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自下而上,民间力量!户部福星沈子
刘斯洁见沈念对向朝廷申请筹建会计学院无望露出失望的表情,不由得说起他的另一种想法。
“子珩,老夫觉得复兴算学,不一定要从朝堂开始,算学之法,实践为重,若借助民间力量自下而上改革,以练代学,没准儿比成立会计学院发展更快,当下北方商贸复兴,正是急缺算学人才的时候,若有商人愿意组织培养算学人才,少则三年,多则五年,民间算学之士必将井喷,日后朝廷招纳计吏,必然会向民间算学之士的标准看齐,让民间力量引领官衙计吏发展,你觉得如何?”
“自下而上?民间力量?”
听到此话,沈念的眼睛不由得亮了。
刘斯洁不但给出了一条复兴算学之策,而且也为沈念打开了新政改革的新思路。
新政改革,不一定必须要自上而下,从朝堂到民间,也可以用民间力量倒逼朝堂做出改变。
沈念笑着道:“刘左堂,我父亲与岳父的尧东商行,可胜任此事!”
刘斯洁微微摇头。
“子珩,老夫知你会这样说,但老夫不建议尧东商行去做。”
“为何?”沈念面带不解。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当下的尧东商行已不是你父亲与你岳父的尧东商行,而是整个北方百姓的尧东商行。虽然尧东商行让利于民,是以振兴北方商贸,扶植地方小商人为经商目的,但在朝廷眼里得人心比得金钱更可怕,一旦你入阁,估计有无数人要挑尧东商行的错!”
“尧东商行若再带头培养算学之士,日后诸多算学之士进入朝廷各个衙门,成为计吏,那朝堂之事对尧东商行而言将没有秘密,这……有可能为你家引来杀身之祸!”
沈念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他父亲与岳父成立尧东商行,最初的真正目的不是货通北方,而是使得后续新政的一条鞭法更易在北方施行,如此便能帮助沈念更快擢升。
沈尧山与顾东行原有的想法是,待沈念成为部堂官后,他们就放弃生意,将所有利润或归朝廷或归于民。
但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
尧东商行发展迅猛,当下已成为北方商贸蓬勃发展的最大动力,沈尧山与顾东行若当下撒手不管,尧东商行马上就会变味。
因为没有商人能拥有他们这番“经商为公为民不为己”的纯粹心思。
他们更没想到的是,沈念擢升迅速,不到两年便成了正三品的部堂官。
刘斯洁考虑的没错。
计吏看似只是小吏,但他们是真正知晓大明各类账目的人。
若日后朝廷的许多计吏都出自尧东商行。
那待沈念入阁后,一方面拥有辅政大权,另一方面家族不但掌控着北方商贸,还有随时能了解朝廷各个衙门账目的能耐。当下的尧东商行,虽然将钱都散了出去,但是却收获了人心。
沈尧山与顾东行振臂一呼,那将会无数百姓响应。
这种通天之能,哪个皇帝不忌惮!
对任何一名皇帝而言,再忠诚的臣子也绝对不能让其拥有能够造反的力量。
刘斯洁接着道:“近日,老夫已与京师的数名商人探讨了组建算学社之事,虽然没有尧东商行的参与,培养算学之士的速度会慢一些,但胜在稳妥!”
刘斯洁做事,向来都是保守而稳妥。
大明百姓可自由结社,算学社即会计学院的变体,可使得学练结合,并能出一些关于算学的书籍。
缺点在于只是小敲小打,而难以成大势。
沈念听完后,微微摇头。
“刘左堂,如此培养算学之才,速度太慢了!我觉得还是应令尧东商行引领,立即在各地州府包括京师都建立算学社,以社团之名,参与实践,培养算学之士,至于对我家产生的负面影响,我能接受。”
“你能接受?子珩,君恩似海,无人能够揣摩,你还年轻,切莫走在悬崖边上,新政改革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慢慢来即可。”
沈念再次摇头。
“当下,尧东商行已将我父亲与岳父架了起来,让他们成为了北方商人的领袖。尧东商行最终一定是朝廷的,这是我父亲与岳父早就承诺的。”
“我不能为了自保,放弃培养算学之士的更好路径。”
“尧东商行也不应因自保而退却,而应继续扩大影响力,扩大到民心所向,扩大到伤害尧东商行就是伤害大明商贸!”
