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花轿
上花轿
陈枝苦笑:“师父,您在取笑我吗?我虽识得几个字,却不会吟诗也不会作对。”
春娘道:“那你只管吃喝取乐就行,吟诗作对就交给我们吧!”
陈枝知他们是怕自己独自一人难受,所以来陪她,不好拂他们的情意,也就答应了,只是有了上次饮酒的教训,如今竟是不敢再饮,只执了箸筷吃菜,听沈南星念道:
“阿谁得似青荷叶,鸢飞杳杳青云里。有灵飞动不敢悬,苦在心兮酸在肝。衷肠节愤气呵天,便觉江湖在眼前。”
陈枝虽不会作诗,但听见几句好的,也忍不住喝起彩来:“好一句‘便觉江湖在眼前’!”
沈南星见她不解,反倒把最后一句不甚紧要的诗,翻来覆去地念,不免叹了口气,对卞丘月道:“丘月,轮到你了。”
卞丘月点头,笑着对陈枝道:“枝姐,听好了!”
他好整以暇,轻咳了一声念道:“阿谁唤做花间瑞,鸢肩公子二十馀。恢拓乾坤是圣功,复有青楼大道中。记得竹斋风雨夜,忆昔封书与君绝。”
陈枝听罢,只将心神放在最后三字上,喃喃道:“与君绝,与君绝,不错……”
卞丘月嘴角微不可见地扯了扯,枝姐竟然没有领悟到他的深意,不由看向了萧秀秀:“秀秀,不如你也做首诗给枝姐听?”
萧秀秀沉吟片刻,忽然调皮地眨眼道:“有了!我本泰山阿,曲蘖啸寒鸢。旷望绝国所,委别高堂爱。离居难重陈,榴花开一枝。”
一念完,众人便都神采奕奕,唇边含笑地看着陈枝,争着问道:“如何?阿枝可悟到什么?”
陈枝收了筷箸,并未听出什么特别之意,便老实道:“你们在跟我打哑谜吗?我是一点儿诗词天赋都没有,你们有什么话,就直接跟我说吧。”
萧秀秀有些泄气,扭头看向春娘:“春娘,你有什么要对阿枝姐姐说的吗?”
春娘莞尔一笑,却执起了桌上酒杯,朝众人一点:“千言万语,不如大家一同共饮一杯,希望我们每个人,此生都能收获幸福!”
众人解意,都端了一杯酒盏在手,陈枝却摇头:“春娘,我不擅饮酒,便以茶代酒如何?”
春娘忙按住她手中的杯盏,笑道:“不过是一杯酒,不会醉的。”
萧秀秀也忙劝道:“对啊!就喝一杯,我们不会让你多饮的!”
陈枝见大家兴头正盛,也就不再坚持,举起酒杯,与众人一一碰杯,心中竟翻腾起强烈的感激,道:“我也不会做什么诗,但是,能遇见你们,真是太好了,是我一辈子的幸运!”
众人听了她的话,亦满心昂扬,眼里不由闪了泪花,纷纷举杯同饮。
陈枝又看向沈南星和春娘,忍不住道:“师父,您也不要只顾着我,您自己的婚姻大事也该操办了,不能让春娘老这样等着,这可不公平呢!”
不知是酒的缘故,还是旁的,春娘的面颊竟泛起了红意。
沈南星执起酒壶,看向陈枝:“阿枝,你若想让师父了结婚姻大事,好歹也要单独敬我一杯酒啊!”
陈枝的手本是护着酒杯的,这酒太烈,才一杯下肚,她就觉得有些醉意,但此时听见师父这般说,心中又想撮合他与春娘,便追问道:“师父此话当真?若是我敬你一杯酒,你可一定不能反悔!”
沈南星悠悠的眸子盛着笑意:“海岳尚可倾,吐诺终不移。只要春娘首肯,我自然是照办。”
众人欢呼,春娘亦是羞得满面通红。
陈枝移开了双手,任由沈南星将她的酒杯注满酒水,然后镇重无比地敬了沈南星一杯:“师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有我们为证,你一辈子也别想赖掉!”
可是,酒才下肚,陈枝便觉头晕目眩,摇摇欲坠,眼前围坐的人也由四个变成了八个。
就在她要倒下之际,萧秀秀及时扶住了她的肩膀,松了口气道:“阿枝姐姐终于醉了!”
春娘面上的红晕未褪,怔怔瞧了陈枝半晌,忽然道:“我们这般帮着阿鸢瞒她,她会不会怪罪我们呢?”
萧秀秀道:“不会的,等阿枝姐姐一觉醒来,发现跟阿鸢拜天地的新娘子变成了自己,那可是惊喜!”
