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包计

掉包计

陈枝不开口,眼角的泪水却越聚越多,最后顺着颊边一一滚落,沾湿了榻上的软枕。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阿鸢,你不知道,这便是你我此生中最亲密的时刻了。

等到今夜过去,我们之间的最后一丝羁绊,也会悄然断裂。

许长弋紧搂着她,将她娇小的身躯全然纳入自己怀内,他沉沉的嗓音,带着分明的歉意:“对不起阿姊,我……下次会做得更好。”

陈枝听了他的话,脸颊涨红,滚烫无比,心跳声渐渐加大。

“等明日一早,我会跟娘亲和祖父说明,无论他们同不同意,我都会娶你为妻。”

他的唇一点点吻去她颊边的泪,带着无限怜惜的语气,令她心里既涌出甜蜜的欢欣,又觉无比地绝望。

阿鸢,明日一早,躺在你怀里的人不会是我,而是冬木,你知道吗?

许是受了药物的摧折过甚,许长弋搂着陈枝,不一会儿便有了睡意,沉沉进入了梦乡。

陈枝闭着的眸,在这一刻倏然睁开,满眼的水泽,顺着眼角滚落,沾湿了锦被。

夜色漆黑,窗外似乎响起夜枭的鸣叫,这是程氏在催促了。

陈枝缩在他宽阔坚实的胸膛前,像只茫然无措的小兽,万分不舍地,伸出双手抚上他的脸。

尽管,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可她的心却绞痛异常,仿佛能看见他那双幽深的凤眸,如何潋滟生辉,倒映出自己苍白的面颊。

永别了,阿鸢。

她在心里无声地开口,试探性地推了推他的胳膊,见他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便俯下身,寻到他的唇,最后印上一个干涩的吻。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出来,刚要起身,便觉体内一阵难言的痛。

可是窗外的夜枭叫得更加大声,她真的没有时间停留。

忍着万分的不适,陈枝起身摸索着胡乱穿了衣衫,匆匆走出外间,打开了门。

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冬木,她换上了跟她一般的玉色衫裙,妆容发髻也是一样,就连手腕上也戴了个与陈枝类似的金镯子,脸颊微红,眼眸像是染了迷雾般缥缈。

冬木轻轻一闪,走了进去,陈枝悄然握紧了纤纤十指,终是颓然地走了出来。

翌日清晨,紫金院喧闹不已。

陈枝跟在程氏身后,还未踏入院中,便能听见房内传出的低低哭泣声,以及许长弋暴怒的叱骂。

这是早已计划好的掉包计,程氏眼里带了莫名的笑意,仔细一看,她脸庞上还涌动着胜利的欣喜之情。

她身后的陈枝低垂着头,眼底下一片乌青,面色苍白如纸,仿佛整个人的魂魄都要飞散了。

“待会儿,你该知道怎么做吧?”程氏停下步伐,提醒她,“你如果想继续留在侯府,想继续陪在阿鸢身边,就要听我的话,否则这儿便再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

陈枝无力地点头:“奴婢……知道。”

程氏满意地点头,领着她踏进了院子,听见冬木的哭声似乎又大了一些,似在极度委屈地抽噎着。

等她们进了房间,看见冬木衣衫凌乱,裸露着双肩缩在榻角,一张白皙莹润的脸庞泪水涟涟,当真是哭得我见犹怜。

程氏大惊失色,喊道:“阿鸢!这是怎么回事?”

许长弋伫立在榻前,一身玄色长衫将他的身姿衬得越发挺拔。

只是,他的面色阴沉,墨色的眉紧蹙,浑身都散发着噬人的怒气。

陈枝看着这样一副场景,尽管早做了心理准备,胸口还是没来由地一痛,眼角便被泪水沾湿了。

许长弋触到她悲伤的目光,急忙上前扣住她的双肩,不敢置信地问:“阿姊!昨夜的女子是你,对不对?为何今晨醒来,睡在我榻侧的人却变成了她?”

陈枝眸中染泪,似露出无比失望的神色,许长弋心口骤然一痛,急忙喊道:“阿姊!”

一旁的程氏痛声道:“阿鸢,你口口声声说爱的人是阿枝,可酒醉之后,还是犯了天底下男子都会犯的错误,你这样,不仅伤害了阿枝,也伤害了冬木啊!”

许长弋满脸痛苦,伸手握住脑袋:“不!我昨夜虽然饮了酒,后来醉得不省人事,可我残留的意识却是清醒!昨夜不可能是冬木!”

“小侯爷,您怎么能这样说?您这样说,是要逼死奴婢吗?”

冬木泣声,颤抖着抽出榻下的一方白锦,那上面红痕斑斑,早已凝固。她拿着那白锦,不顾体统,直接从榻上走下来,一径跪在程氏面前,哀哀哭道:“姨娘!求您给奴婢主持公道啊!”

