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暗醋

吃暗醋

沈南星却只是一笑:“也许,是缘分吧,我看你比较合眼缘。

“所以,你今后要刻苦学习,否则为师是会罚你的。”

陈枝心内涌出一阵暖意,感激地看向沈南星,再次向他磕了个头:“师父在上,徒儿阿枝拜谢!”

“快起来吧,在我面前无需多礼。”

沈南星将她搀起,眼风扫过街角尽头,遥遥看见一袭白衫的人快步而来,如有乘风破浪的架势。

他悄然将手收回,唇角微勾,对陈枝道:“好了,就送到这儿吧。”

陈枝点点头,目送沈南星进了悬壶堂,这才转身往回走。

可没走几步,便看见街角处直直站了个人,那人一袭白衣,玉雪般的衣随风微扬,衣袂飘飘,清俊昳丽到极致。

漆墨般的发丝落下一缕,遮住一小块白玉般的面庞,却衬得那双春水般的深眸愈发乌黑,如一口古井,让人看上一眼,便要迷失在“她”惑人的眼波里。

可此刻,“她”的眼神并不似往常那般柔弱,反倒带了汹涌的愠怒,紧紧盯着陈枝,如同一只猎豹,瞄准自己的猎物。

那种危险的气息,一点点在陈枝心里苏醒,她在惶惑间,有些犹疑地开口:“阿鸢?”

在听到她的声音后,“她”眼里的汹涌如潮水退却,她捕捉到一丝哀伤,不由快步走到“她”身边:“阿鸢,你怎么在这儿?是要去悬壶堂找沈大夫配药么?”

“她”渐渐恢复了往常的柔弱模样,眼眸却依然在陈枝面颊上逡巡,表情也逐渐变得古怪:

“我刚才看见,阿姊跟沈南星一起,你们似乎……很亲密。”

“她”听闻陈家猪肉铺出事后,便匆忙来寻她,在听到她跟沈南星一起后,满腔无端生出怒火和惶恐。急匆匆赶来,看到的果然是她与沈南星言笑晏晏的画面。

真是宛如一对璧人!

陈枝并未觉察到“她”的怒意,拉住“她”的手笑道:“阿鸢,我跟你说一件大事,沈大夫刚刚居然收我为徒了!从此以后,他就是我的师父了!你说,这件事是不是太不可思议了?”

她笑容明媚,一双杏眸闪着喜悦的光芒,脸颊还生出淡淡的胭脂红,阿鸢细细观察她的面部表情,将这一切全都归于沈南星的功劳。

隐于袖口的双手逐渐握成拳,却是冷笑:“那真是恭喜阿姊了,成为沈南星的徒弟,阿姊便可以进一步跟他接触,成为沈夫人指日可待!”

“她”语气暗含嘲讽,颇有些阴阳怪气,陈枝却下意识皱眉:“阿鸢,你在胡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阿姊喜欢的人,不就是沈南星吗?如今他回心转意,阿姊心里也该乐翻了天吧?”

陈枝被“她”这般讽刺,也忍不住生气,唇边的笑一点点消散:“阿鸢,你再这般与我说话,我真要生气了!”

“她”轻嗤一声,缓缓挣脱陈枝的手,嗓音带了难以名状的怒气。

“是啊,阿姊在沈南星面前倒是眉开眼笑,一见了我便要生气!我便不该匆匆来寻你,免得坏了你跟沈南星的好事!”

“阿鸢!你今日是吃火药了么?这跟沈大夫有什么关系?他如今已是我师父,你怎么老是处处针对他呢?”

阿鸢听她这般护着沈南星,更觉怒意汹涌,冷嘲道:“算我自讨苦吃,今日我就不该来找你!”

说罢,便甩袖而去,陈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胸口隐隐生出一阵痛,想开口喊住“她”,却也觉怒意狂涌。

阿鸢这是生的哪门子气?朝着自己莫名其妙发一通火。

若说是不希望她拜沈南星为师,可她拜师最大的目的,是治好“她”的寒疾啊!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她脸颊滚烫,越思越气,罢罢罢,随“她”去!

她素日虽温和,却也是有脾气、会生气的,才不要去管“她”了!

陈枝带着一肚子气回到陈家,一进门就往自己房间去,躺在床上,用被子紧紧捂住头。

她往常从没这般生气的时候,即便是被人误解,也不会往心里去,可今日被阿鸢当面讽刺,她的心里就好似针扎般疼,疼过之后是满腔的委屈和愤怒。

“她”怎能用那般阴阳怪气的态度,不断地讽刺她跟沈南星呢?

爱慕沈南星的事,早已过去了,她如今又成为他的徒弟,怎么可能呢?

但是,陈枝略一思索,又觉得奇怪:即便她依然喜欢沈南星又如何?为何阿鸢会那般生气?难不成……难不成是,阿鸢也喜欢沈南星?!

