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巴掌

扇巴掌

陈枝心内越想,便越觉得面前身着华服的女子面目可憎。

王阿花转动着眼珠,眸子里闪烁着怨毒的光芒:“陈枝!我告诉你,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不止是元宵夜,早在之前,你跟你爹来我家要钱时,我就恨透了你!你算个什么东西,连我爹都不忍心责备我,你们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刘贵忍不住将肩上的担子放下,生气地看向王阿花:“我看你简直是个疯女人!明明自己做错了事,还将所有原因都推给旁人,真是可笑!”

“刘贵,你也不必在这儿护主,你以为,你维护她,她就会嫁给你了?”

王阿花鄙夷地笑道:“人家虽然是杀猪匠的女儿,可是做梦想当悬壶堂沈大夫的夫人呢!哈哈哈……说可笑的人,该是她才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真是笑掉人大牙!”

她在元宵夜后,曾偷偷跟踪过陈枝几回,见她刻意绕远路去了悬壶堂,又见她在沈南星面前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便知晓这陈枝是看上了沈南星。

如今刘贵既然想要做护花使者,她便让他看清楚陈枝的真面目!

“你们人人都说陈枝是燕子街的好姑娘,照我看,没有比她更放荡的女人了!身边明明有个青梅竹马,鞍前马后地替她忙这忙那,可她倒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呵呵……”

陈枝的面色在一瞬间涨得通红,双目好似涌出两道奔腾的火花。

她的面颊绯红,唇瓣却苍白无比,仔细看,还微微有些颤抖。

她从未在大街上与人这般对峙,被人这般羞辱,心口处陡然传来一阵锐痛,她即便咬牙,也不能将那阵锐痛按捺下去。

痛,反而蔓延到四肢百骸,令她感到难言的无助与惶恐。

爹从小便教她与人为善,自她接手猪肉铺后,向来是笑脸迎人,鲜少与人发生冲突,除了王阿花。

她那时心里便知晓,自己无法跟王阿花这种性格的人好好相处。

如今受了她的羞辱,陈枝只心里火烧般疼,浑身仿佛都被人狠狠擂了几十拳,指尖颤到几近痉挛,却不知该如何反击。

整个人好似都懵住,愣愣站在那儿,好似成了一尊塑像。

刘贵也愣住了,这些话,爹娘也对他说过,当时虽然只当笑话听,如今再听,却是另一番心情。他只觉愤怒异常:“王阿花你住嘴!我不许你这样侮辱阿枝!”

“哎呀呀,你也真是可怜,可怜没人爱!难怪整天跟条狗似的缠在她身后,没骨气!”

刘贵猛地将拳头握紧,就要伸手挥出去,哪想王阿花丝毫没有惧意,反倒将脸送近了些,不知天高地厚般道:“你打!打啊!打伤了我,看你们刘家有没有钱赔!”

听了这句话,刘贵的胳膊就愣在半空中,张开的手掌再也挥不下去。

王阿花继续冷笑:“看你也就这点胆子,怎么好意思在这儿英雄救……”

她的话还没说完,颊边的笑意还残留一半,却听一声极清脆“啪!”的掌掴声响起。

这一巴掌,冷硬无比,下手实在够狠!

下一瞬,王阿花一张娇嫩的脸庞霎时红肿起来,头猛地偏到另一侧,鬓边头发也随之散落下来,她尝到嘴里的铁锈味,既觉狼狈又觉疼痛难忍。

“刘贵,你敢——”

她猛地扭过头,却见面前出手的人,并非是刘贵,而是元宵那夜所见一袭白衫的阿鸢!

“你找——”

王阿花口中的叱骂便要脱口而出,却见面前的人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白皙如玉的脸庞阴沉得可怕,紧抿的唇锋利如刀剑。

那人眼神太过犀利,她的喉咙一阵发紧,那些话竟全都咽进肚子里了。

不可思议!她王阿花从小到大,在燕子街还从未怕过谁,可面对这一袭白衫的女子,只觉浑身都说不出的压抑与凛然,先前的大小姐脾气竟再也发不出来了。

“阿,阿鸢……”

一旁的刘贵看愣了,他没料到阿鸢会突然出现在燕子街;也没想到阿鸢会出手,直接扇了王阿花一巴掌;更想不到的是,王阿花挨了巴掌居然呆若木鸡,什么反应也没有!

“王阿花,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欺负阿枝,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阿鸢薄唇轻启,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恐惧的王霸之气,不仅刘贵呆住了,王阿花同样没回过神来。

等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猛地握住了拳头,往后退,却咬牙低声道:“你、你、你们别太得意,咱们走着瞧!”