“稍后,我便向父亲与岳父写信,询问他们的意见,他们若愿意培养算学之士,我便立即将此事告知内阁,让内阁派出户部的算学之士,作为教习,迅速推进此事,我沈家为了大明愿意付出,我不相信大明会负我沈家,即使负了,只要值得,我也愿意!”
“人活一世,有些事情比生命更重要,我相信有三大阁老为我撑腰,那些闹事者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害我家!”
在沈念眼里,对于那些栽赃陷害、流言蜚语,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听到这番话,刘斯洁感觉这才算真正认识了沈念。
别人都是韬光养晦,避免锋芒毕露,但他根本就不惧。
他活着的目的,似乎就是来改变大明的。
“年轻人就是胆子大,做事就是敢于逆流而上,子珩,是老夫狭隘了,请受老夫一拜!”
“晚辈受不得!晚辈受不得!”沈念连忙推让。沈念之所以坚持令尧东商行推进算学复兴,其实考虑的远远不止如此。
除了算学对日后的一条鞭法,对大明日后的工业发展有巨大裨益外,沈念还想着利用算学,让户部掌握更多的大数据,然后将宦官掌控黄册、丝织、甚至情报的职权都抢过来,让宦官职权仅限于内廷。
另外,当下的沈念非常渴望权力,他若想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日后必须要拥有比张居正还要大的权力。
他是绝对不可能在小万历亲政后,变成皇家之长工的。
他想要的是真正的法治,是真正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果皇权过甚,他不介意将皇家这口锅也砸烂,让日月换新天。
……
当日晚,沈念便给他父亲与岳父写信言说了此事。
他笃定二人一定会答应下来。
他也准备将此类由下至上的改革新尝试,向内阁三阁臣汇禀,有这三人护着,沈家绝对安全。
另外,沈念笃定小万历离不开自己,故而才有此等胆气。
……
三月初一,清晨。
沈念带着一份《算学复兴疏》来到张居正的面前。
他将此事还隆重包装了一下。
称这是一场自下而上的民间改革新尝试,以社团与商人联合的学练结合方式,不花朝廷一文钱,不麻烦任意一名官员,就能大大提高天下各行各业的账务汇算效率从,促使商贸繁荣发展……
如若能成,还将开启新政改革新篇章,诸多涉及商贸民生之事,都可由百姓自发扩大复兴。
……
张居正看完后,将殷正茂与申时行都叫了过去。
待此二人看罢,张居正看向沈念,说道:“简言之,你是觉得朝廷不愿将算学归入科举之中,又不愿花钱建造会计学院,所以想用民间的方式,培养算学之士,且自荐尧东商行,是不是?”
张居正一句话就概括了此道奏疏想要表达的主题思想。
“是!”沈念干脆果断地说道,然后又立即补充道:“三位阁老,下官之所以举贤不避亲,乃是当下尧东商行是复兴算学的最优解!”
沈念想了想,又道:“户部刘左堂曾提醒下官,如今尧东商行锋芒毕露,影响力甚大,若让其总领此次由民间发起的改革,日后各个衙门的计吏可能都是尧东商行所培养,他们可能会听命于尧东商行,而下官日后若入阁,很有可能因尧东商行而让一些官员觉得下官权势过盛,有造反的能力,下官实应韬光养晦,禁止尧东商行参与此事。”
三大阁老听到沈念这番甚是直白的话语,不由得面露沉思。他们介意的也是这个。
就在他们准备听沈念有何解决之法时,沈念看向三人,拱手道:“下官相信三位阁老绝对不会令我沈家蒙受不白之冤的,下官也相信,陛下不会凉了我沈家拳拳报国之心,为了新政,我沈家向死而生!”
