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病
探病
翌日清晨。
令孟帷出乎意料的是,王然竟然来探病了。
开门的那瞬间,两人都有些尴尬。
离钟城一战后,两人对彼此的了解增长了不少。
但似乎熟了一点以后,更发现自己原来根本不了解彼此。
孟帷轻咳一声,看向王然手上的东西,“来看我就来看我,怎么还这么客气啊?”
语气轻松自然,两人相视一眼竟然都大笑了起来。
王然忍住笑意,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
“这是本少爷从厨房那里专门求的药膳,可以助你尽快适应体内涌动的灵力,别不识好歹啊,一滴也不准剩,少爷我花费了好大一片心意才求来的。”
说罢将碗推给孟帷,示意他快些喝。
他端起碗,一勺一勺往嘴里灌,嫌弃道:“这什么药膳这么苦?你不是往里面故意放了些苦东西专门来整我的吧?”
两个人互掐得多了,一时还改不了这个掐架的老毛病,王然也没好气地怼了回去。
“良药苦口,孟将军就闭嘴喝你的吧,谁叫你这破败身体这么差呢?”
喝完往桌上一放。
孟帷盯着王然,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正在左右为难不知道怎么开口。
王然被他一本正经地盯得头皮发麻,“你有屁就快放,不放少爷我就走了。”
“王然。”
孟帷叫住了他,“你与沈宜松是不是有什么更深一层的关系啊。”
王然一副“你都说得这么直白了还问我干嘛”的表情,脸上青一块白一块。
闷声“嗯”了一下声,随后好像破罐子破摔了。
“我不是早就说过他是本少爷的人吗?”
这下轮到孟帷脸上五彩斑斓地转变个不停。
谁知道王然这话说的是这个意思啊,大言不惭地将这件事公之于众,简直就是脑子有毛病。
两人莫名又陷入一阵尴尬中。
孟帷脸色也不比王然好看多少,但他看见王然的脸后还是“噗呲”笑出了声。
王然很是恼怒,“孟帷你脑子有病吧,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是不是想挨揍啊?少爷成全你好不好?”
孟帷笑得更加放肆,“没想到啊,王少爷也有被人骗感情的那一天,以前怎么没看出你还是个痴情种呢?”
王然“哼”了一声,交叉抱胸。
“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你与余岁那点猫腻谁还看不清楚?”
“余岁那人从头到脚甚至连根头发丝都透露出精明,就你这点智商还陪他玩心眼,当心被人卖了还替他人数钱,咱俩指不定谁比谁惨呢。”
提到余岁,孟帷彻底笑不出来了。
王然其实不太了解他们之间的事情,但见到孟帷瞬时阴沉下的脸,赶紧找补道:“余岁这个人高深莫测,城府颇深,不是我们这种阶层的人能够对付的。”
“但我觉得他对你很是有几分真情,你也别太难过。找个月明风郎的夜晚,就把他忘了吧。”
孟帷极为认真地看着王然,“你忘得了沈宜松吗?”
王然愣在原地。
安慰别人的话张口就来,可一想到那张天真无邪的脸蛋,心里却不由自主,柔软得一塌糊涂。
“我……”
“我也做不到,有些感情不会随着岁月消逝淡却,反而更像是一坛酒,只会酿出更浓郁的味道。”
“况且,我是过错的一方。”
如果许遇的剑不是偏了一寸,被刺穿的就是余岁的心口。
孟帷没有胆量再回忆起离钟城的那一幕。
余岁对他有恰到好处的利用,有点到为止的欺骗,有许许多多言不由衷的隐瞒。
可是从来没有过背叛,虽然孟帷心知肚明余岁的算计,但他仍然被余岁极尽小心地保护着。
即便余岁再清醒理智,可也曾为他失控过。
孟帷觉得,这就够了。
王然不知道怎么安慰人,闷声说道:“过去的都过去了,留在回忆里最是无用,不妨向前看,本少爷相信缘分会给你们一个结果的。”
孟帷说了句“谢谢”。
没想到现在竟然是王然在安慰他。
这缘分真是说不准的东西,让曾经的死对头现在竟然能同坐在一间屋子里,彼此心平气和地互谈心事。
“王然,太师有没有对你说过有关于那场妖祸的事情?”
沈宜松既然知道一些内情,虽然说是尚宇则存心试探他。
但王家的确是尚宇则的心腹,王然又是太师的义子,按道理来说,他应该会知道一些消息的吧?
“妖祸?那么久远的事情……”
王然似是在认真思索,“我记得是前任仙尊用妖冥召出了方壶山禁锢的妖族,恰逢陛下生了一场大病,导致人界帝王之气衰微,而致使妖族一举侵犯了人界,大抵情况就是这样的吧。”
“义父还能告诉我什么?”
看来是不知道了。
这么说尚宇则对王家还真是挺好的,一点风声都没外传给王家,应是不想牵连到别人。
孟帷不动声色,既然王然不知道,也别叫他看出什么异样。
“尚宇则太师与你们王家为什么那样交好啊?”