这个念头一出来,震得她头皮一阵发麻。

可是不对啊,阿鸢自从见过沈南星,表现出来的态度都是排斥沈南星的啊!怎么会是喜欢呢?

还是说,讨厌只是阿鸢的一种面具,因她的高傲和矜持,不敢表现出喜欢,所以便装作讨厌沈南星的模样?

她渐渐冷静,在床上思前想后,越思索越觉得窥见了阿鸢的心事。

只有这个解释才说得通,否则,阿鸢怎么每次听她赞沈南星,都是一副鄙夷的神情。

“她”定是害怕自己对沈南星有意,才千方百计诋毁心上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今日阿鸢生气,是再合理不过了。

“她”一路寻来,却看见自己的姐妹跟心爱之人相谈甚欢,换做世间任何女子,都会怒不可遏吧?

这般思索,胸口那股气渐渐便消退下去,只是莫名地,又多了一丝怅然。

原来,阿鸢喜欢的人,也是沈南星。

“枝丫头,枝丫头!”陈德在外面叩门,陈枝回过神,应道:“爹,怎么了?”

“爹忘记问你,你回来的路上可有看见阿鸢啊?‘她’听说你送沈大夫回悬壶堂,匆匆赶去找你了,面色看着很是着急啊!”

陈枝心间蓦然涌出歉疚,酸涩的泪在眼眶打转,果然……果然如此。

是她不好,太过迟钝,竟然到如今才发觉阿鸢的心事,却又在无意之间伤了阿鸢的心……

想到阿鸢对自己的种种帮助,陈枝愈发鼻酸,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推门便冲了出去,连陈德在身后呼喊都没来得及应。

程家小院静悄悄的,几株嫩柳从白色院墙探出头,随风轻轻飘荡。

执起门上的铜环,陈枝感觉自己双手都在轻颤,赧然与羞愧,令她她浑身都好似在热锅里被火烹,说不出的难受。

但最终,她还是鼓起勇气,轻轻扣响了门扉。

仍是静寂无声,只有微风拂落叶,发出“簌簌”的沙响,她又用力扣了扣,依然无人应答。

难道阿鸢还在生她的气,所以不愿见她?

陈枝慢慢收回手,心底一阵焦躁,瞥眼看了看墙,撸起袖子三两下便爬了进去。

阿鸢不愿见她。好,那她来见“她”好了!

从桃树上一跃而下,陈枝忍不住微微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往阿鸢的房间走去,等进去一看,却发现梨花木床上空无一人,阿鸢并不在家。

“阿鸢?”她忍不住低喊,满室寂静,无人回应。

看看时辰,如今也快到午时,阿鸢会去哪儿呢?陈枝心里愈发焦急,也更加后悔,刚才在街上,她就该喊住阿鸢,跟“她”一同归家的。“她”那般柔弱貌美,若是遇上什么歹人,该怎么办?

心头涌起惊惧,陈枝便再也无法冷静,她急忙跑了出去,在燕子街寻找那一抹出尘的白影。

可转了一两圈,也没看见阿鸢的身影,陈枝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顿时口干舌燥,经过刘家炊饼摊前时,刘贵一眼就看见了她。

“阿枝!”

陈枝满脸焦急,回头望去,只见刘贵手里拿着用纸包好的炊饼,一路小跑到陈枝的身边,将炊饼递给她:“阿枝,你吃过东西了吗?”

陈枝摇摇头,却是心急如焚地问:“贵哥,你看见阿鸢了吗?”

刘贵想了想,记得那女子从街边走过去了,便指着燕子街的尽头道:“看见了,‘她’往那边去了,我喊‘她’也没有理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谢谢贵哥!那我先去找阿鸢了!”

不等刘贵说完,陈枝脸上已涌出喜悦神色,急忙朝燕子街的尽头跑去。

她知道,尽头后就是桃林,阿鸢一定在那儿!

刘贵怔怔望着女子奔跑的身影,看着她很快消失在人群,胸口处隐约泛出酸意,低头看着手里温热的炊饼,他的唇角牵出一抹无奈的笑容。

……

阴沉沉的天空下,桃林的美褪了一抹艳色,却多了一分哀伤。

寒风下,樱粉色的花瓣在半空中徐徐打着转,又幽然飘下,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淡淡花香,温柔地蔓延整个桃林,随风而过时,却又无比清冽地侵入肺腑,陈枝只觉胸口的酸涩更甚。

她轻轻踏过浅草,隔着一层轻薄的雾气,看到了一旁巨石上抱膝而坐的阿鸢。

“她”背对着她,只能看见“她”一身玉雪如素心兰的白衫,衣衫轻袂,“她”整个人好似要被狂风卷带而走,是那般轻盈脆弱,又遗世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