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擂鼓

心擂鼓

等进了侯府,她定会使出浑身解数,让她的夫君从心底真正地爱上自己。

往后的数十年里,定能与他过上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的幸福生活。

杨婉的思绪已飘远了,甚至开始思索今后若有了孩子,该给孩子取什么名,但不多一会儿,她陡然醒转过来。

耳畔的奏乐声似乎停了,花轿的颠簸也没了,难不成,她这是已经到了侯府大门了吗?

可四周太过安静,也太让人心生惧意,只能听到穿堂风呼呼地吹过,她颤抖着掀开头上的喜帕,看到风掀起花轿的一片帘角。

杨婉心跳骤然加快,浑身发颤,她平素里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何曾遇见这样的场景,只缩在轿中,死命地盯着那轿帘。

在她无比惊慌下,那轿帘终于被一只大手掀开了,紧接着,看到的却是一个身穿黑衣,戴着黑面罩的男人,杨婉吓得魂飞魄散,再顾不得其他,张口喊道:“救命……”

可是,男人的行动极为迅速,很快便用手中下了蒙汗药的巾帕捂住了她的口鼻。

杨婉挣扎了片刻,整个人都仿佛被抽走了气力,再也无力动弹,软软倒在了花轿中。

“杨小姐,对不住了。”

黑衣人歉然开口,“等过了今天,一定会将你平安送回太尉府的。”

花轿被匆匆擡走,巷子口又恢复了旧日的寂静,只有穿堂风不知疲倦地刮着,呼呼响……

在欢腾的奏乐声中,陈枝朦朦胧胧地醒转,头还留存着昨日的酒意,陈枝勉强坐直了。

感受到轿子的颠簸,她以为还在梦中,但当她低眸看到身上绣制精致无比的大红嫁衣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穿上新娘子的衣裳?

再四下一望,她的的确确坐在轿中,而且是花轿里!

陈枝惶然不已,脑中一片空白,怎么回事?她……她不是跟沈南星等人一同在太尉府饮酒吗?怎么一醒来,就到了花轿里?

她忍不住攥紧手,试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一点,可发现,手里似乎多了一张纸条。

陈枝满怀诧异地打开那张揉皱的纸条,一一看完,心中竟升腾出万般情绪,震惊、狂喜、害怕、庆幸……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纸条上写着:

阿枝,阿鸢已恢复记忆,别怪我们帮阿鸢瞒你,不如此,怕你不肯答应,或许又要偷偷离京。昨夜的诗中,我们已透露许多,你不解意也好,如今便乖乖地做新娘子,与阿鸢结为夫妇吧。下轿后一切听喜娘安排就好,万不可露出马脚,否则我们大家的性命不保!切记!切记!

半个时辰过去,陈枝仍沉浸在震惊中,无法醒转。

但更多的,却是欣喜,由衷感到的庆幸和惊喜。

她想到昨夜的诗,想到众人意味深长的笑,想到他们不顾生命危险,拼命为自己和阿鸢所做的一切,心底里充满了无尽的感动!

她怎会毁掉这一切?她怎舍得就此割断与阿鸢的情缘?她又怎会将自己的朋友置于生死之地?

既然她穿上了这身嫁衣,这身阿鸢为她量身定制的嫁衣,她就是他的妻,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她都绝不会再退缩!

轿子渐渐平放了下来,鸣奏声也渐息,陈枝的心跳却震如擂鼓。

轿帘被轻轻撩开,一只修长的手送到她面前,紧接着响起喜娘高亢的声音:“新娘子下轿——”

她暗自咬唇,面颊滚烫不已,极力平复内心的激动,终于将手伸了出去。

骨节有力的手轻轻一带,便让她便从轿中下来,走到了他的身边,听到他凑近,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别怕。”

陈枝的心跳得更厉害,可整个人却又获得了另外一种安心,只想跟着他往前走。

喜乐再次奏响,婢女们纷纷将花篮内的蔷薇花瓣抛至空中洒落,处处盈满了淡淡的花香。

进了大堂,透过朦胧的喜帕,隐约能看到高座上的许定边、程氏,以及杨尚书夫妇。

陈枝的目光触到许定边时,有一瞬慌乱,她很害怕那个人锐利的眼眸,仿佛一切都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但心底却有另一个声音在支撑着她:不能慌!不能怕!想一想大家为你做的这一切吧!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她拢在袖内的双手,紧紧掐着掌心,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好歹还是镇定地拜完了堂。

可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陈枝正待擡首时,腿脚一软,头上的喜帕竟往下掉了一寸。

她的面颊一片煞白,脑内似有个灭顶的声音响起:完了!全完了!