孟帷随口一问意欲转移话题。
王然一听这话,脸上浮现出骄傲的神情。
“王家本来跻身官宦贵族之首,我祖父,父亲都是户部尚书,王家家产万贯,富可敌国,本少爷挥金如土,最不缺的就是钱。”
“自陛下登基后,尚宇则被先皇钦定为辅国太师,向我们抛出了橄榄枝,说自己膝下无子,想收我作为义子,这对两家来说都是共赢之事,我父亲自然也就顺理成章地答应他了。”
“哦?”
孟帷有些意外,“可他为什么独独向你们王家示好啊?”
王然很不理解孟帷,又重复了一遍,“王家是官宦贵族之首,富可敌国,两家共赢,连陛下都要忌惮三分,尚宇则又凭什么敢看轻我们王家?”
“好好好,王家富可敌国,王大少爷人见人爱,太师当然看重你们王家了。”
孟帷对王然笑着,将碗端给了他。
王然愣愣地接过碗,回味过来孟帷刚才的阴阳怪气,恶狠狠地盯着他。
“孟帷你真是有病。”
说罢大步垮了出去,将门甩得山响。
看着紧掩的房门,瞬间收敛了笑意,孟帷的眼神阴沉了下来。
原来还在想着尚宇则不愿意牵连王家,随口一问倒是挖出了缘故。
从一开始尚宇则就拿王家当靶子使,王家无疑是有钱有势,握住了王然就捏住了财富密钥。
而之所以将王家蒙在鼓里,是因为尚宇则完全觉得没有必要,凭王然对他的死心塌地,根本就用不着像对沈宜松那般防范。
祝烬不是个好人,尚宇则也不见得是个好人。
他内心充满嘲讽,又突然想到,余岁或许根本就不在乎尚宇则是不是个好人。
只要能够利用,人就没有好赖之分。
孟帷简单收拾了一下,前去许遇的居所,走到院中时,听见许遇舞剑的声音。
他皱着眉道:“师尊,您的伤势尚未恢复,怎么不多养几日?”
许遇充耳不闻,又练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收了剑。
孟帷看了半晌眼花缭乱的剑术,才发现许遇竟然是用左手执的剑,不禁心里惊叹了一番。
“其实你的剑术与我也相差无几。”
许遇看清了孟帷的惊讶,淡淡地笑着。
孟帷尴尬地低头,“与师尊一比,一天一地,云泥之别罢了。”
许遇咳嗽了一声,安慰道:“怎么会,剑仙的徒弟怎么这点自信都没有?想你初到方壶山时还目中无人得很,越学怎么还越谦虚了呢?”
“师尊又拿我打趣。”
孟帷有些不好意思,“医仙长老来瞧过您了吗?”
说完这句,许遇的笑意收敛了许多,点了点头。
“嗯,他来瞧过了。”
这是把话聊死了,孟帷识趣地不再提曲觅的事。
心里琢磨着医仙长老这是怎么又把自家师尊得罪了,还闹得这么不愉快。
“孟帷,过几日你恐怕得返回人界一趟,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好,人皇那边你也得去交代情况,毕竟你是孟雾将军的独子,人界的事情责无旁贷。”
“好,我知道了,师尊。”
孟帷顿了一下,“沈宜松的事……”
“王然已经给掌门和我们两个长老禀报过了,道界有训,沈宜松离经叛道,借着方壶山的医缺术法意图引动人界朝廷纷乱,掌门的意思是逐出方壶山,永不入道界,其余的事,还得交给人皇祝烬来处置。”
许遇一向不问世俗之事,只是一本正经地将方休掌门的决定说给孟帷听。
两人一同进入寝殿,孟帷极为自然地给许遇斟茶。
许遇平日里只饮些茶水,也不多吃饭食,孟帷也没听说过这位剑仙师尊喜欢吃些什么。
不过他知道许遇在姣梨树下埋了许多酒。
“行了,有事就说,憋在心里不嫌闷得慌。”
许遇看着孟帷心不在焉的样子,视线往下看着孟帷的手。
“你这茶水都要斟溢出来了。”
孟帷忙不丁地放下茶壶,看起来像是在斟酌言语。
“嗯,是有几件事,想请教一下师尊。”
许遇很不理解,“既是有事想问,你站这儿杵着,是要我猜你想问什么?当问不当问的,都已经说出口了,就不要端着纠结的模样了。”
“有个人,不知师尊是否了解?”
“谁?”
许遇轻抿一口茶水,香气溢满了唇齿之间。
“何再山。”
孟帷注意到许遇的手顿了一顿。
随后许宗师又恢复了平静,一副自若闲聊的模样。
“哦,第三重天的仙尊嘛。”
孟帷从这几个字里听出了嘲讽的口吻,追问道:“师尊认识?”
“听过,但没见过真容,一不过个不怎么成器的小仙罢了。”
如果刚才那句话的讽刺是孟帷多心,那剑仙这句话可是明摆着对所谈之人不屑了。
同样为三界至尊,知道彼此的一些事情这很正常。
但十余年了都没有见过一面,这怎么听怎么令人匪夷所思。
“三界至尊往日里都有书信往来,这么多年了,师尊怎么与仙尊从未见过?”
这句话问出来实在是僭越。
但事关余岁,孟帷总是缺少那么些理智束缚。
许遇其实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
但他放下杯盏,不疾不徐地开口道:“你问这个,可是他与你身后的那双银色羽翼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