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初为人父(95)
第95章 初为人父(3)
傅旻猜得没错,太后确实乐呵呵地给他准了假,并且连同兴王妃一道赏了他好些补品来,因为听说他这几日又要照顾陆望安、又要照顾星星,实在是辛苦得很。
说实话,这样的情景,她们并没见过。
在当今年代,稍微有点家底、有点地位的人家有小孩出生,照顾的事情基本都是归了仆妇与乳母,孩子母亲在月子里要好生将养身子,父亲每日能回府上抱一下,就可以被外人称得上一句“慈父”。
似傅旻这样,从洗澡、哄睡到换尿布都自己亲力亲为,甚至还要专门请假照顾的,则说句“凤毛麟角”亦不为过了。
“二位母亲谬赞,”傅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这样的虽不多,但肯定也不是独一份,旁人不论,沈逸日后定也是如此。”
孩子他沈大爷见着星星出生,那可是眼红得很,日日往房里跑,好东西、小玩意儿已拿来了不少了。
沈逸常常趴在床边看着星星,总出口赞叹:“咱们星星这才出生几日,就已经生得这样好看了,真漂亮,姑父也算见多识广,但咱们星星是真的漂亮。”
这话陆望安爱听,这会儿也开始谦虚了,“前些日子还未长开,皱巴巴的,确实没那么好看,这一日二日里,当真是顺眼了许多。”
傅旻却不爱听,“哼”了一声,“不是伯伯吗?谁叫你姑父呢?”
也就是从这会儿起,傅旻几乎是像防贼一样防着沈逸,担心这个大夫要借着职务之便把小星星给偷走玩去,但日防夜防也只能防上七日,因为太后只准了他七日假。
淮南地失了藩王,要重新收回一片沃土,大事小事不知道有多少,另外还有原淮南王府内的家眷、家资处置,后续问题都多得很;周继可以收编当地军队,但吏治、抄家一事还要归到傅旻身上。
毕竟,当朝已没了右相,他肩上担子又重了许多。
且,文渊右阁内不乏心思叵测之人,傅旻如今要统领左右二阁,还要清除异己。
一桩桩、一件件,是旁人听起来都头大的程度。
粉饰的太平打破了,总有人要扛起来担子,忙些、累些也正常,待到日后所有事情落定、又走上正轨,现下挑担子的人,便会是过得最熨帖的人。
不过朝事最忙时,又恰遇上了他初为人父,两厢逼迫,难,但没办法。
太后欣赏他的赤纯,但七日假也实在是咬了半天的牙才准了。
在大家都觉得“丞相”要带着文渊二阁不眠不休的时候,丞相却是到点儿上值、到点儿下值,虽中间不再休息,甚至连午间用饭时间都在处理公务,但绝不加班、到点就走。
简直规律得不像样,让人心里还怪慌的。
他如此,右阁那边更是人人自危,还以为这是丞相在考验这些人的努力程度,天天加班加点,便实在没事也要在阁内硬挨着,死活不肯归家——要知道散馆之后到入阁,这中间经历了多少努力、多少心酸,只有自己晓得,但此刻,可能一个不慎就要被踢出阁处了。
左阁那边就好许多了,他们到底是傅旻亲自带出来的兵,对丞相的了解更多,知道丞相肯定早就在心里列好了名单,右阁的人走或者留与他们现在的表现无关,只与他们与前右相的勾连有关。
所以,如今相爷到点就走,他们只觉得轻快,但轻快之余,多少还是有点担忧的,一群人凑到一起猜拳,找了个输了的冤大头前去打听。
郁荆手臭,哆哆嗦嗦地小跑赶上了急匆匆往宫门处赶的左相,“爷,相爷,留步。”
傅旻皱眉,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口气不善:“干嘛?”
“是这样的,”郁荆缩了缩脑袋,硬着头皮问:“爷您最近总是行色匆匆,不似寻常做派,家里可是有什么事儿?需不需要咱们前去帮忙?”
傅旻:“没什么,家里添了孩子,着急回去看。”
“是您添了孩子?”郁荆大惊,“这样的大好事,怎么不通知咱们?”
“若真是我添了孩子,高低要邀你们去府上喝顿酒。”
说起来还怪心酸的,但没办法,既然星星姓了陆,便肯定不会是“傅旻之子”,只能这样解释:“是远亲家的孩子,放我祖母跟前养上些日子,还挺有意思的。”
郁荆跟着傅旻的脚步匆匆而行,到底也是没胆量问一句“这么喜欢孩子,那您怎么不娶亲自己生一个”,只能支支吾吾道:“既如此,荆便不打扰了,相爷好走。”
傅旻同他挥了挥手,自上了马车。
冬日天短,便卡点下值,到家天都已经黑了,府上全亮起了灯,自打星星出生后,府上所有的角灯、风灯、灯笼全换成了红色,瞧着别提有多喜庆。
陆望安身子已经养好了许多,可以下床走动了,也由偏房搬到了正屋来住。
傅旻扑打掉一身寒气进了内间,恰见陆望安抱着星星打乳母的小隔间走出来,他上前,将孩子接到手里,先轻轻吻了陆望安侧脸一下,后才问:“臭小子吃饱了?”
