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 特雷西斯的思索与愤怒
特雷西斯的指尖在王座扶手上轻轻敲击,黑曜石刻纹的冷意透过皮革手套渗进来,与他眼底的沉光相互呼应。他看着殿外飘进的一缕硝烟,声音低沉得像碾过碎石的战车。
“这么说,他们到了。”
赦罪师直属卫兵单膝跪在冰凉的黑曜石地面上,甲胄与石材碰撞的脆响在空旷的殿堂里格外清晰。他低着头,额角的冷汗几乎要滴落在地。
“是的,摄政王殿下。我们的首领已在议事厅,与他们中的一位照了面。”
“通知曼弗雷德。”
特雷西斯缓缓抬眼,鎏金纹饰的披风在椅背上投下浓重的阴影。
“让他查清楚,罗德岛这次带来了多少人。”
“年轻的将军应当已接到信使的通报。可是……”
卫兵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迟疑,甲胄的金属接缝处因紧绷而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他理当能处理好这些。”
特雷西斯打断他的话,指尖在扶手上的鹰首雕刻处重重一按,那石雕的眼睛仿佛在这一刻活了过来,透着锐利的光。
卫兵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安,语气愈发恭敬。
“我们深知您对曼弗雷德将军的信任,殿下。”
他顿了顿,终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但我不得不禀明,将军此刻正忙于清剿城内残余的反抗势力。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罗德岛的靠近 —— 他们几乎摸到了城墙根下。”
殿堂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殿外隐约传来的炮声在空气中震颤。特雷西斯的目光落在卫兵紧绷的背影上,良久才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说出你的人选。”
卫兵像是松了口气,连忙回道。
“众王庭对那位‘赝品’本就颇为关注,除了已经有所行动的两位王,血魔大君也早已厌烦了与城内贵族的虚与委蛇。”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笃定。
“大君明确表示,愿意即刻前往萨迪恩区,为曼弗雷德将军助一臂之力。”
特雷西斯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望着殿顶那盏巨大的水晶灯,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卫兵则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静待他的决断,整个殿堂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与远处的战火遥相呼应。
特雷西斯的指尖从鹰首雕刻上移开,黑曜石刻纹在他掌心留下微凉的触感。他望着殿外硝烟弥漫的天空,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提醒他。”
稍作停顿,他补充道,每个字都像从冰封的岩层里凿出来的。
“一旦发现‘魔王’和博士的踪迹,不必请示,立刻带他们来见我。”
赦罪师直属卫兵的身子又压低了几分,甲胄与地面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
“那位女勋爵呢?当然,食腐者之王会盯着她的动向。但为防万一,我们也得做好应对准备。”
特雷西斯的目光在水晶灯的光影中闪烁了一下,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波澜。
“让血魔自行处置。”
“是,殿下。”
卫兵应声,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大君定会对此满怀期待。”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随后又开口。
“此外,首领还想请示,您的周围是否需要增派更多卫队?眼下局势复杂,不得不防。”
特雷西斯缓缓摇头,鎏金披风随着动作在椅背上划出一道弧线。
“不需要。若是有人想来找我,让他们尽管来便是。”
卫兵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把最后的疑虑说了出来。
“还有一事…… 假设‘她’有了与那群人会面的念头,我们是否应该加以干涉?”
殿堂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远处隐约的炮声在持续震颤。特雷西斯的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摩挲着,良久没有出声。
就在卫兵以为不会得到回应时,他才缓缓吐出几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
“…… 让她去。”
赦罪师直属卫兵的喉结在甲胄领口下滚动了半圈,单膝跪地的膝盖在黑曜石地面上微微发颤。
“那么,一旦‘她’真的见到罗德岛那几位故人…… 会不会生出变数?”
