胁迫

胁迫

一阵恶心涌上心头,沈宜松强行压制住了这股不适感,唇边一抹嗤笑。

“宋姑娘恐怕忘了,王然对在下恨之入骨,不手刃了在下已是格外开恩。”

“而沈家就是因为在下才受到了牵连,在下还是戴罪之身,如何能够入得了沈府?”

“王家这边对你来说轻而易举,沈宜松,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沈家倒略显棘手,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你把祝珹交给祝烬聊表忠心,尚宇则如今需要沈家的支持,自会想办法替你开脱罪名。”

沈宜松指尖分明,用力得几近发白,眼里流露出狠意。

宋思了瞧得分明,并不以为意,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茶桌上。

“沈公子好像对如今的情形认知得很不清晰,别说我要你献出的是御宣王的傀儡,就算我要你将真的御宣王交付于祝烬,你也只能听令行事。”

听到“傀儡”二字时,沈宜松略微松了口气,但眼中的狠意却丝毫没有减弱半分。

沈宜松心里再清楚不过。

宋思了与沈家的人一样,不过是看重他的皮相,让他再度去攀附王然,将王家收为己用。

叹他一个顶天立地,绝顶聪明的男子,为何非要被人摆弄成勾栏瓦舍里不知羞耻的伶人?

“在下不敢忤逆,但凭姑娘吩咐。”

庆里郡沈宜松极尽疯狂,满城搜寻。

找到祝珹时,他看起来就仅余最后一口气的模样,墨发随意地散落在身前,额上的汗水沾湿了面容,眼神空洞迷茫地盯着远方,破碎而又不堪。

沈宜松将他紧紧拥入怀中,“义父,松儿来迟了。”

御宣王从茫然中回过神来,盯了沈宜松半晌无言,随后眸子逐渐收拢,颤巍巍地反拥住沈宜松,气息几近于无。

“松儿……莫要难过,胜败乃兵家常事,义父只想你活得自在。”

淮山有树,雾间松柏,亭亭玉立,面朝沧海。

御宣王的松儿,该是个得到世间所有美好善意的男子,却被沈家作践软了身段,成为了谄媚的玩物。

祝珹厌恶这世间所有权势,逼迫人不得不低头。

可是他又渴望这滔天的权势,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护住他的松儿不被蚕食。

沈宜松对母亲没有太多印象。

自记事以来,就是御宣王祝珹百般呵护着他,他喜欢被祝珹坚实宽厚的肩膀拥住,喜欢在他怀里黏乎乎地叫唤着“义父”。

他不知道自己的出身如何,也不知道是怎么遇到的祝珹。

义父只告诉他说是命定的缘分,他依稀之间也记得母亲惨烈的叫喊声,更加笃定义父是上天派来拯救自己的神官,在他留在离钟城时,这种仰慕之情从未改变过。

直到他被带到天都的沈家。

天都的天气暖和湿润,一点也不比离钟城的风沙寒凉。

沈宜松在这样盛世繁华,高门显贵中逐渐迷失了自我。

沈家历来看重家世背景,讲究尊卑分明。

众人皆知,沈崇山是个没有心的人。

沈崇山看不上沈观涯这个不怎么争气的儿子,自然就更看不起沈宜松这个身份低贱的孙子。

如果不是沈家逐渐式微,必须依仗着王家的势力,他压根就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个流落在外的孙子。

沈宜松一个十岁的孩童就被送进了王府,学着如何百般讨好王家公子,任凭王然如何嫌弃和侮辱,也要始终笑脸相迎,柔弱地叫着“然哥”。

也不知道因着什么缘故,或许是沈宜松的样貌着实出类拔萃,看起来纯净无暇还带着一点可怜,王然竟没有将沈宜松轰出府门,反而允许他一直跟在身边。

他实在是厌倦了这样屈意魅上的生活,厌倦了天都每一张出现在他面前的脸蛋。

他无比想念离钟城紫藤花幽淡的气息,思念那个眼睛里焕发神光,极为宠爱他的义父。

他又想到了王然。

王然是他人生中的第二道光,虽然这个长相俊美,性格却跋扈嚣张的大少爷曾经对他爱答不理,但慢慢地,这个大少爷对他越来越依赖,甚至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沈宜松只当是王然在这样冷清的大宅院里缺乏一个可以随意谈心的兄弟。

又直到有一日王然邀他月下饮酒。

那时的沈宜松年满十五,幼年出色的样貌长开,正是风姿卓越的少年。

月华绰绰落在柔美的面容上,天地都失了本色。

三只白玉般的指节握着青瓷酒杯,仰天时细长瓷白的脖颈露在暗夜里晕着月光,回眸一笑时枯草化为春雪,润泽温柔。

沈宜松微醺之际,姣好面孔上泛着棠红,眼神勾人心魄。

王然看得痴迷,将他揽入怀里深吻,唇里尝到了动人心魄的酒香和沈宜松少年独有的清冽味道。

沈宜松先是一愣,随后眼眶逐渐湿润了起来。

他捏紧了指节,眼泪悄悄滑落在侧,眼眸里是那悬在天穹上的孤月,耳边是边沙的潇潇风声。

沈宜松没有资格逃。

从被义父身侧带走的那一刻,注定要做一个温顺的玩物。

可是他不愿意将心里藏得极深,最为干净澄明的情愫剥离除尽。

他无比地清楚,王然想要他的身体。

王大少爷睁眼的一瞬慌了神,在他即将落泪的眼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带着酒气的唇轻点眼眉,眼中的柔情笼罩了沈宜松。

“小松,答应我好吗?”