沈念不由得直起胸膛。
有些事情,一旦摆在阳光下,本来还是一块锋利的坚冰,很快就变成一摊温热的水了。
阳谋无解,仁者无敌。
这一刻。
殷正茂与申时行心中都冒出一句话:沈子珩俨然是想成为第二个张居正啊!
一向不苟言笑的张居正都忍不住笑了。
他对沈念这种说法感受最深。
他其实不愿私函办公,不愿一言堂,不愿任人唯亲,但为了新政,所有人都将他推到了这个境地。
他也知晓臣权大于皇权的弊端,但他无可奈何。
沈念这句“我沈家向死而生”,让张居正有种内阁后继有人的幸福感。
他非常欣赏沈念这种任性的性格。
为了新政,为了万民,根本不惧被栽赃,被非议,官场里那些避嫌、藏锋的规矩,对他无用。
殷正茂挺起胸膛,率先说道:“老夫支持子珩,对朝廷而言,此举省钱,高效,且能促进算学复兴,不能因为会使得尧东商行势大而妥协!”
刘斯洁早就向殷正茂提过筹建会计学院以及将算学归入科举之事。
后者之所以反对,乃是因为耗钱。
官府计吏一般都是本地人,要培养,就必须全国范围的培养,各地州府都必须有学院。
因考科举的那些人是看不上算学的,故而不可能让他们使用学堂,朝廷需要单独建造书院,耗资甚大,地方官府还需要招生,更是费力气。
而今,以结社的形式令商人自发组织,只需各个衙门出一些老计吏充当教习即可,绝对是上上之策。
至于有可能会令沈念成为权势还要高于张居正的权臣,殷正茂根本不在乎。
曾经,他也以为朝堂不应该有权臣。
但入阁之后,他才发现,一言堂的好处远远大于坏处,若凡事商量着来,那朝堂各个衙门将会日日吵架打架,发生内战,根本做不成大事。申时行则是看向张居正,张居正同意,他便无意见。
张居正想了想,道:“这是一次非朝堂化的改革方式,老夫觉得可行。不过要不要尧东商行引领,咱们不能提,要让陛下主动说。不然此番改革若出了乱子,全由尧东商行承担,那就真凉了子珩父亲与岳父的报国之心了!”
听到此话,沈念已感觉此事要成,他当即拱手道:“烦请三位阁老出马了!”
这三人同时向小万历言说此事,有无数种方式能让小万历想到尧东商行。
毕竟,尧东商行的民间口碑摆着呢!
若让其他商人培养算学之士,没准儿将会培养出一群做假账的。
张居正点了点头,殷正茂与申时行也点了点头。
这时。
沈念又补充道:“三位阁老,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待京师内成立算学社,内廷宦官不能参与。”
“这个,我同意!”殷正茂直接表态。
宦官们学的东西越多,监管的东西便越多,当下正是他们侵夺了户部的很多权力。
宦官之害,在于他们做事总是凌驾于《大明律》之事。
近日,刚发生了郑三思私吞五万两白银之事,而冯保的处理又较为简单。
这让三位阁臣对内廷这些宦官都产生了厌恶之心。
甚至张居正也不喜宦官干政,但当下小万历认为宦官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是皇帝的眼睛和耳朵,外朝官员们不得不低头。
“试试吧!”张居正说道。
……
约半个时辰后。
刘斯洁听沈念讲三大阁老将于下午向小万历汇禀《算学复兴疏》后,不由得又惊又喜。
“子珩,还是你呀,若是我请命,朝廷即使不反对,大概率也是将此担子再丢在我身上,此事若成,老夫请你喝酒,喝好酒,你就是咱户部的福星!”
刘斯洁笑声脆亮,高兴得如同一个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