可事情并未像她想的这般糟糕,站在她身旁搀扶她的喜娘,眼疾手快,及时帮她拉住了喜帕,并未让她的面庞露出来,反而笑呵呵解释:“大喜之日,新娘子太激动了。”

杨氏夫妇也悬着一颗心,女儿素日的礼仪是从挑不出错的,如今险些出差池,幸好被喜娘挽回了,便道:“大喜日子,自是开心,早些送新娘子进洞房吧。”

许定边却是盯着新娘子看了许久,越看,越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旁的程氏见阿鸢眼中露出一闪而过的惊骇,片刻间便了然了这是怎么回事,心里也不禁有些害怕。

若是此事当场泄露,后果不堪设想,可是,面对儿子恳切的眼神,她纠结万分下,还是妥协了。

也罢,既然阿鸢跟陈枝的缘分如此割舍不断,那就成全他们吧。

想毕,程氏也笑道:“是啊,快送新娘子进去吧,累了这么久,也该歇歇了。”

喜娘急忙搀着陈枝往外走,许定边的目光依然落在她的背影上,越看,越觉得那背影像一个人……至于像谁,陡然间,一个名字像惊雷般炸裂在头脑里。

陈枝!

他心中怒不可遏,正待开口,可想到已经礼成,他此时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一时心里竟悔恨不堪。

但许长弋却不在乎,看到祖父气急败坏的神情,他心情前所未有地畅快,像是一夕之间将所有愁闷都发泄了出来。

只要能娶到阿姊,只要今后能与阿姊携手白头,无论是付出名利和地位,他都不在乎了。

这夜,许长弋即便推了好多酒,但仍有前赴后继的官员前来敬酒。义勇侯府的世子娶亲是大事,兼之他又是今上亲封的广平将军,几乎大半个朝廷的人都来了。

一直闹到了半夜,许长弋佯装微醺,众人才放过他,让人搀着他进洞房去。

洞房内,陈枝的心在剧烈地颤动,浑身都在轻轻地发抖,只要一想到刚才拜堂的险境,还有许定边那狐疑的一瞥,她就慌乱不堪。

如今安稳地进到洞房,她深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将心底的恐惧压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隐秘的悸动和欢喜。

今日虽是顶着尚书府千金的名头,才进了侯府,但事到如今,她已不愿再去多加计较,只觉得庆幸,她终于如愿嫁给了阿鸢,那个多年前一眼就心动的人。

回想两人经历的点点滴滴,她看着他从少年的青涩,渐渐长出男人的棱角,胸腔洋溢着一股莫大的自豪与骄傲。

他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不再是从前那个任人摆布的阿鸢了。

她这般想着,便更觉浑身充满了力量,连腹内的饥饿都通通忘掉,只沉浸在那些美好的记忆里,但渐渐地,却油然生出一种遗憾和伤感。

爹已经不在了,他没有亲眼看着她嫁做他人妇,就已经与世长辞。

这种无法弥补的缺憾,就像心口破了一块动,止不住地让人酸楚,泪水自眼角缓缓淌出,沾湿了一张秾丽生光的小脸。

许长弋一出了厅堂,便挥退搀扶他的丫鬟,大步地往洞房赶,额上的青筋隐隐跳动,心跳快得不可思议。

到如今,他心里还不太敢相信,他是真的娶到了阿姊。

他迫不及待地想去揭开她的盖头,将她紧紧地嵌进自己的怀内,永远都不再放手。

走到喜房门前,他紧握双拳,极力克制自己激动的心情,平复了许久,才缓缓将门推开。

房内处处是充满喜气的红色,红色幔帐似火燃烧,红色的绣屏上鸳鸯亦是红色的,还有铺了一层红布的案桌上,红色的喜烛在慢慢燃烧。

火光跳动着,许长弋的心跳又快了起来。

当然,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子。

新娘子头上盖着红盖头,身上穿着彩绣辉煌的大红嫁衣,嫁衣上绣着白鸟花卉,各色珠玉镶嵌点缀其间,只是远远看着,就觉得那个人在熠熠闪光。

他轻轻关上门,手心已生出薄腻的汗,这是从未有过的紧张。

他执了案桌上的喜杆,转身朝新娘走去,微颤着双手,挑开了新娘头上的红色喜帕,看到陈枝那张面若芙蓉的脸庞时,他眼眸一亮,喉结滚了几下,只觉声音都有些发紧。

“阿……姊!”

陈枝早听到他进门的声音,心中亦是狂跳不止,直到喜帕揭开,看到他清俊出尘的一张脸,胸中仿佛炸裂了无数烟花,令她久久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