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诀

与君诀

许风和许云这些日子,跟着他跑前跑后。

如今,见许长弋阴鸷许久的眉眼,终于展露了笑意,也忍不住笑道:“小侯爷,若是阿枝姑娘知道这消息,一定会很开心的!”

许长弋扬起唇角,但只是一瞬,便冷静地看向两人:“这件事,不许告诉祖父和母亲,否则,我饶不了你们!”

“属下知道,绝不会多嘴的!”

听见他们发誓,他心中才渐渐安了神,走进紫金院,看到的是一身豆绿裙衫的冬木。

自从那日风波后,虽然母亲多次让他纳冬木为妾,可他执意不肯,且对她恶声恶气,是以,冬木仍然只是个小丫鬟,也不敢再近他的身。

如今见了他,吓得满脸惨白,浑身颤抖。

许长弋冷冷扫她一眼,也不欲与她说话,可找寻半日,也未见到陈枝的身影,心内不由烦躁,问她:“阿姊去哪儿了?”

冬木听他语气略有缓和,不由大了胆子,开口却满含酸意:“小侯爷,您是心心念念着阿枝姐姐,可是她却不是这样想的呢!奴婢为您抱不平!”

他冷鸷的眼眸,如暗夜般深沉,唇边却攒出一丝微冷的笑意:“怎么?你要在我面前,说阿姊的坏话吗?”

“不……不是……”

冬木咬唇,垂下头,被他周身冷冽的气场所震慑,可又极不甘心地嗫嚅道:“但奴婢没有说错,阿枝姐姐……她,她的确没那样爱……”

她的话说到这里,只觉得脖颈一阵骤痛,喉咙发紧,再也说不出话,惊恐地睁大了双眸。

许长弋单手扼住她的脖颈,嗓音没有丝毫感情:“阿姊去哪儿了?别让我再重复第二遍。”

若不是母亲执意留下她,他早就将冬木赶出紫金院了。

现再看她这张神似陈枝的面庞,心中更生不喜。

冬木心底本对许长弋还存了非分之心,还欲做出娇弱模样,来惹他怜惜。

可见他面色冷峻不已,眼底亦无丝毫情意,四肢百骸都不觉冷转了,颤抖着伸手指向凝香院……

京城的繁华,是锦城比不上的。

大街小巷亮起了花灯,家家弦歌,户户笙箫,一对对衣着华服的男女,沿着街畔的灵心湖闲逛、漫谈,处处洋溢着欣悦的气氛。

陈枝与刘贵漫步至湖心亭,此时落日西沉,那些燃起的花灯绽放出绚丽的微芒,在湖面上投下一圈璀璨的光影。

他们走了一路,谈到刘父刘母,刘贵道:“爹娘不知道我是来京,我只告诉他们,我要去外省做生意。”

陈枝默了半瞬,道:“贵哥,你这般瞒着伯父伯母,恐非长久之计,不如还是回锦城吧!这件事,本就不该将你卷进来的。”

刘贵猛地握紧她的手:“不!这件事是我自愿的!哪怕你最后的选择不是我,我也绝不后悔!”

陈枝被他突然拔高的嗓音一震,心口没来口一刺。

对于刘贵,她心里有太多的愧疚,他救过她一命,他们本是夫妻,是她心意不坚定,负了他……

胸口处顿时涤荡着无尽的羞赧,可喉间却说不出一句话。

“阿枝,你……不用对我内疚,只要你还能让我陪在你身边,我便知足了。”

刘贵伸出双手,细心地拢着她白皙的双手,漆黑的眸闪烁着憨然的神态,脸颊微微泛红,她一怔,仿佛又看见许多年前的他。

那时候,他不敢牵她的手,也不敢对她说这样动情的话。

他的确如爹曾经所说的一样,痴情、踏实、忠于一人,实实在在是个很好的归宿。

“阿枝,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立刻出现在你身边,无论什么时候。”

刘贵很坚定地看着面前的女子,“我会一直照顾你的!”

“贵哥……你不必这样。”

刘贵扬唇一笑,“阿枝,你不要觉得我是在委屈自己,根本就没有。我这样做,只是因为我一直放不下你,忘不了你,是我渴求你,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照顾你,可以吗?”

他一口气,将心中埋藏许多年的话,通通都说了出来,一时间,只觉畅意无比。

无论陈枝的选择是不是他,他此生都不会有任何遗憾了。

但他没等到陈枝的回答,却先听到一道极冷厉的嗓音:“刘贵,那不是你可以碰的女子!”

