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良缘
拆良缘
一路行到了院门前,陈枝心里仍是敲鼓一般,乱糟糟的。
离分别之际,陈枝想嘱咐阿鸢要多注意身体,但碍于刘贵在身边,她又忍不住咽下了那句话。
阿鸢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给她一个宽慰的笑:“阿姊,猪肉铺的生意你无需担忧,明日我会帮你的。”
刘贵听了,松了口气:“阿鸢,就等你这句话了,要是没有你帮忙,阿枝今晚肯定会愁得睡不着。”
陈枝便擡头看过去,正巧,阿鸢也朝她看过来,两个人的眼神正巧撞在一起,她心口微热,道:“阿鸢,今日的事谢谢你,你回去记得好生休息。”
阿鸢颔首,一旁刘贵默默将肩上担子放下,说:“阿枝,我替你将担子挑进院中吧。”
“那就麻烦贵哥了。”陈枝说罢,又热切地看向阿鸢,问:“阿鸢,你要来我家喝杯热茶吗?”
“她”倒是想,只是算算时辰,娘亲也快回了,便摇头:“还是下次吧。”
陈枝眼见着阿鸢走进院内,忽然感到一阵惆怅,说起来,“她”帮了自己那么多,却还从未来陈家好好坐坐呢。
等猪肉铺的生意好起来,她一定要请阿鸢吃一顿大餐不可。
程家院内,阿鸢才刚踏进屋内,便看见娘亲正坐在一张雕花玫瑰椅上,寂寂看向“她”,也不知坐了多久,等了多久。
“她”拂开眼角的一缕散发,诧异道:“娘亲,您今日倒回得早。”
“阿鸢,你去哪儿了?是不是又去见阿枝了?”
程氏的目光逐渐转冷,适才她就听见院外传来他们说话的声音,心口悬着的石头突然就沉了下来,她叹道:“你为何不听娘亲劝呢?”
阿鸢玉色的脸庞,慢慢凝滞,“她”忍不住吸了口气,涌现一丝愠怒神色:
“娘亲,孩儿并非不听您的劝,而是孩儿管不住自己这颗心!这些日子,我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到阿枝,从没有一个女子像她那般温柔待我,我如何能放弃?况且……”
顿了顿,“她”垂下的凤眸缓缓擡起,眼里迸射出一道锐利的光,直逼向“她”的娘亲:“我跟父亲不一样,阿枝也不会是第二个你,不论怎样,我都不会放弃她!”
这番话,直震得程氏浑身一颤,长长的指甲陷进掌心,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在疼。
“阿鸢,你是当真?”
她不敢相信,才短短两个月,儿子就已经对陈枝情根深种,不由急忙开口道:
“你们还不了解彼此,她也不知道你的身份,你怎么能说得如此信誓旦旦?你以为阿枝对你也有男女之情吗?这种话,你在娘亲面前说说就罢,若你对阿枝说,岂不是要害她一辈子?”
她打心底里,就不认为儿子会跟陈枝白头偕老。如今这种短暂的爱,不过是男女互相吸引而来,没有持续的感情积累,如何能长久?
阿鸢悄然攥紧了拳,在娘亲的质问下,对阿枝的感情,“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
阿姊虽干着杀猪砍肉的营生,却并非俗不可耐之人,与她相处如清风般舒适,再久一点,便看见她并非表面那般乐观坚强。
她不敢与人对峙,不敢与人争吵,习惯和稀泥,凡事讲究以和为贵,哪怕别人触犯了她的利益,她也权当“吃亏是福”。
可“她”看见了她隐忍的泪水,眼尾因委屈生出红意,连鼻尖都微微发红,牙齿咬啮出唇边一道道齿痕……
这个姑娘,突然就令“她”觉得心疼。
“娘,我心疼她,我想保护她,我见不得她被人欺负,更不忍心看她流泪。我不知道阿枝如何看待我,我只知道,她对我很重要很重要。”
对“她”而言,阿枝更像一缕阳光,在“她”冷彻到几乎失去意识时,是阿枝敞开双手紧紧拥抱了“她”,带“她”脱离冰寒极地,让“她”第一次领略到“温暖”是何物。
“她”只想抓紧属于“她”的温暖,仅此而已。
“娘,您放心,在十六岁生辰前,我不会将身份透漏给阿枝。但是您知道,儿子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儿子清楚知道心动是什么感觉,儿子也有信心让喜欢的人爱上我。
“只要……您别插手。”
最后一句,“她”说得很认真,程氏眼底的光芒随之黯淡下去,母子俩许久对视,谁也没有再说话,但谁也不肯退让。
但最后,程氏还是无法硬着心肠跟儿子作对,无奈开口道:“也罢,只要你不要泄露你的身份,安安稳稳过完十六岁的生辰,其他娘亲不多干涉。但是,如果这段时间里,阿枝没有爱上你,那你也要懂得放手成全,明白么?”
