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气

少年气

“阿鸢,”他锐利的眸沾了喜色,添了平和之色,“你已至弱冠,倒是可以考虑亲事了。”

许长弋一听,神情一凛,墨色的眉微拧。

脸上虽仍保持着笑意,可整个人散发的气场却多了几分冷冽,道:“祖父,我如今还年轻,亲事不着急。”

许定边捋着花白的胡须,正色道:“怎么不着急?你父亲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定亲了,这事也无需你上心,祖父已有了人选。”

许长弋不问他心中人选,只是再次重申:“祖父,阿鸢志在建功立业,亲事不必操之过急。”

许定边幽幽朝萧虎露出一个欣慰的笑:“阿虎,我们阿鸢如今志气也不小,若得这样的女婿,你可满意?”

萧虎笑着点头:“那是小女高攀了啊!”

说着,两人哈哈大笑起来,可此话一出,许长弋和萧秀秀恍若被雷劈了一般,震惊无比!

萧秀秀瞪大了双眸,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问道:“爹!您在说什么呀?我跟长弋哥哥,怎么能……”

她的话还未说完,萧虎已急忙打断她的话:“秀秀,自古以来,儿女婚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是怕你害羞,所以才未提前告诉你。”

虽是温和地在解释,可语气里隐含的威慑,她却听得清清楚楚。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父亲一个直白的眼神飞过来,她只觉喉间被哽住,嗓子眼也痛得厉害,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许长弋听了祖父的话,俊美的面庞早已黑沉一片,双拳握紧,他直截了当地开口:“祖父,师父,我已有了心上人,我不会娶秀秀妹妹的!”

许定边鹰隼般的眸射出一道精光:“哦?你看上哪家的姑娘了?不妨说出来,改日祖父替你亲自上门提亲!”

他望着许长弋眼里流露出的倔强之意,心里陡然升起火气。

宴席开始前,萧虎就将他们在锦城的所作所为通通告诉了他,其中,当然也包括一个名叫陈枝的女子。

在听到那女子不过是屠夫之女时,许定边气得一掌拍在案桌上:“可笑!如此卑贱之人,阿鸢是如何看得上眼的?”

萧虎叹一口气,道:“义父,不是我不愿与侯府结亲,而是阿鸢对那女子用情颇深,恐非人力可以阻挠。”

许定边冷哼:“是么?这般低贱之人,有何可惧?还是那女子有什么邪术,将阿鸢迷倒了?便是如此,我也不会应允这般妖邪女子进府,更不要说做侯府夫人!”

……

怒气翻涌,许定边瞪着许长弋,脸上又多了几分痛惜。

他道:“阿鸢,即便你跟秀秀无缘,但未来的侯府夫人,必定是京中贵女!”

侯府可不是收容所,不要妄想,让什么阿猫阿狗都进府!

许长弋狭长的凤眸里,汹涌着谁也看不清辨不明的情绪,他低沉着嗓音,却无比坚定地开口:“祖父,阿鸢心中所属只是一个平民女子,她姓陈,名枝,是我见过的最温暖的女子。您若是见过她,也必定会喜欢她……”

“可笑!区区一个平民,给你提鞋都不配,怎配踏入侯府?”

许定边打断他,面色铁青,“你如今已是镇国将军,可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许长弋眸中渗出丝丝冷意,敛了唇边的笑:“祖父,既然我是镇国将军,又承袭了侯位,那么,这偌大的义勇侯府也该由我来做主了。”

“你敢?”许定边一拍桌子,气得胡须发颤。

萧虎也在旁急忙劝道:“阿鸢,切莫冲动!”

许长弋觉得自己已忍了许久,他如今不想再忍下去,伸手一擡,冷声道:“来人!”

便有一列身着铠甲的兵士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半跪行礼:“将军有何吩咐?”

许定边气得满脸涨红,再料不到好好的宴席会闹到这地步,可许长弋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他的手一挥,话语不带丝毫的感情:“送老侯爷回正院休憩。”

“是!”

两个兵士过去,一左一右站在许定边身边,语气虽然恭敬,却已经暗含震慑之意。

“老侯爷请吧!”

许定边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冷笑着起身,锐利的眸丝毫没有放松:“阿鸢,你以为今上加封你为镇国将军,你便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许长弋面庞冷冽至极:“祖父,我尊称您一声‘祖父’,并不代表您可以插手我的任何事情,我不是父亲,不会任由您伤害我在乎的人。”

“你实在是太年轻了……”

许定边叹了口气,一双浑浊的眼内闪出一丝利光,问道:“即便你能抵抗我,你又能抵抗得了今上吗?”

