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直觉
顾谨川和苏以沫上了车。
沈从雯一言不发地端坐在后座，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她紧绷的侧脸轮廓。
“妈，他已签字。”顾谨川将那份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离婚协议书递过去，纸张在密闭车厢里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沈从雯缓缓接过，指尖在“顾北声”三个字的签名上停留。
那字迹凌厉如刀锋，几乎要划破纸张。
她忽然低笑一声，笑声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突兀冰凉。
“挺好。”她抬眼，目光落在窗外昏暗的光线，“二十四年……换来的就是这么一张纸。”
尾音轻飘飘地散在空气里，不是疑问，甚至不是感慨，只是一句冰冷的陈述。
顾谨川侧过身，眉眼间凝着担忧，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沈从雯的视线穿透了车窗，猛地回忆起二十四年前那个暴雨喧嚣的夜。
雨下得像是天漏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窗玻璃上，噼啪作响，外面街灯的光晕被氤氲成模糊昏黄的一团。
年轻的沈从雯小跑进走廊檐下，裙摆已湿漉漉地贴在腿上，凉意渗人，她低头拍着身上的水珠，一抬眼，便看见那个靠在墙边的身影。
他也浑身湿透，黑发耷拉着，不断滴着水，衬衫紧贴出肩背的轮廓，显得有些狼狈。
可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把外面所有的闪电都吸纳了进去，灼灼地、毫不避讳地看向她。
那是顾北声。
他朝她走来，一步一个湿漉漉的脚印，停在她面前，雨水顺着他锋利的眉骨滑下，划过鼻梁，他却浑不在意。
“沈从雯。”他的声音被雨声衬得有些哑，却字字清晰，砸在她耳膜上，“看着我。”
她下意识地抬眼，撞入他那片滚烫的专注里。
“我喜欢你。”他说，眼神炙热得几乎要烫伤她，“并且会用一辈子证明给你看。”
那时的雨声震耳欲聋，可他每一个字，都像刻印一样，烙进了她的生命里。
车厢内依旧死寂。
空调的低鸣嘶嘶作响。
沈从雯指尖下的离婚协议书，纸张的触感粗糙而真实。二十四年前那个雨夜青年灼热的誓言，和眼前这力透纸背、痛快淋漓的签名，在脑海中轰然交错。
……原来。
原来他这一生最快最急最不留余地的一笔，竟是用来写下这终结。
顾谨川和苏以沫见沈从雯神情恍惚的盯着离婚协议不发一言，两人眼底都闪过浓浓的担心。
就在这时，沈从雯突然抬头，对着顾谨川释然一笑。
“一切都结束了，谨川。”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所有的沉寂，“我们走吧。”
顾谨川和苏以沫闻言，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大半。
她那抹笑里的决绝和清醒，让他们明白，她真的跨过了那道坎。
顾谨川没有多问，只是深深透了口气，应道，“好。”
他利落地挂上前进挡，油门轻踩，车子平稳地驶入车流，将那段令人伤感的过往彻底甩在了身后。
翌日，阳光依旧升起。
一切仿佛什么都未曾改变，却又都已不同。
沈从雯与顾北声的离婚手续办得异常迅速且安静，没有撕扯，没有喧嚣，只剩下公章落下时一声沉闷的决断。
一纸证书，宣告了两人关系的终结。
从此一别两宽，再无干系。
回到那栋曾象征著“家”的别墅，沈从雯亲自监督着一切。
顾北声的衣物、藏书、收藏品，甚至是他惯用的那款古龙水的气息，都被一丝不苟地打包、清理、运走。
工人们忙碌的身影穿梭其间，抹去另一个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最终，喧嚣散去，只剩下彻底的寂静。
沈从雯独自站在客厅中央，环视着这变得陌生而空荡的空间，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寂寥的光斑。
曾经被填满的角落如今空空如也，空气里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呼吸间都带着一股清冷的、未被任何人与事占据的自由味道。
她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冰凉而陌生，却也让久已被束缚的胸腔，终于得以毫无阻碍地起伏。
离婚，也不过如此。晚上。
苏以沫拿出她在实验室做出的药检结果给顾谨川，“这个给你。”
顾谨川接过，看着药检结果的脸上除了阴沉并无震惊。
“其实那晚你就已经猜到我要干什么，却选择没有拆穿我。”苏以沫看着顾谨川阴沉的脸，轻声，“对吗？”
顾谨川从药检结果单上抬眸，他幽深的视线对上她的。
几秒后，他开口，声线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对。”
一个字，干脆利落。
苏以沫眸光闪了闪，“杨医生告诉我妈的药有问题的时候，我当时震惊极了……当时心里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爸，但你是他的儿子，我怕你不相信我，就没有告诉你这件事。”
她顿了顿，声音微颤，“其实你那个时候就已经怀疑妈的药有问题了？”
顾谨川沉默片刻，将手中的药检单缓缓放在桌上。
他的目光沉静如水，却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更早。”他声音低沉，“从她第一次发病的时候。”
“这么早吗？”苏以沫眼神惊讶，“你怎么察觉的？”
“直觉。”顾谨川沉声。
苏以沫怔了怔。
竟然是这样……
顾谨川解释道，“妈以前在京城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她顶多因为小时耿耿于怀神伤骂我，但我从来没见过她发病，这一次，她在m国待了这么久回来，就算是躁郁症……”
“但发病的次数太过频繁，这很不正常，我就暗中让人化验了妈的所有药物，直到上一次妈住院，我拿到结果，就证明我的直觉是准确的，妈的药确实被人做了手脚。”
苏以沫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你当时明明看我半夜鬼鬼祟祟的在垃圾桶找妈的药，你就没有怀疑我？”
“不可能是你。”顾谨川低沉的声音无比肯定。
“为什么？”苏以沫好奇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