王然一贯强势,在这个月夜里,在这个人的耳边,竟有些可怜地在祈求沈宜松的应允。

沈宜松的眸子昏暗,唇边勾起一抹艳丽的笑,轻声说道:“好。”

王然扫下酒壶,将他拦腰抱起进了里屋,放在床榻里。

里屋不断传来细微的声音,绕在床榻久久不消,混着浓烈的酒香,月光倾泻在少年交错的影子上。

指尖沿着肤容摩挲,扣在另一只葱玉般细长的手上,辗转反侧。

深陷其中,春色溢出里外,一夜旖旎。

沈宜松在不断被索取中笑着,看着王然意乱情迷的模样流出了眼泪,死命压抑住胃里涌上的恶心不适,接受王然所有莽撞稚嫩的动作。

因为不爱,所以清醒。

沈宜松在无数个厮磨的夜里被痛苦地撕裂。

王然的动作再过轻柔缓慢,他能感到的也只是无尽的痛楚,还有心里的厌恶。

那个时候的他,脑海里浮现出的只有他此生唯一的一处光亮。

将抱在怀里的温热触感,只有义父才能给他。

沈宜松豁出一切,在御宣王祝珹的额上附着一吻。

“义父,是松儿胆大包天,心悦于您。”

“松儿做的所有事情都令人厌恶,包括这幅身子也是脏乱不堪。”

沈宜松笑了,如释重负,内心苦涩。

“可松儿心里最干净的地方,永远属于您。”

沈宜松说完这一番话,心都凝住了片刻,垂着头不敢直视祝珹的眼睛。

怀里虚弱无力的男子却将他的头扶起来,脸上含着笑意,令人无比安心。

“傻子……”

“松儿知道自己大逆不道……”

“是本王养大的松儿,又怎么会不喜欢?”

祝珹笑得满眼欢喜,倏尔咳嗽了几声,语气变得低落。

“可是义父时日无多,恐怕伴不了松儿一世了。”

刚得知祝珹心意的沈宜松还没来得及高兴,转瞬一颗心就沉入水底,眉间尽是哀愁。

“王爷这话是杞人忧天了。”

身后一个柔和的女子声音传入两人耳中。

沈宜松下意识地紧紧搂住祝珹,冷下脸看着款款走来的女子。

脸上是熟悉的半面面具。

“原来是宋姑娘。”

沈宜松的脸色更为阴冷,“我义父落得这般境地,不都是拜姑娘所赐?如今宋姑娘到这里来,莫不是来看沈某的笑话?”

“沈公子,之前我们不是合作地挺愉快的吗?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宋思了莞尔,声音温柔似水。

“我若是生气的话,这个后果,沈公子可承担不起。”

“愉快?我可瞧不出哪里愉快。”

“宋姑娘与我达成交易,转头就向尚宇则太师示好,这样左右逢源的奸商手段可真是符合姑娘的身份。”

宋思了不怒反笑,指着沈宜松怀里无力瘫软的祝珹。

“看来你对你义父的性命是一点也不在乎,不如我现在就成全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

沈宜松怒视着宋思了,却又不敢动作,目光好似在这漆黑一片的角落里溅射出火花。

宋思了笑说:“母虫对宿主的身体危害极大,但好在体内的玉生云鬼续延着御宣王的寿元,只要不取出玉生云鬼,你义父暂时丢不了这条命。”

“宋姑娘竟有这么好心?”

宋思了漫不经心地说道:“想太多,他还有用处,死了怪可惜的。”

沈宜松怀里的祝珹却在微颤,“松儿,别听她的……我们走……”

沈宜松扶着祝珹慢慢站立起身,宋思了侧身让出一条小道,“请便。”

说罢稍稍点头,重伤未愈的祝珹还未走几步就重重地摔在地上,沈宜松甚至都没来得及扶住。

“义父!”

祝珹已经不省人事,身子却还在微微颤动,似是在挣扎。

沈宜松知道身后的宋思了在观赏这副场面。

他甚至能猜到她脸上挂着讽刺的笑容。

“宋姑娘,但愿你说的是真的。”

沈宜松回头,却发现宋思了的眼里并没有一丝笑意。

反而,隐隐看出了一股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