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 赦罪师与刺客
阴影里猛地炸响利爪刨擦金属的锐音,mon3tr 的轮廓在应急灯的红光中骤然凝实,漆黑的躯体绷成一张满弦的弓,骨刺般的尾椎在地面拖出火星。它喉咙里滚出的低吼带着硫磺味的灼热,涎水砸在金属地板上,瞬间蚀出细密的白烟,将老者的鞋边笼罩其中。
凯尔希抬手按住身侧陡然浮现的触须,指尖在冰凉坚硬的甲壳上轻轻一压,那团躁动的黑影便如退潮般沉回阴影,只留几缕若有若无的腥气缠绕在她袖口。
“……mon3tr,不是现在。”
她转向几乎贴到面前的老者,白大褂的下摆被对方粗重的呼吸吹得微微起伏,声音却平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食腐者之王,我并非要质疑萨卡兹军队的统率者。就像你说的,我只是以故友的身份,与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控制台的全息投影突然切换画面,维多利亚公爵们的军旗在伦蒂尼姆城外织成密不透风的网,连飞鸟都难寻缝隙。凯尔希的指尖点过城墙内侧闪烁的光点,那里正标注着诸王庭的聚集坐标。
“那些公爵把城市围得铁桶一般,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可特雷西斯还能在城里召集群王 —— 这只能说明,是你和你的军队守着通往核心区的秘密通道,而你从没想过真的拦着我们靠近。”
她向前微倾身,目光穿透老者肩头望向舷窗外的战火,白大褂的褶皱里仿佛藏着千年的风霜。
“到了这时候,你要杀我易如反掌,想毁了罗德岛也不过是抬抬手的事。”
警报器的蜂鸣声突然尖锐起来,又被她平静的语调压下去。
“但你没有。”
金属地板的震颤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凯尔希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清晰。
“这一切,都因为…… 阿米娅。”
样貌奇特的老者喉间滚出一声低沉的嗤笑,那笑声像是从锈蚀的铁管里挤出来的,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
“呵……”
他佝偻的身子微微晃动,枯瘦的手指在布满划痕的金属栏杆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断断续续的轻响。
“在我亲眼见到那顶黑冠真正戴稳在她头上之前,”
老者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像是有火焰在灰烬下悄然燃烧。
“我又怎知她带来的,究竟是萨卡兹期盼已久的新生,还是万劫不复的毁灭?”
凯尔希站在原地,白大褂的衣角被舰桥内循环的气流轻轻吹动,她的眼神坚定而平静,仿佛早已看透了未来的种种可能。
“你会看见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舷窗外伦蒂尼姆方向隐约可见的火光,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会超出你…… 不,超出我们所有人的想象。”
样貌奇特的老者沉默了片刻,舱壁上的指示灯忽明忽暗,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缓缓直起身子,原本佝偻的脊背似乎在这一刻挺直了些许。
“…… 朋友之间的交谈到此为止了。”
他的目光依次扫过舰桥内的几人,最后落在凯尔希身上,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
“不老的勋爵,特立独行的血魔,还有…… 离群的赦罪师。”
老者转身,向着舰桥的出口走去,枯槁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舰桥里回荡。在他即将消失在走廊尽头时,留下了一句掷地有声的话语。
“我们伦蒂尼姆见。”
话音落下,走廊里的灯光闪烁了几下,彻底恢复了稳定,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短暂的幻觉,只留下舰桥内几人,以及窗外那片预示着风暴的夜空。
华法琳重重往金属椅背上一靠,椅背发出 “吱呀” 的抗议声。她抬手按着太阳穴,血族特有的竖瞳还泛着未褪的红。
“呼…… 凯尔希,他总算走了。”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颈侧跳动的动脉,她忽然扯了扯白大褂的领口,语气里带着点后怕。
“不瞒你说,刚才那老东西瞪我的时候,我血管里的血都快烧开了。虽说活了几百年早该看淡生死,但我培养皿里那批源石菌刚到分裂期,可不能就这么陪他殉葬。”
闪灵正用丝绒布细细擦拭剑鞘,绸布划过金属的声音在空旷的舰桥里格外清晰。她望着走廊尽头彻底暗下去的指示灯,银白长发垂落在肩窝里。
“…… 在他眼里,罗德岛这方寸之地,算不上正式的战场。”
将擦拭干净的长剑斜倚在控制台旁,她的声音像淬过冰的钢。
“这是他肯放过我们的唯一理由。”
“我前阵子还跟嘉维尔念叨,说死也不回卡兹戴尔那鬼地方…… 结果呢?”
