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地底囚笼

铁链拖过地面的声音,沉闷而滞涩,像一头濒死的巨兽在黑暗中翻动着它锈迹斑斑的鳞甲。

那声音穿透了厚重的石墙与冰冷的铁板,化作一根根无形的冰刺,扎入林河的耳膜,让他刚刚因水分而稍稍恢复清明的神志,再一次被彻骨的寒意所笼罩。

墙的另一边,有活物。

一个被铁链锁住的活物。

这个认知,比外面巡逻护卫的脚步声更加致命,也更加令人不安。

风家这样的高门大院,暗中囚禁着什么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绝不会是什么善类。

那可能是一个疯掉的家族长辈,一个掌握了致命秘密的仇敌,或是一个……

被当成野兽圈养的怪物。

无论答案是哪一个,对于此刻油尽灯枯的林河而言,都意味着踏入了一片无法预知的死亡领域。

然而,他还有选择吗?

林河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柴房的黑暗,望向那扇紧闭的木门。

门外,是风府森严的戒备与天亮后必然会来临的搜查。

留在这里,是等死。

而这块冰冷的铁板之后,那未知的黑暗与锁链,却代表着一线渺茫的、可能是由毒蛇与荆棘铺就的生路。

他趴在地上,像一头在陷阱旁徘徊的孤狼,眼中闪烁着决绝而疯狂的光。

赌了。

他将那本用油布紧紧包裹的账册重新缚在背后,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仿佛那不是一本账册,而是他那颗尚在跳动的心脏。

然后,他从腰间抽出了那柄陪伴他多年的短刀。

刀身在黑暗中没有一丝反光,呈现出一种吞噬光线的哑光黑色。

他将刀尖抵在铁板与石墙的缝隙处,用那只完好的左臂,开始发力。

他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能用手腕与臂膀的力量,一点一点地、试探性地撬动。

“咯……吱……”

金属摩擦的细微声响,在死寂的柴房中被放大了无数倍,尖锐得仿佛能划破人的耳膜。

林河的动作瞬间僵住,整个人如同一尊石化的雕像,凝神细听着外界的动静。

万幸,远处只有几声模糊的犬吠,并没有人被这声音惊动。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继续手上的动作。

这是一个极其考验耐心与控制力的过程。

他必须将力量控制在足以撬开锈迹,却又不足以发出巨大噪音的微妙界限之内。

高烧让他的手臂微微颤抖,每一次发力都牵动着肩胛处那被烧焦的伤口,带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汗水,再一次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滴落在尘土里。

时间,就在这无声的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铁板边缘的锈迹与凝固的泥垢,被刀尖一点点地剥离开来,露出其下金属原本的颜色。

那条原本严丝合缝的缝隙,终于被他撬开了一道足以伸进指尖的微小空隙。

有门儿!

林河精神一振,将短刀收回,用手指扣住那道缝隙,凝聚起全身仅存的力气,猛地向外一拉!

“哐啷!”

一声远比预想中更加响亮的金属撞击声,骤然在柴房中炸响!

那块锈死的铁板,竟是向内开启的活门!

由于他向外的拉力,整块铁板被卡了一下,随即重重地向内侧倒去,砸在了另一边的石质地面上。

声音清脆而响亮,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如同一道平地惊雷。

“不好!”

林河心中警铃大作,一股寒气瞬间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甚至来不及查看门后的情况,身体的本能已经驱使着他,不顾一切地向那个刚刚开启的、黑洞洞的入口滚去。

几乎就在他身体消失在洞口的同一时间,柴房之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与愤怒的喝问。

“什么声音!”

“在那边!柴房!”

火光大盛,数道人影已经如猎犬般扑了过来。

林河根本来不及多想,翻身滚入洞口之后,反手便抓住了那块掉落在地的铁板,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其拉回原位。

“砰!”

铁板与石框重重地合在一起,将外界的光与声彻底隔绝。

紧接着,柴房的木门被人用蛮力一脚踹开,几道刺目的火光瞬间涌了进来,将狭小的空间照得如同白昼。

“没人?”

“搜!连木柴堆都给我翻开!”

林河背靠着冰冷的铁板,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能清晰地听到外面那些护卫翻箱倒柜的声音,听到他们粗重的呼吸与兵器碰撞的声响。

他所处的空间,是一个向下倾斜的、狭窄陡峭的石阶通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霉味与潮气,脚下湿滑黏腻,不知是什么液体。

那有节奏的滴水声,就在耳边。

而那阵阵铁链拖动的声响,则从通道的更深处传来,比之前听到的任何一次都更加清晰。

“头儿,什么都没有,就是几只老鼠把东西弄倒了。”

“妈的,晦气!走,去别处看看!”

外面的声音渐渐远去,柴房重归寂静。

林河紧绷到极限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

他整个人如同虚脱一般,顺着陡峭的石阶滑坐下去,剧烈地喘息着。

他再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然而,当他从这短暂的庆幸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比那间柴房要险恶百倍。

这里是一处地牢,或者说,是一条通往地牢的密道。

他没有火光,眼前是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的黑暗。

脚下的石阶布满了湿滑的青苔,每隔几步便有一个小水洼,那常年不见天日的积水,散发着腐烂的恶臭。

他挣扎着站起身,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步向黑暗的深处走去。

他别无选择。

既然已经进来了,就断没有再回去的道理。

外面的人虽然暂时离开了,但只要天一亮,柴房里的异状迟早会被发现。

石阶并不长,约莫向下延伸了二三十步,便到了尽头。

眼前,是一片相对开阔的空间。

“哗啦……哗啦……”

铁链的声音,就在前方不远处。

借着从石阶顶端铁板缝隙中漏下的、极其微弱的一丝天光,林河勉强能看清眼前的景象。

这里,确实是一间地牢。

一间简陋到极点的、完全由粗糙的青石砌成的地牢。

地牢的正中央,一个披头散发、看不清面目的人影,正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态瘫坐在地上。

他的四肢,都被婴儿手臂粗细的玄铁锁链牢牢锁住,锁链的另一端,则深深地嵌入了四周的墙壁与地面。

那个人,仿佛就是从这片黑暗的石头中长出来的。

听到林河的脚步声,那个人影猛地抬起了头。

黑暗中,两点猩红的、不似人类的凶光,骤然亮起,死死地盯住了林河这个不速之客。

一股狂暴、混乱、充满了原始野性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浪潮,轰然向林河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