“吃饱了,”陆望安小小声回,“吃睡着了,放下罢。”
星星出生之后的第四天,沈逸与傅旻坐到一处,探讨“夜哭郎”成因及应对措施,正儿八经开会一样,分析了几条成因,总结了几条对策。
结果功夫负了有心人,星星少爷自打开始跟着陆望安睡,是一日胜过一日的天使。
沈逸也很无奈,“大约,是孩子跟着你没什么安全感吧!”
傅旻比他还无奈,“应该是吧。”
如今“夜哭郎”的条子已经摘了,府上人都知道家里的小少爷能吃能睡,满条街都找不出个比他更乖巧的小孩,平素都听不见哭声的。
陆望安将孩子抱在手上,也是发觉越来越坠手,见着孩子一日胜过一日红润胖乎的小脸,他不免龙心大悦,已经赏赐了乳母好几次。
所以今日,傅旻接过孩子,轻轻放在榻上,放便放了,睡得还是一样香。
如今正屋内间架子床上,厚重的墨兰床帏之内又加了一层半透的蝉纱,为的便是在星星睡着的时候,稍微给他挡挡光,也能大约摸瞧得见孩子状态,料子还是傅旻和陆望安一道选的。
孩子下生之后,生活中的许许多多物件儿都会因迎接一个新的小生命的来临而做出或多或少的改变,父母身份的承担与转变,这些也都是催化剂。
晚膳传上来,他们便守在床边支了张小桌一道用饭。
虽说星星现在还不满月的孩子,又是穿着厚厚小棉袄的冬日,他万万是从床上掉不下去的,但俩人不放心啊,还是选择凑近了守着。
二人相对,默默用完饭,陆望安跟傅旻商量:“师哥,我准备让星星在府上待到周岁再回宫。”
“行倒是行......”
祖母对星星可是喜爱地紧,六七十岁的老太太了,每日雷打不动地候到院子里来准备看重孙,全因知道重孙子之后就要入宫,再见或许就要跪拜储君了。
若星星能在府上住到周岁,也能让祖母过足了瘾来。
傅旻自然是有私心的,肯定是想支持这样的决定......“可是合适吗?”
“我觉得宫中规矩还是太多,星星入宫,便是你我二人全力护着、宠着也未必有在府上舒坦、快活,一岁甚至都太小了,如果有可能,我甚至想等到他开蒙再让他入宫。再者说了,母妃始终不愿进宫里去住,星星在府上住着,也更方便母妃看孙子。”
他与兴王妃已经商量好,待到他四十二日的大月子坐满,兴王妃就从傅府搬出去,到京中的另一处别业里住着。
“那这一年内,你怎么办呢?”傅旻拧眉。
陆望安:“我已经着人开始修密道了,就打清晏殿里分一条出来就是。”
傅旻问:“现在说得是轻松,可想过到时候开朝,你从这边过去,要几点起?起得来?”
“这个嘛.....”陆望安歪着头看他,闲闲地将腿伸开,非常没有规矩地晃着,一下下打在傅旻的皂靴上,“到星星满月这一年之内,我就说大病初愈、无法支撑长时间上朝,把大小朝会的次数都降下来不就成了?”
傅旻捉住他的脚,“反正你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的,既都想好了,全依你就是。”
说着话,他将陆望安没有穿好的睡鞋的后跟儿给他提上,“反正我总是依你的,便是实在迫不得已不依你,你也总有办法要我依你。”
“相爷,这么大怨气?”陆望安打趣他。
这是在怨当时那句“外子不从”了。
傅旻反问:“不可以怨吗?”
当时他身在曹营心在汉,但心又不得不在曹营,在外一月,日日似在火上烤,也就是得亏紧赶慢赶赶上了,若不然,他这辈子都要抱憾。
“可以,可以,”陆望安安抚,“可以怨,随便怨。”
“不怨你,”傅旻低下头,“都过去了,怨什么怨,更何况这一路看着你走来,到现在越来越有人君风范,我心里头的高兴,不比先生差。”
“那便这样说定了,”陆望安起身,坐到了傅旻腿上,“当时以为我们过完满月就回宫,你有好些东西本打算准备,却都未曾准备,是不是?”