华法琳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红发随着动作扫过操作台,带得几个试剂瓶叮当作响。
“我躲在这铁壳子里研究我的血样,麻烦倒顺着通风管爬进来了!”
她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白大褂袖口沾着的血渍蹭到脸颊上也没察觉。
“凯尔希,这种事绝对不能再有下次。等你们踏平伦蒂尼姆的时候,我可不敢保证能守住这堆会飞的废铁。”
凯尔希的指尖在虚拟屏上悬了片刻,最终还是按灭了闪烁的警报灯。舰桥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舷窗外的炮火声隐隐传来。良久,她才开口,声音里带着金属般的冷硬。
“…… 我们是该启程了。”
凯尔希的指尖在虚拟屏边缘停顿片刻,屏幕上跳动的战术坐标映在她眼底,像几粒沉在深海的星子。她侧过身,白大褂的褶皱扫过冰冷的金属台面,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沉缓。
“闪灵,你的决定是?”
闪灵正将丝绒剑鞘系回腰间,绸带在她掌心缠绕出利落的结。银白长发垂落肩头,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平静的下颌。
“…… 医生,我和丽兹已经备好行囊,沙漏漏完最后一粒沙时,我们就动身。”
控制台的警报灯还在低低闪烁,凯尔希的目光掠过闪灵紧握剑柄的手指,那里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我留意到,刚才食腐者之王对你的指控,你始终没有辩驳。”
闪灵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舰桥顶部的通风扇发出轻微的嗡鸣,将她的声音磨得有些沙哑。
“否认…… 本就没有意义。”
她抬手拂过剑鞘上的暗纹,那些古老的刻痕在灯光下流转着微光,像在诉说尘封的往事。
“过去这三年,我们在罗德岛的日子很静。这份静…… 无论对我,还是对丽兹,都是偷来的珍宝。”
凯尔希缓缓靠向冰冷的舱壁,金属的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来,让她的声音也多了几分清冽。
“那么,这就是告别的时候了?”
“医生,你比谁都清楚,若我们同行,你和阿米娅肩头的风险会重上三分。”
闪灵抬起眼,瞳孔里映着舷窗外的战火,却出奇地平静。
“只是…… 若罗德岛的警报声再次为我们响起,我们的剑,会准时出鞘。”
舰桥内的应急灯突然暗了暗,将两人的影子在地面拉得很长,像两道即将交叉又要分离的光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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赦罪师直属卫兵的靴底碾过焦黑的碎石,甲胄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他单膝跪地时,喉间带着急喘。
“首领,s-309 号防御炮成功启动了 —— 炮口的辉光已经照亮了半边夜空!”
赦罪师正用丝绒布擦拭指尖的血痕,暗红的污渍在黑布上晕开,像朵将谢的花。他侧耳听着远处传来的炮鸣,银白长发垂落肩头,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看来曼弗雷德总算没让人失望。”
卫兵的拳心沁出冷汗,金属手套与地面碰撞发出轻响。
“是否要立刻向摄政王殿下传递捷报?这可是防御阵线的关键突破!”
“不必。”
赦罪师将布块丢进燃烧的火盆,火苗舔舐布料的声音里,他的语调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这些早在殿下的推演之中。”
他缓步走向了望塔,玄色长袍扫过满地弹壳,发出细碎的脆响。
“想让王庭那些老骨头真正低下头,曼弗雷德还得拿出更实在的东西。抓几队溃散的杂兵、揪出几个躲在暗处的探子,这点分量还不够填牙缝。”
炮口的轰鸣再次炸响,震得了望塔的木梁簌簌发抖。赦罪师扶着锈蚀的栏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副炮启动只是开始。告诉曼弗雷德,殿下要的从不是一两个无关痛痒的地块。”
风卷着硝烟掠过他的侧脸,将最后几个字吹得冷硬如铁。
“若到了必要时刻,就算是整座西区,也可以当弃子扔出去……”
赦罪师的指尖突然顿在栏杆锈迹上,玄色长袍下的脊背微微绷紧。了望塔内的风骤然停滞,连火盆里噼啪作响的火苗都像是被冻住了。
“首领?”