阿鸢将目光落在一言不发的陈枝身上,她面色早已褪去绯红,却白皙如纸,莹润的双眸满是泪水,沉甸甸坠在眼角,那泪珠儿就这么悬着,欲落未落。

她暗自咬唇,明明是倔强隐忍的模样,可眼尾却早已红得不成样子,一抹媚色的艳,偏生却又带着十分的娇怜。

缓缓走到她身边,心口处萦绕着难以名状的怜惜。

骨节分明的手指,触到她缓缓滑落在颊边的泪,低声唤道:“阿姊,没事了,坏女人已经被我赶走了。”

陈枝颤抖着眨了眨眸,眼里的泪随着眼角而落,很快被人小心翼翼地拭去。

微凉的触感,在她面庞抚过,可那动作却无比温柔,无端勾起她心底最深的悲伤。

隔着泪幕,阿鸢那张清冷如玉的面容也逐渐变得模糊,可她却觉得,有一双深沉的眼眸,始终落在她的脸上,她眼眶忍不住一热,泪水又簌簌落下。

“阿姊,别哭,我会保护你的。”

一双大手用力握住她的肩,却是轻柔地将她按入怀内。

陈枝嗅到一阵馥郁的梅香,冷冽,清艳,如同“她”这个人般,令她有一瞬的恍然。

又是阿鸢帮了她……好像每次遇到困难,都会遇见“她”。

这种难以预料的缘分,在陈枝心底一点点扎根,她忍不住鼻酸,在“她”怀内哽咽:“阿鸢,你又帮了我……”

“你是我阿姊,我不帮你,帮谁?”

敲冰戛玉的嗓音,一字不落地落尽她的耳畔,陈枝的泪水又汹涌起来。

这些日子,她忍着心里的冲动,没敢去找“她”,她以为,阿鸢必定也是不想见自己的,却没想到,“她”会出现在燕子街为自己解围!

“阿鸢,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你对我这般好,我会离不开你的……”

女子在他怀内嘤嘤低泣,冰凉的泪珠沾湿“她”的前襟,“她”却丝毫不在意,轻轻拍着她的肩背,脸上竟是掩不住的笑意。

“我就要阿姊依赖我,离不开我,因为我也不能没有阿姊。

“阿姊这几日没来找我,我都没有好好吃药,难道阿姊就不想见我吗?”

陈枝听闻,慌忙从“她”怀内退出,着急地摸摸“她”的手背:“阿鸢,你身子本来就弱,怎么能不好好吃药呢?”

“反正阿姊也不想见我,何必管我吃不吃药?就让我痛死冷死算了。”

“你——”

陈枝急得咬了舌尖,一阵淡淡的血腥味充斥在口内,她“哎哟”着捂着唇,“阿鸢,你再乱说,我今后便再也不理你了!”

“这得看阿姊怎么做,阿姊要是不见我,便是想要让我早……”

“死”字还未说出,陈枝忙伸手捂住“她”的嘴,颊边急得生出一片绯红:“阿鸢,今后我会去帮你煎药,你再不许说这样的话了!”

“嗯。”

“她”低吟,唇瓣若有似无触到她柔软的掌心,一双春水般的凤眸愈发柔情,深深望向陈枝,只看到女子的面颊红意欲盛,仿佛秋海棠般绚丽夺目。

时间恍然在这一刻静止,陈枝怔怔看着面前的人,几乎忘记将手收回。

阿鸢的眼眸太过深邃,似乎带有某种魔力,令她沉溺在漫天星河,再也无法脱离。

这不是“她”第一次给她这样的感觉,以前也有过好几次。

每当阿鸢深深凝视她的时候,她的呼吸会一点点发紧,心跳会忍不住加快,而面颊则愈加滚烫,到最后,她浑身都感到一种不知天地在何处的眩晕。

姊妹情向来是美好的,两个关系亲密的女子拥抱,也无可厚非。

可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刘贵,看着这样一副场景,心里莫名生出丝奇怪的嫉妒。

从他的角度上看,阿鸢年纪虽小,可骨架大,人也比陈枝高了足足一个头,娇小的陈枝在“她”面前,两人相互凝视,竟犹如一对情深爱侣般相配!

这个念头如电,在他头脑一游走,整个人都绷直了。

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适才王阿花不是说,阿枝是喜欢悬壶堂的沈大夫吗?想到阿枝突然爱上医术,必定也是因沈大夫的缘故。

刘贵慌忙压下心底的惶恐,他宁愿相信陈枝是喜欢沈南星,也不敢相信自己脑中疯狂的念头。

“咳咳……”

轻咳一声,他挑着担子走到陈枝身边,憨憨开口:“阿枝、阿鸢,咱们回家吧,看样子,待会儿还要下一场大雨。”

陈枝这才如梦初醒,赶忙将手收回,后退了一步,颊边的一抹红仿佛胭脂浸在水中,亮丽而迷人。

“那,那我们赶紧回去吧。”

她结结巴巴,心神不宁,仿佛做错事被人抓住,慌乱不已。

阿鸢倒是比她冷静许多,丝毫没有异样,只是唇角一直勾起一抹淡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