许长弋不解,只是沉思着,待许定边出去后,萧虎才道:“阿鸢,你还是太冲动了,你祖父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难道师父也要来训斥我吗?”

“不是训斥你,是告诉你一个事实,门第自古以来便不容打破,否则,天下岂不是要大乱?”

萧虎道:“你祖父说得对,你即便不与将军府结亲,将来也会跟别的京门贵胄结亲,这是注定的事实,所有人都向来如此。”

他冷冷笑道:“向来如此,便是对么?我不过是想娶自己爱的女子,又犯了什么错?”

萧虎不再多言,只是留下一句“过不了多久,你便会明白”,随后带着萧秀秀离去。

到这时,许风许云才敢上前回话,说陈枝被程姨娘带到了凝香院,许长弋一听,面色陡然大变,骂道:“废物!不是让你们将她带到紫金院吗?”

许云急忙解释:“小侯爷,没办法啊!程姨娘执意要带走陈姑娘,我们又怎么拦得住。”

“那为何这时候才来禀告?”

“适才老侯爷和萧将军都在,奴才们也找不着合适的时机,这才……”

许长弋根本来不及听下去,心内焦灼如火烧,一张俊脸黑沉到了极致,擡脚便踏出院落,径直冲凝香院而去。

凝香院灯火通明,许长弋一进门,早有丫鬟迎上来道:“小侯爷,姨娘正要派奴婢去寻您呢!可巧就来了!”

他心底的疑惑更甚,不知母亲肚里在打什么算盘,但只一想到陈枝,那股担忧就更甚,急忙奔进了房内。

房内,程氏坐在一张雕花玫瑰椅上,手上捧着碗热茶,好整以暇地吹着热气,似料到他会来般,脸上丝毫没有半分慌乱。

而程氏身旁,站着一人。

那人衣着浅绿色的绫花裙,月白色的束腰,绾着堕马髻,髻上只插着一根碧玉簪,尽管低垂着头,却仍能看到莹润无暇的面庞,在灯光下散发着幽然光辉。

他眯起的双眸,陡然一惊,急忙上前握住陈枝的双手,唤道:“阿姊!你为何扮作丫鬟的装束?我带你入府,不是让你来做丫鬟的!”

又回头,用询问的眼神问程氏:“娘,是您让阿枝扮成丫鬟的吗?”

程氏听闻,未语,心中微刺。

阿鸢匆匆而来,第一句话却是来质问她,他对陈枝竟到了如此不可自拔的地步了吗?

陈枝明显感受到程氏的不悦,急忙解释:“阿鸢,这是我自己的意思。”

“为何?”

陈枝道:“以我目前的处境,还是以丫鬟的身份留下来,最稳妥。而且,我打算跟在程伯母身边,熟悉侯府的环境。”

这一次,许长弋挑起了眉,深幽的眸掠过一丝诧惑:“为何?如今侯府的掌事人是我,阿姊你根本无需委屈自己!”

他只当是母亲给了陈枝压力,心底莫名生出烦躁。

程氏淡声开口:“阿鸢,即便侯府的掌事人是你,可你也得考虑众人的口舌。要知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意思,你难道希望阿枝被众人指指点点吗?”

他还想辩驳,程氏又道:“你可以不在意,可阿枝不能不在意!你们的身份本就不对等,所以你们承受的压力也并不尽相同!”

说到这里,程氏面庞也涌现出怒气,紧抿的唇似两片锋利的叶片。

“还有,阿鸢,你今夜在宴席上的所作所为,太肆意妄为了!你以为,你祖父当真拿你没办法吗?他好歹享了一世的荣华富贵,什么场面没见过,他只是不与你计较罢了,你怎能如此不懂尊上?”

许长弋冷笑:“母亲,您是在责怪我吗?我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既然千方百计要留我在侯府,我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难道不对?既然要让我背负着整个侯府的兴衰荣辱,那么,我必定要顾自己的心意,绝不做一个没有思想没有灵魂的傀儡!”

程氏隐在袍内的手,用力攥紧,心中忽而愤怒,忽而哀痛,还夹杂着莫名的懊悔。

带阿鸢回侯府,她到底做对了没有?

一旁的陈枝听了母子俩的争吵,早已面色煞白,这场因她而起的争执,似一场火狠狠灼烧着她的胸口。

她忍不住看向许长弋:“阿鸢,你不该与你祖父闹僵……”

许长弋心底猛地一跳,诧异地擡眸:“阿姊,连你也站在他们那边,也觉得是我错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