卞丘月亦点头:“虽然这是一招险棋,但为了有情人终成眷属,只能如此了。”
沈南星道:“是,阿枝与阿鸢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也该修成正果了。明日,劫新娘、换新娘的事,大家一定要打起一万分的精神,绝不可出一点差错,否则,咱们所有人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只有生米煮成了熟饭,事后再佯装诸事不知,或将矛头指向杨府,这事情恐怕就稀里糊涂过去了。
即便杨府再要纠缠,可阿鸢如今平南疆之乱立下了生死功劳,了解了来龙去脉后,今上恐怕也不会多加责怪。
众人纷纷点头,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心里充斥着澎湃的心绪,竟无比期待黎明的到来!
天际渐渐泛出鱼肚白时,太尉府仍是一片静寂,只是陈枝的房内,春娘和萧秀秀两人却十分忙活。
两人指挥着一众丫鬟,帮陈枝穿上了新娘子的嫁衣,又妆扮了艳如桃李的妆容,看着女子虽沉沉入睡,但那秾丽的面庞,却好似一枝沾水的秋海棠,幽然散发着摄人心魄的芳香。
挥退丫鬟,春娘仔细打量着陈枝,眼里心里都是激动的情绪,叹道:“阿枝终于等来了这一天,真为她高兴!”
萧秀秀却有些担忧,问道:“春娘,阿枝姐姐如今还在昏睡,等到拜堂的时候可怎么办?这样下去,一定会被众人怀疑的。”
春娘抿唇一笑:“别着急,昨日给阿鸢酒里下的乃是芳魂醉,只有三个时辰的效用,最迟,等阿枝坐上花轿,她就会醒来的。”
萧秀秀这才放下心来,由衷赞道:“春娘你的计策真是高明!”
两人替陈枝收拾妥当,沈南星和卞丘月在门外道:“花轿已经准备好了,可以让新娘子入轿了。”
春娘便让丫鬟们细心搀扶着陈枝,与萧秀秀一同,送着陈枝上了花轿,末了,她又将一张纸条塞进陈枝的手内。
将这一切都完成后,春娘看向沈南星,脸孔微微发热:“你们换花轿的计划,可有安排妥当?”
沈南星点头,缓声道:“你无需担心,我跟秀秀和丘月都已经安排妥当,我们的人已经混进杨府做了轿夫,也准备了一群武功高强的侍卫,届时待花轿行至巷口尽头,便让人将阿枝的花轿擡出去。”
萧秀秀在一旁接口道:“那群侍卫可是我亲自训练的,正好测测他们的武力如何!”
卞丘月望着心上人眉飞色舞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秀秀真是厉害。”
一群人相视而笑,此时天色已变为朦胧的淡青色,卞丘月一声令下,轿夫便擡起了花轿,从角门出了太尉府。
天空才微微亮,如淡淡轻雾,将整座京都笼罩得如梦似幻。
长安街上,老百姓全都从屋内走了出来,聚拢在大街两侧,争着抢着要看广平将军娶亲的场面。
花轿虽还未行来,但街上的砖石地板,早已铺满了十里红妆,侯府的禁卫军如山峰般屹立在街巷,维持着秩序。
尽管如此,百姓们仍激动不已,极力探着头去眺望,都期盼着尽快看到新郎的身影。
约摸半刻钟后,隐约听见了笙鼓等乐器的奏鸣声,欢快的音乐点燃了在场所有人的情绪。在百姓们的欢呼声中,新郎骑着黑鬃马终于出现在了街头。
许长弋身穿大红喜袍,一头墨发用红绳攒珠玉发冠束成半髻,余者披散在肩头,与艳丽的红形成鲜明对比。
众人见他面如冠玉,凤眸潋滟,唇边始终挂着一抹笑,似是开怀至极。眼底眉梢的冷冽,被这抹笑消融许多,一如千年寒冰被春风吹醒,竟惹得众多女子心动不已。
“是义勇侯世子呀!世上竟有这般俊美出尘的男儿!”
“世子如今还是广平将军,这份气度当真是与旁的贵胄公子不同。”
“真是百闻难得一见,这场面太难得了!”
……
百姓们你推我搡,都想要看得更清楚,但奈何禁卫军神色肃然,手中锐利的长矛十分具有威慑,只能远看,眼睁睁看着那昳丽出尘的男子,渐行渐远。
众人便将目光落在新娘子的花轿上,言语中满是艳羡。
“新娘的花轿装饰得真华丽,斗大的翡翠琉璃石都有,真是豪奢啊!”
“光是送嫁的侍女也有三五十人吧?杨小姐出嫁的排场真大!”
“那是自然!那是侯府娶妻,也是尚书府嫁女,当然不能敷衍了事。”
……
耳畔响彻的是迎亲的奏乐,坐在花轿内的杨婉心情愉悦。
能嫁入侯府成为夫人,本是一件大喜事,更喜的是,许长弋的人品相貌都是一等一,她只觉上苍待她甚厚。
虽然,她也知晓,这段婚事是老侯爷一己之力下促成的,许长弋早前似有旧爱,但所幸他如今失了记忆,将自己当成心爱之人,旁的事她也就一概不放在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