阿鸢瞳孔瞬间明亮,胸腔涌出一阵喜悦,忙对娘亲躬身作揖,语带歉疚道:“娘,多谢您,孩儿一定谨遵教诲!”
只要能让“她”继续跟阿枝见面就好,其余的,“她”皆会缓缓而图之。
*
陈家。这夜,陈枝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觉。
只要一闭上眼睛,白日里那一幕就会窜进脑海,阿鸢的怀抱带着一阵芬芳的梅香,将她整个人都牢牢笼罩住,给她一种无比安全的错觉。
“她”身子虽弱,心跳却沉稳有力,跳动的每一下,都像是锤子敲击在心头,一点点令她的心跳也加快。
面颊又忍不住一阵燥热,她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净想白日的事?
慢慢地,又想到“她”发寒疾那日,他们在床笫间拥抱的画面。
柔弱不能自理的仙女模样,偏生一双眼睛含情带怯,可“她”的力道却比自己的都大,抱着她时,几乎要勒得她喘不过气。
陈枝接连翻了几个身,耳根都开始发烫,依然无法入睡,最后竟鬼使神差伸出手,探向床边的这面墙。
却是轻轻拂过墙壁,触到一点冰凉,仿佛阿鸢面庞的温度……
简直是该死,她竟看到什么都能想到阿鸢!
她没问题吧?陈枝忍不住伸手狠掐了自己的脸颊一把,哎哟,疼死了。
看来,问题还是出在自己身上,是她的定力太弱,无法抵挡阿鸢的美貌攻击。这是正常的,幸好她这辈子是女人,若她是男人,定会一眼就拜倒在阿鸢的石榴裙下。
直闹到后半夜,陈枝才渐渐入睡,翌日一早,眼睑下便多了一圈乌青。
陈德一见,便笑着打趣道:“枝丫头,你昨晚做亏心事去了?眼底一片黑!”
陈枝拧了湿帕敷着双目,自不敢说满脑子都在想阿鸢,只道:“夜里有蚊子,我才没睡好的。”
陈德诧异地问:“这个季节就有蚊子了?”如今只是四月,天气还不是很炎热啊……
但陈枝佯装没听见,匆匆喝了半碗粥,便道:“爹,我去燕子街出摊去了,您慢慢吃啊。”
爹向来都很精明,若是她继续待下去,在爹的盘问下,没准会露馅,要是说出些什么话,那还得了?
日头还是乌蒙蒙一片,天边的云层极厚,也许不多时又要下一场大雨。
陈枝将摊位展开,摆上新鲜的炙肉、熏肉,心里却在思索,这日不出意外,梁家猪肉铺前定是主顾众多。
梁伯近来将炙肉的价格调低,比她的足足低了五文钱,因这五文钱,客人们趋之若鹜,不知道阿鸢又要如何帮她?
半个时辰过去,起风了,厚重的云层被风吹得稀薄,天边也渐渐露出一片清澈的莹蓝,似澄净的蓝宝石,给人安心治愈的感觉。
她极目眺望,突然,目光就落到街上突然出现的一抹白影身上,心口逐渐发紧。
那人一袭清逸的白衫,怀里抱着一张深黑色瑶琴,裙摆在微风下泛起涟漪,周身仿佛散发着缥缈的雾气,恍如谪仙降世。
“她”迈的步伐极大,落拓潇洒至极,引得街道两旁的商贩都看呆了。
众人从未见过如此出尘的女子。“她”面容如雪白皙,一双凤眸深邃含情,高挺的鼻梁似玉石雕琢而成,完美地勾勒出优越的侧脸轮廓。
紧抿的薄唇,未开口已觉有寒风过境,又为“她”增添了一分冷艳。
所有人都忘了手中的动作,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她”。
陈枝伫立在摊前,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直到阿鸢走到她身边,玉色面庞上微微弯出一个笑容,微凉的,似团雪静悄悄融化了。
“阿姊,你在等我么?”
“她”的眸光落在女子面庞,见女子莹润似珍珠般细腻的颊,微微漾出一层清透的绯色,“她”的笑容不禁愈发惑人。
陈枝被蛊惑般点了点头,再看向“她”一袭白衣,纯洁无垢,而猪肉铺的摊前满是油渍,忽然有些急促:“阿鸢,你、你在这儿等着,我给你把凳子搬出来。别离摊位太近!会弄脏你的衣裳。”
“她”这般神仙人物,怎能来猪肉铺?这时候,陈枝才觉得自己是罪魁祸首。
一声低笑发出,紧接着那人修如梅骨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阿姊,无妨的,我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