傅旻点头。
“那现在便准备起来罢,师哥。”
“行。”
自打知道了孩子准备在家里待到周岁,也不止是傅旻,全家都忙碌了起来。
傅愔采购了一批上好的木材,找了手艺顶尖的工匠,给星星定做了好些玩具,并在沈逸的帮助下定下了一辆简单的学步车。
宋氏则带着春嬷嬷等人开始做虎头帽、虎头鞋、小肚兜等手工,毕竟这有一年呢,穿到、用到的东西可多。
赶上休沐日,傅旻便跟沈逸凑到一起学着打袼褙,然后在晒好的袼褙上包上雪白、厚实的丁娘子布,布上画满了简单图案,有黑白色的、也有彩色的。
“这是做什么呢?”
陆望安偶尔会抱着孩子在旁边看,也好奇。
“这是黑白卡和彩色卡,”沈逸回答,“待到星星稍大些,可以拿着卡在眼前挪,让他眼睛追着走,锻炼目力。”
“这样吗?”陆望安更觉得奇了,“当时见你俩打袼褙,还道你俩是欲学着纳千层底呢。”
他甚至以为自己,能收到师哥亲自做的一双鞋。
现在想想,自己当时的构想也真是难为人。
果真,傅旻摆手,“本也是想着,袼褙都打了,纳双千层底还不是捎带手的事儿?完全不是,太难了,针脚根本对不齐。”
陆望安更想笑了,“你还真试了?”
沈逸也摆手,“别说他了,我也试了,根本学不会。”
“你俩可真成!”陆望安捂着伤口不敢大声笑,憋得不晓得多难过。
日子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星星满月,这日早点过后,傅旻拿着写下了星星姓名与生辰的纸条,抱着星星,同宋氏与傅愔一道进了祠堂。
傅家的大家族也在京内,族中小孩出生,按说是要在满月这天带着孩子去找族长上族谱的,但星星的情况到底特殊,族内旁支都不知晓,便只能抱着孩子来祭拜本支,敬告祖宗,以祈庇佑。
拜祭结束后,星星便饿了,傅旻将孩子送回去,自己带着沈逸一道去了府门口迎客。
今日府上开了席,但没大办,除了本家人,只请了十分相熟的人家,如沈从劼、周继等。
陆望安还在坐月子,也未露面,只在星星出场之前,亲手在儿子额心点了个红点。
傅旻在现代的时候参加过家里表哥、堂姐家小孩的满月宴,吃个蛋糕,一家人坐到一起吃顿饭,投屏播放一下孩子的写真,旁的就没了,此后的百日、周岁,以及各个年纪的生日,若要开席,大部分也就是这个通用的流程。
但现在是古代,一些传统、规矩比现代要更全些,拿今日的满月来说,就是摆酒、剪发、移巢三项,要单论数量,确实也跟现代差不多,但重点是,古代的每个年龄的风俗都不一样。
摆酒的时候,大家都对星星的身份心知肚明,便纷纷举起酒杯祝贺傅旻喜得麟儿,人家这可不是客气话,是正儿八经的麟儿。
“不了不了,”傅旻抱着孩子摆手,“感谢诸位厚谊,子怀铭感五内,只是还抱着孩子,莫过到了酒气,便以茶代酒,敬谢各位亲友!”
众人没再劝,与同桌的人碰杯,倒也得其乐。
沈逸坐在傅愔身边,问她:“愔儿,你见着星星,喜欢吗?”
“我自己的侄子,我自然是喜欢的。”傅愔抿了口桂花酿。
沈逸正待开口,与人商量那你看我拐过年来提亲如何,便听得傅愔又悠悠道:“真换成了自己孩子,那可就不一定了。”
沈逸:“......”
他苦酒入喉,开始自我开解:愔儿到底是舍不得祖母,算了算了,我再等等。
席面上至第三道,傅旻抱着星星到了花厅正中,大家知道这是要剪发了,纷纷开始祝贺,厅内声音一下嘈杂了起来。
担心星星受惊,傅旻将儿子紧紧裹在怀里,不停地拍着、哄着。
但星星显然不怕这样的场面,睁着乌溜溜的大眼,一点要哭的预兆都没有。
沈从劼就在旁边,也站起来看,捋着一把美髯赞叹:“此子日后定有大造化!”
