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烟火142

杨家的两个儿子被判了无期,两个媳妇跑了,不知所踪。两人的爹也跑了,到大城市要饭拾荒去了,这人曾不止一次的说过,大城市讨饭都要比乡下种地强。

就剩下金淑带着六个孙子,大孙女十三了,她留在身边了。剩下的五个孩子,不管男女,她说养不了。现在都联产责任制了,再不是以前那种集体劳作。

大集体的好处就在于,像是金家这种情况,生产队会管的。口粮也会给,绝对不会看着饿死。可现在,她是小脚,下不了地。孩子们还小,指望他们种地吗?

既然养不活,这辈子也别想爹妈的事了。她得给孩子找个活路。

于是,想带着孩子找来的。她跟村里人说,“牡丹只生了一个……金禄只有一个就算了,还没有儿子……”

金雀她妈就骂:“你猪油蒙了心了,打啥算盘呢?你是杨家的人,你儿子挖了金家的祖坟,还把你家的崽子往金家送,这是想干啥?再说了,人家不是生不了,人家是不想生。”

村里人可不得笑嘛,“人家金福和牡丹的儿子都二十多了,转眼孩子成家,这就抱上孙子了。你送你家的去?你们算干啥的?再说了,挑猪还看母猪呢,你家这都是啥种,心里没点数?”

话说的很难听!这掘墓刨坟的事本身就惹人忌讳。这种忌讳不是迷信,而是人死了之后,腐烂肯定是尸气。从古到今,都怕因为这些原因引发疾病或是瘟疫。所以,总是有各种传说在警示世人,千万不敢这么干,这是要被脏东西缠上的。

这一旦发生瘟疫,在交通不便的时候,一村一寨能死完。那你说,这能不惹众人怒吗?

再加上杨家这俩孩子真的不是好的,小偷小摸就算了,其他地方的小恶多不胜数。事不大,可就是叫人厌烦。说翻脸吧,又怕得罪这种人再招致报复,犯不上的。

现在人进去了,大家不怕了。再加上把他们自己把最大的靠山得罪狠了!谁跟她客气?不欺负她,但也不会容忍她。

大集体的时候,就数他们家能多吃多占。生产队的领导也知道刺头难应付,难免多偏一些,叫他们少生是非。

金淑以前还不这样,这些年他家的家风彻底败了,她好像也不打算讲理了,总把她的歪歪道理拿出来跟人掰扯。

那可没人惯着!

好些人心说:看看!金镇有办法,他能弄到化肥,有门路。大家都想用人家的弄来的化肥,这可不就……都为金镇说话,替金镇打发麻烦了吗?

这事在桐桐压根就不知道的情况下,被村里人给弹压了。可孩子确实养不活,也确实有需要孩子的人家,大队出面,找能收养孩子的好人家。不骗人家,只把事给人家说明白。

杨家六个孩子,最大的十三,不送人了!这孩子顶个大人用了。还有个五岁的小女孩,村里人说,算了,这个姑娘也不送人了,留下伺候村里的五保户老太太,村里给这个孩子拨粮食。

一是正常家庭,愿意要女娃的却是难找;二是女娃子……送到没血缘关系的人家,真的不安全。

那就不如留在村里,跟五保户老太太作伴去吧。老太太身体还行,六十来岁,再活十年,孩子都大了。大了能干活了,回本家去,也不是负担了。

剩下四个男孩子,很快就被人领养走了。有五十来岁的夫妻,家里生了四个闺女,都嫁人了,但就想要个儿子的。还得要大一点的男娃子,也不算是太累。六十岁就能给孩子娶媳妇,还能抱孙子。

也有一直不生,人家就老抱小一点的男娃子,孩子没啥记忆,回去养一养就养熟了。

反正是说好了,送出去就再不相认了。

这四个男娃子,每个养家都给了金淑三十块钱,一口袋粮食。

金淑在家哭的呀,想起来就哭一场,去老太太的坟头边骂边哭。要不是老太太费要一块手表,至于走到今儿吗?结果呢?一块手表一百二,自己四个孙子被人家抱走,一共也一百二。

想起这个,就说心里得是啥滋味?

骂到后来,她早起的第一件事,就是提着尿盆上坟地,把尿盆倒在老太太的坟头,故意恶心老太太。从她被缠足,伤口感染,导致小脚加残废,嫁了个残废男人。要不是他们两口子残废,生下的孩子就有能力管,家里的日子好过,孩子怎么能养成小偷小摸的恶习呢?

谁不想当个好人?老实人不敢当坏人,只有被逼无奈的聪明人才会想着走捷径。所以,不是我俩娃子不好,实在是都被这老太太给害了。

他们但凡肯伸手帮一把,怎么就成这样了?

所以,都是老太太的错!她生下自己是个姑娘,是自己的错吗?非要给裹脚,是自己的错吗?哪一件不是老太太害的?

