻后仍是没想到有什么人能让孟帷如此纡尊降贵,诚心相求。
出于礼节,他意欲挣脱孟帷的禁锢,发现挣脱不开后,只能无奈道:“既有客人,还如此金贵,那我便回屋等着,你若是不放手,这样被别人看了去岂不是很不合乎规矩?”
随后就被孟帷深深地凝了许久。
余岁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
难道孟帷又想说自己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
怀中的人头脑明明那样聪明通达,怎么在□□上就是显得这样迟钝,懵懂的样子真是可爱。
孟帷心软得简直可以溢出水来。
“怎么会有别人。”
孟帷的声音将余岁飘远的思绪拉扯回来。
“只有你,不会有别人,阿岁放心好了,这酒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余岁细想了一番后,尴尬地轻咳一声掩饰,“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会回来?”
孟帷却煞有其事地有些委屈道:“就是不知晓阿岁何时归来,所以日日都得备着,每日等到夜半总是独守空房,阿岁竟也舍得一走就是大半个月,真是好狠的心。”
说罢佯装一副良家妇女被夫君抛弃辜负的可怜样儿,惟妙惟肖。
这番话说得倒是很暖心,余岁也顾不着这个唱戏的人,原本头靠着孟帷的肩头,倏尔擡头在孟帷的脸上偷了一枚吻,随后又躲回了肩头往里蹭了蹭。
经此撩拨,孟帷唇角止不住地上扬,心情顿时雀跃了起来。
温存了一盏茶的功夫,孟帷再一次将温好的酒递到余岁唇边。
余岁的意识清明了过来,声音若泉水澈明,从怀中幽幽传来。
“帷帷,你是不是有些事瞒着我?”
“我见过卫棋了。”
孟帷回想起当日的情形,试探地开口道。
“嗯,这我知道。”
余岁的声音软和下来,“本就是让他来人界捣乱,这样你就有正当理由不回方壶山,拖着方休直到三界审判。”
“而且让天都的百姓也瞧仔细了孟帷将军,这样你不仅可以光明正大地行事,还坐收了一众民心。”
“哥哥可真是替你忙前忙后,简直操碎了心啊。”
听起来是确实不知道卫棋将孟帷带到虚空之镜的事情,孟帷松了一口气。
“阿岁,卫棋和何再山同你之间究竟是何种联系?”
余岁极有耐心地解释道:“因我而生,感我所知,顺袭我情,却各有不同,大抵便是这样吧。”
“那你们之间会有分歧吗?或者隐瞒?”
“对于一般仙人来说,自然是不会的。但对于我来说嘛,他们虽然是因我而生,却有自己的仙识,但若是我想知道他们隐瞒我的事,他们也没有能力阻止我。”
余岁说得云淡风轻,似乎真是无所不能的模样。
孟帷倏尔想到离钟城的一晚,余岁手中撚着一朵莹白的栀子。
他含笑说着:“你都听见了吧,他挺有诚意的。”
“真的……不好看吗?”
幼稚又较真的模样,那又是谁呢?
心口骤然刺痛,孟帷揽紧了余岁,怀中的身体柔软温暖。
他缓了半天,声音低沉地问道:“离钟城时,那朵莹白的栀子,是他告诉你的?”
“嗯。”
余岁埋在颈窝里,声音不很清晰,“你别多心,占的都是哥哥的便宜,他们承了我的情意,自然是对你格外不同。”
孟帷还在沉闷中没醒过神来,余岁却倏尔擡眸直视着他。
“帷帷,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事忘了告诉哥哥?”
余岁的目光清明带着些许凌厉。
孟帷一时之间有些无可遁地,硬着头皮反问道:“我哪儿还有胆子隐瞒你啊?”
余岁不吃这一套,问道:“张自真他们呢?”
孟帷轻舒了一口气,心中的弦猛地松弛,他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按余岁柔软的腰肢,漫不经心道:“他们被宋思了劫走了。”
余岁微蹙着眉,美人皎月般的面容上跃然上了一抹疑虑,眸若皓月,直直地望着孟帷的双目。
孟帷的眸色若晨星,烁烁地闪着微妙的星光,想来是心中有数。
余岁突然想到了什么,挑眉问道:“郡主也一并被带走了?”
孟帷点头,看起来是一点也不担心,甚至能瞧出一派悠哉的闲散。
余岁不由得疑惑道:“郡主如今下落不明,你却不甚在意,你又知道劫走他们的人是谁,难不成你与宋思了谈成合谋,而这一切是你设计的?”
他但笑不语,三指合拢捏起一杯酒,往自己嘴里灌入,随后趁人不注意贴上了余岁的薄唇。
余岁的唇舌被孟帷百般搅动,热酒顺着喉咙流入,畅入胃里是一片灼热。
唇齿之间的酒香久久萦绕,待孟帷将美人舌尖的酒香悉数尝遍之后,才恋恋不舍地移开了一点距离,再度轻啄了美人的唇角,瞧明了美人棠红的耳尖,心情更是愉悦。
将余岁揽入怀里,忍住不要欺负得很了。
“我家阿岁果然神机妙算,机智过人,随意糊弄不了。”
“但你说得也不全是对的,这场合作可是宋思了主动找上门来的。”
余岁颇有兴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孟帷没能忍住,手触上了他的耳尖。
“我那时刚将张自真大人请到孟家的私宅,宋思了消息灵络非常,不过几日便寻到了我,说要与我谈个合作。”
“她来寻我实在是意料之中,不过此人狡猾老练,我虽是猜到了她的心思,却还是对她顾虑颇多,防备得很。”
“她说会假意与祝烬合作,助他从我这里劫走张自真,柏怀瑾如今是祝烬的眼中钉,而她为了表示诚意,言说会不露痕迹地替我保住柏怀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