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别离

伤别离

阿鸢面上虽然看似冷酷,可心里重情,他对那位祖父,必定也是有情的。

亲人的感情,是世间最珍贵最不能割舍掉的情感,哪怕是她,也无法将血浓于水的亲情割裂开来。

而她也绝对不会,让他割舍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

“你先出去休息,我来照顾程伯母就好。”

她唇边始终挂着恬淡的微笑,像一缕和煦的暖阳发出的光芒,可许长弋却莫名觉得慌乱。

他下意识牵过她的手,有一丝冰凉,他皱了眉,端下她手中的碗,将她一双娇小的手都拢在自己的大掌中,轻轻地摩挲。

“阿姊,你的手很凉,为何不好好照顾自己?”

他的目光落在她憔悴的脸庞上,莹润的眸里布满了血丝,是极度疲惫的模样。

“去歇息吧,这里就交给我。”

不要对我这么好,不要对我这么温柔……

陈枝在心中恳求,忍着难言的酸涩,笑着摇头,道:“不要。你的模样比我好不了多少,该休息的人是你。”

她不动声色地抽出双手,转过身,背对着他,“阿鸢,我是大夫,你要相信我。”

许长弋凝视着她纤瘦的背影,心底沉了又沉,想开口,却发觉许多话就卡在喉咙里,一句也吐不出来。

阿姊,你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他们接受你,一定会的!

他退了出去,径直回到了紫金院。许风和许云早迎了上来,行礼禀道:“小侯爷,卞公子和萧小姐已经到了,在书房等着。”

“嗯,你们退下吧。”

书房内。萧秀秀与卞丘月坐在两张檀木椅上,萧秀秀穿着一身素青色裙衫,卞丘月则是一身灰色僧衣。

许长弋沉声问道:“这个方法,你们觉得如何?”

卞丘月沉思半晌,看向许长弋:“方法是好的,只是,我需要回家与父亲商量一番才行。”

“哦?”许长弋挑了挑眉,却是对萧秀秀问:“秀秀妹妹,你觉得呢?”

萧秀秀便伸手一拍旁边的卞丘月,怒道:“月哥哥!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好歹,阿枝姐姐曾经救过你,而且……”

她顿了顿,脸颊飞了一抹云霞,咬着唇,擡起一双莹然的眸子说:“而且,这也是为了你我,难不成,你想让我嫁入侯府吗?”

卞丘月听罢,面颊登时也红了半边。

他自从半月前回京后,萧秀秀便主动向他表明了心意,他心中对萧秀秀也并非无情,只是还无法放下佛法,所以并未答应她。

如今,听见她这般直白的话语,又是当着许长弋的面,他不禁连耳根都开始发红,支支吾吾道:“秀,秀秀……我也没说,没说不帮他们。”

萧秀秀见他脸红,心中一喜,又逼近了几分,问道:“那为何要回家跟伯父商量?你直接说在云游路上,认了一个义姐,不就行了吗?”

卞丘月歉然道:“没这么简单,我父亲为人谨慎,必定是要了解来龙去脉,才会同意。”

“那便将我与阿姊的事,都告诉卞伯父,如何?”许长弋凝眉道:“我上朝时,曾见过卞伯父几面,只是未曾言谈,若是可以,我愿意亲自登门求卞伯父同意。”

“阿鸢,先让我与父亲说明情况,探一探父亲的态度再说吧。”

“既如此,那便麻烦卞兄了……请务必告诉卞伯父,无论有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许长弋无比坚定地话,令萧秀秀和卞丘月都为之一震,纷纷看向他。

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庞上,一双幽深漆黑的凤眸,翻涌着无边骇浪,波涛汹涌。

房内弥漫着一阵淡淡的药香。

胸口虽然还微痛,但程氏已经苏醒,她睁开一双娴静的眼眸,定定地看向面前端着药碗的女子。

陈枝一身茜色罗裙,面容虽俏丽,莹然的双眸却流露出无比憔悴的神情。

见她醒了,唇边露出欣喜的笑意:“程伯母,您终于醒了!”

程氏无视她友善的笑容,也无视她打算喂药的动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就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般,问:“陈枝,你留在侯府,究竟想要做什么?”

陈枝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身形微颤,将手中的药碗放在案桌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程伯母,我什么也不想做。”

“那为何还要留在这里?昨夜我已对你动了恻隐之心,让你陪在阿鸢身边,难道你还嫌不够吗?还在做飞上枝头当凤凰的美梦吗?我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事!不仅是我不同意,老侯爷也不会同意!若你一个屠夫的女儿,都能当侯府夫人,阿鸢只会沦为世人的笑柄!你让他如何擡起头与同袍平等对话?”

