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柳暗花明
听筒里传来几声长长的忙音,每一声都敲在棒梗紧绷的心弦上。
终于,电话被接起,一个略带官腔的中年女声传来:“喂,哪里?”
“是京城东城区交道口街道办王主任吗?”
“我这里是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xx团场部,我姓周。”
周场长开门见山,语气还算客气,但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
棒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紧紧盯着周场长的表情,试图从任何细微的变化里读出信息。
“啊,周场长,您好您好。”
王主任的声音带着几分意外,显然没料到会接到来自遥远北大荒农场领导的电话。
周场长照着棒梗哀求的意思,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
“我们这儿有个你们街道出去的知青,叫贾梗。”
“对,是叫这个名儿。”
“他呢,在这儿成了家,爱人是咱们本地农场的职工。”“”
“现在他不是赶上返城了嘛,想把爱人的户口一起迁回去。”
“你们街道那边,能不能给接收一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棒梗的手心全是汗。
王主任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明显的为难和程式化的推诿:
“周场长,这个事儿……不好办啊。政策上确实没有这个先例。”
“知青返城是国家对知青同志的照顾,
但家属随迁,特别是异地农村户籍的随迁,
这户口指标、口粮关系、工作安排……都是大问题,
我们街道层面很难解决啊。”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棒梗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上。
周场长的眉头也皱了起来,瞥了一眼旁边脸色瞬间煞白的棒梗,对着话筒说:
“王主任,情况确实是这么个情况
但这两个年轻人是合法夫妻,感情也好,
总不能让人刚结婚就两地分居吧?
咱们是不是能特殊情况,特殊考虑一下?想想办法?”
电话那头又顿了顿,王主任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是为难:
“周场长,您说的在理。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嘛。
但是……唉,这事儿真不是我们街道办能单独拍板的。
得区里甚至市里户籍管理部门批条子才行,流程复杂得很……”
就在这时,王主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话音一顿,试探着问:
“周场长,您刚才说……那个知青叫贾梗?他母亲是不是叫秦淮茹?
住95号院的那个?”
周场长看向棒梗,棒梗立刻用力点头,眼里重新迸发出一丝光亮。
“对,是他。他母亲是叫秦淮茹。”
周场长确认道,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直接把话筒递向棒梗,
“来,贾梗,你自己跟王主任说。”棒梗愣了一下,有些手足无措地接过那沉甸甸的话筒。
手微微发抖地将其贴到耳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喂…喂,王主任您好,我…我是棒梗。”
“哎呦!是棒梗啊!”王主任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活络甚至亲切了不少,
“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呢!你妈秦淮茹同志跟我们街道熟得很,
你能在乡下成个家,是好事,是大好事啊……”
王主任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语气里充满了人情世故的熟稔和一种恍然大悟后的积极。
棒梗握着话筒,听着那边热情洋溢的声音,几乎有些反应不过来。
“王主任…那…那我和我爱人晓燕的事……”
“放心!放心!”
王主任的声音斩钉截铁,“棒梗啊,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安心在农场等几天,别再冒着风雪来回跑了。
阿姨这就把你们的情况整理一下,立刻向区里知青办和户籍管理部门做个专项汇报,
就按‘特殊情况,请示特办’的路子走!
一定尽快给你们小两口一个准信儿!”
能让王主任态度瞬间如此改变的,自然是因为几天前,
那位声势煊赫的爱国商人刘光天先生离开四合院后,特地与她这位街道主任有过一番简短却意味深长的交谈。
其中就提到了贾家,尤其是尽快让棒梗顺利回城安顿。
那天之后,王主任就特意安排人去查了,发现棒梗回城的名字已经在最新的名单上了,流程走得异常快,她也就没有再额外做什么。
此时接到周场长的电话,她顿时心领神会:这是向刘光天展示办事能力的绝佳时机,自然要拿出十二分的热情来表现。
因此,听到棒梗本人那带着急切和期盼的年轻声音,王主任更是觉得这事必须办得漂亮。
棒梗听着电话那头笃定的承诺,巨大的、不敢置信的喜悦冲击着他,
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谢谢…谢谢王主任!太感谢您了!”
“嗐,跟阿姨客气什么,等着好消息吧!”
王主任笑着挂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忙音,棒梗还愣愣地举着话筒,直到周场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
“场长……王主任说…说特事特办,让我们等好消息……”
棒梗的声音依旧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眼眶有些发红。
周场长脸上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轻松又带着点意味深长的笑容:
“小子,看来你家这面子不小啊。行了,这下踏实了吧?”
棒梗用力地点着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只是对着周场长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就往外跑。
他要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立刻告诉在风雪里等着他的晓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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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事情很快有了结果。
王主任将情况向上汇报后,上级得知这牵涉到刘光天先生的意愿,当即特事特办。
不出几日,棒梗和晓燕的安置问题就得到了圆满解决。
喜讯传来,两个年轻人喜极而泣。
临别前夕,林妈妈默默擦拭着眼角,起身走进里屋。
片刻后,她捧出一个层层包裹的布包,小心翼翼地展开。里面是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新手绢,包裹着些许零钱和粮票,最底下是一对光泽温润的银镯。
"丫头,"
林妈妈将镯子塞进女儿手中,声音哽咽,
"这是娘当年的嫁妆,本想等你嫁在近处..."
她顿了顿,强忍泪水,
"带上吧,到了京城,万一有个难处..."
说着又将那叠钱票往棒梗手里塞。
棒梗连忙推辞:"妈,这钱我们不能要!安家的钱我都备好了!"
推让间,一直沉默的林师傅开口道:
"收下吧。"语气不容拒绝,
"这是给晓燕的。京城居大不易,处处都要用钱。我们在农场,不缺这些。"
棒梗接过沉甸甸的布包,只觉得千钧在肩。
他挺直腰板,郑重承诺:
"爸,妈,你们放心,我一定让晓燕过上好日子。
等条件好了,一定接二老去京城看看!"
林师傅摆摆手,眼底却露出笑意:
"往后的事往后说,你们把日子过好就行。"
离别那日,林师傅赶着驴车送他们到车站。
林妈妈准备了一大袋吃的:
煮鸡蛋、烙饼、蘑菇干...恨不得把整个家都塞进行李。
月台上人声鼎沸,满是知青与送行的亲人。
林妈妈终于忍不住抱着女儿落泪。
林师傅重重拍了拍棒梗的肩膀,千言万语化作一句:
"交给你了!"
汽笛长鸣,列车载着两颗紧靠的心与一整个难以言说的七年,
缓缓驶离了这片浸润了青春与汗水的黑土地。
林晓燕透过那扇朦胧起雾的车窗,
用力望着月台上父母那两具已缩成小小黑点的身影,直至连绵的雪野和铁道线彻底吞没了最后的眺望。
她强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无声地滚落,随即把脸深深埋进棒梗厚实的肩头。
车轮“哐当”“哐当”地响,像是碾在林晓燕的心上。
刚才离别的悲伤还未散去,对前路的茫然又密密麻麻地涌了上来。
那从来没去过的四九城,究竟是什么样?街道会给安排个工作吗?总不能全靠婆婆养活……
还有……棒梗的母亲秦淮茹。她……她会真心接受儿子娶回自己这样一个从乡下地方来的丫头吗?
会不会觉得自己配不上她的儿子?
念头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沉甸甸地坠在心口。
林晓燕的心开始七上八下地忐忑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棒梗的衣角,
仿佛那是茫茫大水里,唯一能抓住的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