特雷西斯的指尖突然停在扶手的雕花处,水晶灯的光芒恰好落在他半眯的眼缝里,透出淬过冰的冷意。
“你是到这时候才想起提醒我,赦罪师那些自以为是的巫术,其实并不牢靠。”
卫兵的额头几乎要贴到地面,甲胄的金属边缘磕出轻响。
“请殿下息怒。”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就像您亲眼所见,‘她’的每一缕思绪、每一次抬手,都烙印着萨卡兹的意志。这些意志…… 本该足以碾碎那些来自过去的残念。”
殿外的炮声恰好在此刻炸响,震得水晶灯垂下的流苏轻轻摇晃。卫兵的声音混在轰鸣里,反倒更显清晰。
“但赦罪师存在的意义,从来都是为萨卡兹的未来扫清所有暗礁。首领说,任何可能性都必须纳入考量 —— 哪怕只是一粒尘埃的重量。”
特雷西斯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望着掌心残留的黑曜石刻痕。那些交错的纹路在光影里忽明忽暗,像极了此刻盘桓在他心头的疑虑。卫兵保持着叩首的姿势,甲胄下的脊背绷得笔直,仿佛在等待一场即将落下的风暴。
特雷西斯的指节骤然收紧,指骨因用力而泛出青白,黑曜石扶手被攥出蛛网般的裂痕,沉闷的碎裂声混着掌心渗血的黏响在殿内炸开。他垂眸盯着地面蔓延的阴影,瞳孔里翻涌着暗紫色的火光,声音像从烧红的烙铁上猛地泼下冰水,蒸腾起呛人的热气。
“没有意义。”
水晶灯突然剧烈摇晃,鎏金流苏碰撞的脆响里,他霍然起身,玄色披风扫过王座台阶时带起一阵狂风,裹挟着硝烟与铁锈的气味直扑卫兵面门。
“一具被魔链钉在牢笼里的傀儡,连抬起剑的指节都在发抖,”
他的靴底碾过散落的碎石,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矛。
“凭什么让萨卡兹的战旗为她倾斜?”
卫兵的肩背剧烈震颤,额头磕在黑曜石地面上发出 “咚” 的闷响,甲胄接缝处的金属摩擦声里,能清晰听见牙齿打颤的轻响。惶恐像藤蔓从脚底疯长,瞬间缠住他的喉咙,连呼吸都带着金属味的苦涩。
特雷西斯的皮靴踩在地面,发出沉重的闷响,每一步都像战锤砸在卫兵紧绷的神经上。他停在对方身后时,披风的阴影恰好将卫兵完全笼罩,声音压得比深渊更沉,却藏着能撕裂耳膜的锐度。
“告诉赦罪师,我只说最后一次。”
殿外的炮声恰在此刻戛然而止,整座殿堂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连烛火都忘了跳动。特雷西斯的声音在穹顶下盘旋,字字都裹着滚烫的血。
“别用那种污秽的言辞玷污特蕾西娅的名字 —— 更别用这种猪猡般的揣测,来弄脏我的耳朵!”
最后一个字砸落时,他的靴尖狠狠碾过地面的碎甲片,发出指甲刮过玻璃的刺耳锐响。卫兵的脊背绷得像即将崩断的弓弦,冷汗浸透甲胄下的衣襟,在石面上洇出深色的水痕,连眼球都因过度紧绷而泛起血丝。
卫兵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血腥味混着甲胄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他死死贴着地面,连抬头的勇气都被那道笼罩全身的阴影碾碎,只能听见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在死寂的殿堂里敲出绝望的节奏。
特雷西斯的披风扫过石面,带起的气流掀动卫兵额前的碎发。他没有再看那具筛糠般颤抖的躯体,目光投向殿外骤然暗下去的天空,掌心的血珠顺着黑曜石扶手的裂痕缓缓流淌,在雕花处积成小小的血洼。
“滚。”
一个字像冰锥砸在卫兵背上,让他猛地打了个寒颤。他连滚带爬地起身时,甲胄碰撞的脆响在殿内格外刺耳,膝盖处的金属护板磕出凹陷也浑然不觉,只知道拼尽全力朝殿门挪动,仿佛身后有索命的厉鬼。
厚重的殿门在身后 “吱呀” 合拢,隔绝了那道令人窒息的目光。卫兵扶着冰冷的石壁大口喘气,才发现后背的衣襟已被冷汗浸透,黏在皮肤上像层湿泥。
殿堂内,特雷西斯重新坐回王座,指尖在渗血的扶手上轻轻敲击。水晶灯的光芒渐渐稳定,流苏垂落的弧度里,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特蕾西娅……”
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淬着未熄的怒火,又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指节碾过掌心的伤口,痛感让混沌的思绪清明了几分。
“想让萨卡兹抬头,从来靠的都不是傀儡戏。”
窗外的硝烟不知何时又浓了几分,将最后一缕日光彻底吞噬。特雷西斯望着那片浓稠的黑暗,忽然冷笑一声,声音在空旷的殿堂里荡开。
“罗德岛…… 曼弗雷德…… 还有那些躲在暗处的老鼠……”
他缓缓站起身,玄色披风在身后展开,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夜鹰。
“是时候让他们看看,真正的萨卡兹,该是什么模样了。”
殿外的风卷着炮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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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和士兵,救人者和杀生者,人们都觉得这两种人做的事正好相反,不过我倒觉得这两者都一样,都是牺牲者。
——嘉维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