程氏尽力压低了声音说话,她不想再牵扯胸口,让痛意蔓延至全身。

“陈枝,只要你肯放手,无论你想要金银财宝,还是绫罗绸缎,我都会尽力去满足你。甚至于,我可以让老侯爷为你许配一个好姻缘,除了阿鸢,京中还有别的优秀的男子。譬如,府中的许风和许云,就是一等一的高手,他们哪一个配不上你呢?”

陈枝悄然攥紧了手,双眸烧灼般痛:“程伯母,我已决心……离开阿鸢。”

程氏面庞陡然一喜,却不相信,忙拉住陈枝的双手,反复问道:“此话当真?”

再细细在心里思索一番,又问:“你可还有旁的条件?不必觉得不好意思,都说出来,只要你能离开阿鸢,不再缠扰他,我会尽力满足你的一切要求!说吧!”

陈枝看着程氏,轻声道:“让我治好您的胸痹,以及老侯爷的喉疾。”

程氏一怔,不可思议地看向陈枝,忽然推开她的双手,冷笑道:“陈枝,你是在跟我耍花招吗?我们的病一日不除,你就一日不离开侯府,倘若,我们的病一辈子都无法治愈,你岂不是要在这里耗上阿鸢的一辈子?”

“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陈枝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一阵阵地紧缩、发疼,如堕冰窖般寒冷,却还是温和地看向程氏,“只要您和老侯爷配合,我可以在一个月内治好你们的病,然后离开侯府。”

“就这么简单?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程氏不解,向来沉静的眼眸露出困惑,“难不成,你还在盘算什么?”

陈枝哑然失笑:“程伯母,我想,是您多虑了。既然我已经决心离开,又怎么会反悔?”

“治好我们,对你有什么好处?”

在她一贯的经验中来看,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动机,谋财、谋名,或是谋色……总之,一定是要图些什么的,尤其是对陈枝这样的底层人而言,不可能什么都不图。

“要么,是你想通过这样,来让阿鸢进一步离不开你,是不是?”

他们是阿鸢的亲人,陈枝若是治好他们的病,阿鸢只会更加钦佩、爱慕她,又怎么舍得放手让她离开呢?

“我可以悄悄替你们治病,若是你们的病治好了,大可以宣称是别的大夫治愈的。我也不会去阿鸢面前邀功,这样可以吗?”

程氏紧紧盯着面前的女子,比起曾经在锦城,陈枝消瘦了许多,一双莹润明亮的双眸也有些凹陷,笑起来让人觉得悲伤极了。

可她还是无法完全相信她,继续问道:“那你又打算如何让阿鸢放手?你要知道,你即便离开了侯府,依他的性子,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一定会将你追回来的。”

陈枝垂下头,觉得鼻间有些酸涩,眼里的泪就要忍不住落下,却还死死逼着收了回去。

她咽了咽嗓子,道:“程伯母,就……按您之前说的方法来吧……只有让阿鸢对我彻底失望,他才会放手的。”

程氏打量着面前的人,没有放过她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仍然有些怀疑。

“你是认真的,还是,打算对我用‘缓兵计’?”

“程伯母,我是认真的。”

陈枝再度重复自己的话,眼底的泪水自眼眶滚落,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她的声音却很平静。

“这次,我会听您的话,不会再给阿鸢造成一丝一毫的困扰。”

“如果你没有离开阿鸢,又该怎么办?你敢发毒誓吗?”程氏从未如此步步紧逼地发问,连她的内心都开始在鄙夷自己了,这只是个年轻的女子,何至于这般逼她?

可是,阿鸢是她这一生最看重的亲人,她无法容忍他的人生被任何人画上污点,哪怕是自己!

“好!我发誓!”陈枝觉得自己的胸口灼烧般痛,愤怒让她的双颊变得绯红,连眼眸也染了血意般红,“我若是不离开阿鸢,便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程伯母,这样可以了吗?!”

程氏感受到她的愤怒,神色并未有丝毫改变,只是语气多了分歉意。

“陈枝,你别怪我,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我这辈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阿鸢好。如果因为我的身份,老侯爷不愿意让阿鸢回府,我也会果断地自行了结了自己!”

陈枝因她的话,心底的怒气突然就失去了着力点,她略带茫然地看向程氏,十分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