他身形猛地一颤,陈枝也慌了神,犹如偷情被丈夫抓住的娘子,忍不住回头看去。

许长弋离他们,仅十步之远,伫立在曲槛旁,修长挺拔的身影似兰桂高洁。

一袭玄衣暗沉如夜,深眸高鼻,面色冷峻,紧抿的薄唇勾出一丝冷酷而嘲讽的笑意。

“阿姊,过来。”

他的语气稍缓,却依然夹杂着隐忍的怒意,他朝她伸出手,眼角眉梢漫出一丝浅淡的温柔。

陈枝无动于衷,反而更用力地握紧了刘贵的手,许长弋的面色未改,背在身后的双手却紧攥成拳。

他依然温柔地看向陈枝:“阿姊,怎么了?难道你是在怪我近日对你冷淡,所以才故意气我吗?”

陈枝只是摇头,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她的心跳声骤然加快,可语气依然很平静。

“阿鸢,我改变心意了。

“我想了想,这侯府的生活也不过如此,比不上我在锦城自由自在,快活无拘。

“所以,我写信找了贵哥来,想跟他回锦城去过日子。”

许长弋昳丽的凤眸,忽然攒出一丝笑:“阿姊,你撒谎也不打草稿么?说来说去,总归是母亲安排的吧?但是我如今已想到了好方法,一定不会让你继续受委屈的。”

“这就是我真实的想法,我的确不愿待在这里。过几日,我便打算跟贵哥一同离京。”

她虽擡头,却始终垂眸,不敢与许长弋对视,紧握刘贵的手心濡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

刘贵也开口道:“阿鸢,既然阿枝已经做出了选择,你我都应该尊重她的意愿,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阿枝。”

许长弋冷笑:“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吗?你以为,我会让你将她带走?你配吗?”

听见他如此刻薄的话,陈枝胸口蓦地窜起一股怒气:“我并非千金小姐,也没有做侯爷的父亲,不过是一介屠夫之女,贵哥哪里不配?若说不配,倒是我配不上你!”

许长弋知觉自己失言,忙道:“阿姊,我没有这个意思。”

陈枝却任由满腔的怒火蔓延,势必要跟阿鸢将话说绝:“可我就是这个意思!我福薄命小,我配不上你,我不愿再继续跟你好了!你去找别的贵胄千金吧!”

她紧紧握着刘贵的手,眼里闪过一丝锐痛,道:“贵哥,我们走!”

“走什么走!许风、许云,将刘贵给我抓起来!”

许长弋的命令冷酷无情,不知藏匿在何处的许风许云,得令后,突然便飞窜出来,将刘贵与陈枝分开,又用长剑抵在刘贵的脖颈上,霎时便现出一条细细的红痕。

“阿鸢!你做什么?”陈枝惊呼:“快放了贵哥!”

许长弋三两步上前,扣住她的臂膀,将她拉近自己的怀里,牢牢将她桎梏住,带了愠怒的嗓音如珠玉砸落冰川:“阿姊,我已经想出办法了,我可以立刻娶你!你为何要如此惹怒我?”

他有着寻常男子一般的占有欲,甚至比寻常男子更甚!

看到刘贵那一瞬,恨不得立刻结果了他的性命!

不过是一个卖炊饼的,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地与他争夺女人?!

陈枝感受到他引而不发的怒气,却丝毫没打算平息他的怒火,反而冷笑着问:“你打算如何娶我?让我做你的通房丫头,还是妾侍呢?我父亲即便是卑贱的屠夫,可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我为何不选择做普通人的妻子,反做你的妾侍,去跟许许多多的女人分享你的爱?你以为,我身份卑微,便可以任你们搓揉吗?”

许长弋心内一阵烦躁,扣住她臂膀的手,忍不住加重了力气。

“阿姊!我对你并无一丝一毫的轻慢!”

他本想将心中那天大的好消息说出,可如今听她这般说,胸口处竟凝滞着一股无名火。他不愿对她发火,便朝许风许云怒道:“将刘贵关到侯府柴房去!”

“放开我!”陈枝在他怀内挣扎,“你若是要关贵哥,便把我也一起关进去!”

此言一出,瞬间点燃他心中的满腔怒火,许长弋用力掌住她的细腰,近乎咬牙切齿地道:“阿姊!你不要激怒我!”

陈枝从未见过他如此震怒的模样。

墨眉紧拧,眼底汹涌着无边怒火,浑身的阴冷气息将她紧紧包裹,令她难以呼吸。

她擡了擡手,忍不住想要去抚平他的眉,却又及时收了回去,仍然违心地嘲讽道:“阿鸢,我不敢激怒于你。你是高高在上的侯爷,我只是卑微的平民女子,你一句话,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要了我们的命呢!”

“阿姊,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种人,为了一个刘贵,你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愤然将她抵在亭台的廊柱上,一双凤眸染血般呈射着异样的光彩,逼视着她:“难不成,阿姊果然变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