卫兵察觉到异样,刚要抬头,就被一道冰冷的声音钉在原地。
“站着别动。”
赦罪师的目光没有离开窗外的硝烟,可语调里淬着的寒意,让卫兵后颈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金属手套攥得死紧,指节抵着甲胄发出细微的颤音。
“…… 有敌人潜进来了?!”
“不想脖子分家的话,就保持姿势。”
赦罪师缓缓抬手,指尖悬在半空,像是在丈量空气里流动的杀意。他的银白长发垂落肩头,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唇角勾起的一丝冷笑。
卫兵的呼吸瞬间卡在喉咙里,冷汗顺着额角滑进甲胄,与未干的血渍混在一起。了望塔内只剩下远处炮鸣的回音,以及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赦罪师盯着墙角那片突然浓重起来的阴影,沉默片刻,忽然轻笑出声:“真是位意外的访客啊。”
阴影里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呼吸,像刀片划过丝绸。
“…… 你并没有很意外。”
“嗯…… 换个说法。”
赦罪师转身,玄色长袍扫过满地弹壳,发出细碎的脆响。
“我们确实一直在等。”
他走到火盆边,看着跳动的火苗舔舐空气。
“那艘船该停在伦蒂尼姆外的荒野里才对。我本以为,你们此刻刚摸到高墙底下。”
阴影没有回应,只是边缘的轮廓微微晃动,像被风吹起的墨汁。
“不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赦罪师的指尖在火盆边缘轻轻敲击,火星随着他的动作溅起。
“刺客的脚步,总是比炮声更快,对吧?”
“你的废话还是那么多。”
阴影里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刀刃般的锋利。
“那还得归功于你给了我废话的机会。”
赦罪师挑眉,目光紧锁那片阴影。
“你想动手的话,刚才就该出手了。你对阴影的控制,已经娴熟到连我都没法第一时间察觉。还有你的呼吸……”
他顿了顿,语调里多了几分玩味。
“看来,离开殿下之后,你也没敢荒废他教的技巧。殿下要是知道了,该欣慰的。”
“…… 住口。”
阴影猛地收缩,周围的空气瞬间冷了几分,仿佛有无数把无形的刀悬在了半空。
“情绪波动,对一位刺客可没好处。”
赦罪师不为所动,甚至还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玄色长袍的褶皱。
阴影彻底沉寂下来,只有地面的灰尘在微微颤动,像是在积蓄力量。
赦罪师看着那片几乎要将整个角落吞噬的黑暗,忽然赞道。
“多么灵巧的身手啊。”
“你确实…… 比其他几个强很多。”
阴影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这就是你没立刻动手的理由?”
赦罪师轻笑。
“一位赦罪师的性命,还不值得你用自己的命来换…… 我知道了,进城之后,你还没见过殿下。”
阴影纹丝不动,像一块凝固的墨,既不移动,也不回应。
赦罪师的视线穿透那片死寂的黑暗,望向窗外被硝烟遮蔽的天空。那里只有一片灰蒙蒙的空白,与墙角的阴影遥相呼应。
一缕金芒突然从他纹丝不动的双手间飘起,像一条灵动的小蛇,顺着窗缝溜了出去,融入外面稀薄的日光里。
“等到了王座之前……”
赦罪师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清晰地传入阴影之中。
“你或许会撞见不止一位殿下。”
他看着那片依旧沉默的阴影,唇角的笑意加深。
“真期待你那时候的表情啊,阿斯卡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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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家乡固然有许多遗憾,但是如今在罗德岛经营这一小片花园,为大家带来更多美妙的香气,也是可以收获幸福的工作。米诺斯有一句谚语:“当一朵花离开了枝头,它便是在拥抱整片大地。”
——调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