骂完了,却又坐在边上哭:“我的妈呀……害了我一辈子的妈呀……我那狠心不顾我死活的妈呀……”

罗宝琴被释放回来,晚上偷摸进村的,天亮就又走了,村里大多数都不知道。当年情况特殊,她被判的久了。而今对当年的案子重新审核,放出来很多人,其中就有罗宝琴。

家里的事她知道了,然后她坐到金花的门口。

金花接了婆婆回来,就见到了亲妈。她不敢怼亲妈,亲妈也不咋,就是住到她这里,吃在她这里,“花儿,妈为了你,受了大冤屈了!你哥嫂你侄儿都受挂累了。你得管呀!你还有工资,妈不好意思叫你哥嫂给养老了……以后妈就靠你了。”真就是啥也不干,天冷回屋坐到炕上,天热坐到外面透气,啥都得金花伺候。

看着金花伺候前婆婆,她也不拦着。她前婆婆怎么折腾她,她这个亲妈也学着去折腾。金花啥也不说,按时上下班,回来按时做饭,伺候亲妈和前婆婆。

养的那个野丫头回来拿她的东西,一股脑的全带走了。

她奶奶喊她:“妮儿呀,你也不要奶奶了。”

这妮子头一扭:“我要你个锤子!王友的后婆娘可说了,你就稀罕孙子。王友头前儿娶了天仙回来,你嫌弃人家生个姑娘,把亲孙女往死的饿!结果呢?人家跟王友离婚了,还嫁了个头婚的,还是个领导。人家生了俩儿子,过的可好了!你瞧不上的孙女,人家考上大学,是大学生呢!

王友那后婆娘还说了,你这老虔婆心眼坏的很!对我好就是叫我给你养老的!我一想也对,你还真就是骗我的!你没挣一分钱给我花,你凭啥说你对我好?你对我好,有啥证据?”

王友妈:“……”她总觉得这娃子是小时候发烧把脑子烧坏了,像是缺根弦似的。

她哄着说:“那婆娘勾搭你爸爸,你爸爸寄回来的钱都少了。”

这妮子把包裹一背:“我就知道,后妈就没好的!我得回去……我不回去,她家得白面馍得给那俩小崽子吃。”

说着,就又出来指着罗宝琴:“你害的我发烧,差点把命丢了,你咋还有脸来呢?你再这里呆一天,白吃一天,我就上你家得门,背粮食去!”

罗宝琴:“……”我还得带着粮食叫金花伺候我?

这野孩子放狠话:“不信你就试试?!”

要走了,又白眼翻金花:“我奶说的真对,你脑子就是不够数。”

罗宝琴:“……”她也心虚,怕是当年发烧把孩子烧傻了。她这话说了一圈,到底是向着谁的?

“哪里傻了?”桐桐看看门口的一堆煤:“那孩子可一点都不傻!”人家说吃了自己五个奶糖,捡了一筐子炭,坐着拉煤的顺风车过来,顺便给自己送一筐子炭。这都是她在矿场周围的路上捡的,不是偷的。

那人家给送来了,桐桐白要吗?这么大点的孩子,背来的呀。哪怕是顺风车,可这也有相当的一段距离得走着。

她给这孩子取了吃的,又给了两毛钱,说给她的路费。

结果下午,这孩子又来了,还背着炭,就开始在农场的门口站着,说是等顺风车,可进出的人,她都问:“要炭吗?两毛一筐子。”

都是自己做饭,炭的话慢慢攒着,也要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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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还得用煤球,这玩意……农场能联系到,但是量也是卡着的,勉强够用。有卖炭的,两毛贵了点,但也能接受。

等桐桐发现的时候,这孩子一天三四趟,都在这里卖了半个多月了。

整天弄的脏兮兮的,一脸的黑煤灰,但是一天白得好几毛钱,一个月挣的比学徒工的工资可高了不少。

金喜进进出出的,她还喊舅舅,问说:“舅,你会打煤球吗?”

啊?金喜带进去,给打了几个煤球叫她看:就是这样弄的。

然后人家冬天开始卖煤球了,谁家要是买不起一百个,那五十个她也卖,也给送。就是要十个二十个,她也乐意。拉个破架子车,一天天的跑,不闲着。

等到快过年的时候,金喜还收到了一包点心一包水果糖。

小蝉打趣:“哟!您大外甥女给您送年礼了。”

金喜哈哈就笑,金家出嫁女,就金花生了姑娘,剩下的真的都是小子。从来只有外甥,外甥女还是个新鲜事物。这孩子虽然彪呼呼的,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样,但其实……真不招人讨厌。

但你要说懂人情世故吧,她知道给这个所谓的舅舅送礼,住在对面的爸妈那边,这孩子也不是不知道那是谁,也不是没登过门,但就是没去送礼。

金喜过去当有趣的事一样跟四爷和桐桐学,然后说:“还是有点傻。”

四爷摇头,那可不是傻,而是觉得她送了炭:“……你妈给了二毛钱,就是不想来往的意思。既然不想来往,人家就果断的不理你妈,也不跟你妈来往了。”

桐桐:“……”我是那个憨女娃的拒绝往来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