傅旻抱着星星给沈从劼行礼。
宋氏今日穿得喜庆,大红妆花的长袄,显得人又年轻了几分,手上持着一把缠满了红绳的小银剪,在傅愔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剪下来了星星耳侧的一缕胎发,装进了百福的荷包里交给了傅旻。
至此,剃发之礼便成了。
毕竟,小孩头发就那么多,这又是冬日,总不能给他剃干净了去,图的不过是个好意头。
此礼结束后,筵席也差不多结束,下一礼是移巢,通俗一点说就去去旁人家里串串门。
一开始,傅旻与陆望安想的本是带星星去兴王妃即将入住的别院转转,毕竟等陆望安出月子,兴王妃便要搬走了,此举权当是提前认认门。
但是后来二人晚间睡不着又一合计,还是去沈府。
跟着沈从劼离府之前,傅旻抱着孩子去同陆望安道别,还又被叮嘱了:“师哥,可一定要记得带星星去后花园里看看。”
后花园里那个凉亭里,那丛修竹后,可是他陆望安对傅旻一见而倾心的地方。
“晓得了,”傅旻出门,“你先午歇,我很快回来。”
从前,傅旻总不能理解,为什么祖母这样盼着有家里头添个小孩,有了星星之后,就突然理解了。
原来这样不足十斤的一个小孩,被爱意期待而来的小孩,竟然可以为全家带来如此多的快乐。
星星五个月的时候,已经出落成了个非常漂亮的小婴儿,长出了人生第一颗牙,沈逸天天将孩子往天上举,就是为了看他咯咯乱笑露出来的那颗小乳牙。
已经开春许久,天也暖、风也暖,傅旻支起了画架,努力拾起童子功,用炭块削成的笔在竹叶纸上给星星画起来了速写。
画里,星星的大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那一颗小牙无比明显。
大约长牙随之而来的,就是喜欢乱啃,比如陆望安,他不用上朝睡懒觉的时候,就经常会被早起的儿子啃醒;还有,便就是流口水了。
沈逸举着的这会儿,星星少爷的口水已经滴到他肩膀上了。
傅愔本与陆望安坐到一处饮茶,见状跑过去,从沈逸怀里接过了小星星,先给孩子揩干净了嘴角,又换了一面儿,给沈逸擦干净了衣服。
“你是一个小口水娃娃吗?”傅愔一边抱着,一边颠,惹得星星又大笑。
话虽这样说,回去她就开库找了当年新买的丁娘子细布出来,准备给星星做条小围兜。
沈逸同她在一处,见状给她画了个花环的图样出来,“这样的兜兜嘴有个好处,湿了转个圈就行,耐用。”
“沈逸哥哥,你真厉害!”
傅愔知道沈逸的脚步丈量了整个大晋还有余,见多识广,不光是医术超群,旁的法子也多,见着这不寻常的花样也未作他想。
她幼时不曾在女红方面下苦功,导致针线十分一般,现在想为侄子亲手缝个兜兜嘴,又担心拿不出手,但有了沈逸的花样,那就肯定能拿得出手了!
细细密密地缝好,沈逸陪着她一道往缣叠院子里行去。
出院子没几步,傅愔站住,“沈逸哥哥,待到星星周岁,你若得空,可来提亲。”
说完这句,她就沿着抄手游廊跑远了。
留大喜过望的沈逸,直愣愣地杵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反应过来,他才疯狂往前追:“愔儿,愔儿,你说什么,你方才说什么!”
“好话不说第二遍,听不见算了!”
“我听见了,听见了!一过周岁,我便来!”
此事过后,沈逸对大媒人陆时晏同学感恩戴德,找了京中顶好的工匠制作了块席子、毯子合一的东西,供其练习爬爬爬。
制作周期一个余月,刚好赶上星星七个月学爬。
星星学习说话在十一个月左右,不算早,也不算晚,但是学得却比寻常小孩更快些。
那日,陆望安抱着孩子正在窗边念诗书,乱七八糟的玩具散在罗汉床上,星星手上还抓着一个。
“爸爸爸。”
听见这样的声音,陆望安反扣下诗书,大喜过望:“星星,你方才说什么?”
天老爷呀,我们星星会说话了!
爸爸爸......
陆望安看了眼诗书,又看了眼星星,无限感叹:“师哥说的这早教当真重要,方才念过了两首《钗头凤》,错错错、莫莫莫,难难难、瞒瞒瞒;我们星星这,罢罢罢、怕怕怕,似乎又能再填一首了。”
“好孩子,再与父皇说一句,”他鼓励道。
“爸爸爸~”
陆望安正待夸呢,就见傅旻从外头像个撞柱一般直直冲了进来,“儿啊,爸来啦!再叫一声!”
陆望安:“?”
星星一见傅旻,张开手就要抱,咧着几颗小牙,叫得越发起劲,“爸爸爸~”
“诶诶诶~”傅旻抱起星星望天上举,又搂在怀里亲了他一下,“可算学会了,好儿子!”
陆望安:我刚刚到底在说什么啊......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裂开又复原,深吸了一口气,才问:“师哥,这原是你教的?”
傅旻又胡扯:“是啊,叫爹太明目张胆,我跟沈逸商量着用些外族的称呼,叫爸爸,既能让我当上这爹,也不至于让旁人发觉出来。”
陆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