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邪王不好当78

“槐深,你为什么这么执着要给江渺解毒?”

昆仑山巅一路风雪,少女挥退了跟随的侍从,在居神地神侍面前她有绝对的权利,于是这条路便只有她和沈淮两人。

“我叫沈淮,洛无霜。”脸色略微有些白的青年纠正着她的称呼,声音轻飘飘的。他看起来不是很好,连精神都显得分外不足。

“好吧,沈淮。”

“那你现在能回答我的问题了,你为什么会一直那么执着给江渺解毒?”

少女身姿轻盈如燕,她随手接过一片雪花,看着它化在手心,风轻云淡问着走在前方的人。

人若青竹松玉,纵使是走在死亡的路上,他也是一派君子风姿。

“...你心中有答案,又何必问我?”

大雪迷乱人眼,沈淮神色淡淡的回道。

昆仑山巅的风雪簌簌落下,将蜿蜒的山径掩成一片苍茫。青色的风暴想要卷走他们,却被无形的屏障阻拦,只是徒劳卷起千堆雪。

郁青夹杂着雪白飘然离去,洛无霜抬眸看着前方,沈淮的衣袂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整个人仿佛随时会消失在这一片苍茫中。

没来由的,她忽然了一种抽离感,就像和整个天地格格不入。

洛无霜从未如此清晰的认识到,她只是一个旁观者。即便她的身份藏了谜团,她背负的责任也暗藏玄机,但她依旧是个冷漠的旁观者。

“我只是好奇。”她最终只是这样问道。

“你心有魔障,只不过是因为执念还在,这才看起来正常点。”

“现在看来,你比我更清楚自己的状态。”

洛无霜见过许多人,传承在血脉里的记忆让她的阅历远超自己的真实年龄,几乎称得上一句沧桑。

她见过很多类似槐深的人,无非是执念太深,要么自己释怀,要么疯魔。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询问,洛无霜没有说谎,抛开杂七杂八的因素,沈淮是她见过的第一个在江渺身边肆无忌惮倾泻情绪的人。

她对他的状态熟视无睹,就像曾经看着懵懂的自己一般,放肆的宣泄自己,朝着心心念念的人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最终狼狈收场。

而那位当事人不过是沉默着承载了他们所有的感情,无悲亦无喜。

这似乎是每个和他相处久了的人都会经过的阶段。

“对,我知道。”沈淮语气平淡,“我的魔障在江渺身上,他对我解释过,劝过,到了后来,他便随我了。”

“魂毒是我曾给他拿来救命逃生的,他用在了自己身上。”

“我不怪他,也不怨他。”

此时夜露渐浓,枯寂的月色抛了满地,沈淮和洛无霜的关系经过三年还是说不上一句好,他们总是针锋相对,在各自擅长的领域各执一词。

沈淮没料到洛无霜会陪他登上昆仑,也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大抵是她想问,而他刚好愿意说的巧合,便造成了如今这仿佛倾诉般的场面。

“我其实只是想救他,不止是魂毒,还有别的、那些所有逼迫他抛弃自己一切去牺牲的事物。”

“可我做不到,洛无霜。”

曾意气风发和她争辩的人被时间和尘世磋磨的成了另一副面容,满身疲惫,锐气尽断,连气息都透着虚浮。

“我带着江渺穿过了虚空,和你合作后解了魂毒,如今走上一条没有未来的路,只为了救世和救人。”

他没有回头,而是仰头看向道路尽头的风暴轮廓,“我能做到的都做了,怎么就会成如今这般模样呢?”

“洛无霜,你说,怎么会有人无情到这种地步,对所有爱他的人做出的努力都视而不见,一意孤行,连情绪都平淡如水。”

沈淮喃喃自语,他不觉得洛无霜能给出他答案,能给出他答案的人,他连见都见不到了。

登山路上简略的交谈戛然而止,将将抵达终点时,他身后的洛无霜忽然再度出声了。

“沈淮,真的有人会一直付出吗?没有牵挂、没有责任、没有过往未来。连诞生的意义就是消亡,天地不容。”

洛无霜凝视着自己的手,修长又带着薄薄一层茧子,她如今连和江渺相握的温度都不记得了。

飓风近在眼前,她以为沈淮不会再回答了,但随着青年一步步走向祭坛,他淡漠的声音也飘了出来。

“那不是人,是神。”

“祂爱你,爱我,爱一切,却又好像什么都不是。”狂风掀飞了他的发带,如墨的长发在大雪中飞扬,沈淮兀自笑了,“视众生如草木。”

沈淮回眸刹那,他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走进祭坛的姿态潇洒又随意。

他朝着风雪最盛处走去,如欣然赴邀的君子,落拓风流。

他留下的未尽之言,洛无霜怔怔看着他背影时没读懂,凝出见生剑后斩尽诸神后也没读懂。

今晚是一个月色暗淡的夜晚,她独自一人于院落,遥望着月亮,忽然便懂了。

人是无法一直一直的去容纳承载他人浓烈的情绪,爱也好,恨也罢,到了阈值后,就会有无法忍受的不适。

就像她,就像那些假神。

可江渺怎么就不一样呢?

所有人的爱憎,痴狂又浓烈的情绪倾泻在他身上,他站在所有人都看得见的地方,沉默着全盘接收了那些恶和善。如一面镜子,映照着照见者狰狞的面孔。

上云对他的所作所为,就像曾经的沈淮,肆意把自己的欢喜和偏爱显露,最终成了指向他的一把利刃。

舆论是他操控的棋子,魔修是其一,她是其二,江渺自己便是其三。

沈淮有着炽烈的爱和深重的执念,可他却像一朝参悟,悄无声息熄灭了所有。后来洛无霜走到了他那一步,便明白了他的选择。

与其把自己滚烫的心意浇在如石头般的人身上,看着它慢慢冷却,成为一种奢侈物。不如悬崖勒马,避免自己爱恨纠葛,一个人自怨自艾。

现在不需要沈淮作为活生生的例子了,洛无霜旁观了一切,抽身事外后她站在江渺的对立面,被世人裹挟着握紧了剑柄,遥指这个人。

而到了这一刻时,她就终于看透了他。

江渺是她口中一直付出的人,也是沈淮口中冷漠无情的神。

他是一个不爱她也不会恨她的人,所有情绪对他来说都不过是过眼云烟,无足轻重。

渴望这种人的爱恨,就像祈求寂照万物的明月落下来一样,是很可笑又无望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