陈枝面颊一阵红,一阵白,那是她昨夜垫上的白锦,如今却被展露在众人面前。

许长弋攥紧了双拳,胸口一阵冷颤,瞪向冬木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是你!冬木,你在撒谎对不对?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冬木被他的目光刺得心里一寒,却在看到程氏鼓励的神情后,鼓起勇气道:“奴婢为何要撒谎!贞洁如此重要,奴婢难道还会拿自己的贞洁来开玩笑吗?昨夜,小侯爷已与奴婢有了夫妻之实,您难道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犹如剜心刺目的一番话,令许长弋俊逸的面庞陡然煞白,他下意识看向陈枝。

陈枝的脸颊没有丝毫血色,秋水似的明眸涌出大颗的泪珠,欲落未落,可看向他时,却令他更觉心痛难忍,他仍然忍不住道:“阿姊!你相信我!”

她暗咬着唇,艰难地开口:“阿鸢,事实已摆在眼前……我又该如何相信你呢?”

“阿姊,昨夜……果真不是你吗?”他狭长的凤眸死死盯着她,心底含着无限的期翼,不放过她脸上闪过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眼下,陈枝觉得浑身都酸疼,昨夜的床笫之欢历历在目,可是,她无法承认。

她不敢继续与他幽深的眼眸对视,含着泪移开双目,颤声道:“我昨夜……昨夜……一直在凝香院。”

“阿姊!怎么可能!”

许长弋不相信,一把将陈枝拉入怀中,俯身嗅到她脖颈熟悉的馨香,没错,昨夜就是这股香味!怎么可能不是阿姊!

“我不信!昨夜一定是阿姊!阿姊,你为何要撒谎?”

陈枝挣扎着推开他:“阿鸢!你清醒一点!”

他变得狂乱、急躁,无所适从地看着陈枝,墨色的眸汹涌着无边无际的波涛,双手却极用力地扣住她的肩背。

“够了!阿鸢!你已做了对不起阿枝的事,如今,还想要对不起冬木吗?”

程氏在一旁看不过去,朝冬木使了个眼色,冬木便嚎哭道:“小侯爷如今不肯承认!奴婢也没脸见人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着,猛地站起身朝着一旁的琉璃石屏风撞去,幸好程氏眼疾手快,将她拦在了怀里,担忧不已道:“冬木!你若是寻死,又要让我如何跟老侯爷交代呢?”

又回头瞪向许长弋,“阿鸢!你向来敢作敢当,如今难道要逃避自己的责任吗?”

许长弋攥紧了双拳,冷鸷的眸里突然攒出一抹笑:“我总算明白了!这是你们联手弄出来的把戏,对吗?”

程氏气得面色苍白:“阿鸳!这种事关名节的事情,怎么可能是假的?我倒要问问你,为何要把持不住自己,将冬木留了下来!”

许长弋渐渐收了笑,神情从所未有的认真,语气极其严肃,近乎逼问般看向程氏:“娘亲,孩儿想问您,昨夜您让冬木送来的那碗醒酒汤,可有动过手脚?孩儿自喝下那碗汤后,浑身便开始发沉。”

程氏怒道:“我是你母亲!怎会在你的醒酒汤里动手脚?”

许长弋眉眼沉沉,一时盯着自己的母亲,一时盯着瑟瑟发抖的冬木,心中有一丝狐疑在不断放大,可是触及陈枝哀伤的泪眼时,陡然失去了所有的斗志……

难道,难道真如母亲所说的,昨夜与他同床共枕的人是冬木?

不可能!怎么可能!

他怎会认错人?昨夜怀内的人,手中触到的香软躯体,怎会是一个陌生的女子?

程氏将目光重新扫到他身上:“阿鸢,你已及笄,既然木已成舟,生米已煮成熟饭,你好歹要给冬木一个名分。”

许长弋不语,听见她继续说道:“娘原本虽有心让冬木做你的通房,但你如今跟她有了夫妻之实,也不能太委屈她,不如就立冬木为妾吧。”

妾比起通房丫头,地位高一些,往后若是生下一儿半女,也能傍身。

冬木听了,心中喜不自胜,但脸上依然做出一副啼哭的神情,说道:“小侯爷身份尊贵,奴婢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怎么有资格做小侯爷的妾侍?姨娘还是莫要为难小侯爷了。”

“这不是为难!他如今既做出了这等事,便要负起自己该负的责任!”

“娘!这件事……孩儿没办法做到!”许长弋额间青筋猛跳,目光却死死盯着陈枝,“孩儿想要娶的,只有阿姊一人而已!”

程氏丝毫不动怒,神色淡淡地看向陈枝:“既如此,那你便问问阿枝的意见,看看阿枝是否愿意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