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白山余烬

长白山的雪比昆仑山更冷。陈镇玉背着林夏在齐膝深的积雪中跋涉,每走一步,右臂残留的青铜纹路就刺痛一分。林夏的呼吸喷在他后颈上,温热却微弱——虽然青铜外壳已经褪去,但她胸口那截断枝仍嵌在血肉里,随着心跳微微颤动。

"放我下来..."林夏的声音细如蚊蚋,"前面...有东西..."

陈镇玉眯起眼睛。风雪中隐约可见一座低矮的石屋,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门前的兽骨风铃纹丝不动。那是长白山镇山人世代居住的老屋,也是他长大的地方。

石屋门前立着一个人影。走近了才看清是一个穿藏袍的老者,脸上的皱纹深如刀刻,手中转着一串骨珠。陈镇玉的瞳孔骤然收缩——那骨珠的材质,与昆仑祭坛上的颅骨铃铛一模一样。

"巴图叔?"

老者抬头,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银光。"小狼崽回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还带着昆仑的伤。"

陈镇玉浑身绷紧。巴图是父亲的结拜兄弟,在他三岁那年进山采药失踪,所有人都以为他死在了雪崩里。

"你没死..."

"死了,又活了。"巴图掀开藏袍,露出胸口——皮肤下蠕动着青铜色的脉络,"山神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林夏突然在陈镇玉背上剧烈颤抖。"他不是人..."她嘶声道,"心...心脏不跳..."

巴图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青铜牙。"丫头眼尖。"他转身推开石屋的门,"进来吧,外头冷。"

屋内陈设简陋,正中央的火塘却燃着诡异的青色火焰。陈镇玉注意到,墙上挂着的兽皮地图上,长白山与昆仑山之间用青铜线相连,线上串着九颗铜钉,其中八颗已经锈蚀,唯有一颗还闪着微光。

"坐。"巴图指了指火塘边的狼皮垫子,"你爹临走前,留了东西给你。"

陈镇玉没动。"我爹死在天池。"

"死在天池?"巴图突然大笑,笑声中夹杂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陈青山要是这么容易死,二十年前那日苏就不会拼了命把你送去镜泊湖!"

火塘的青焰猛地蹿高。光影变幻间,陈镇玉看见墙上浮现出模糊的画面:年轻的陈青山跪在青铜门前,双手捧着一截跳动的青铜枝;而那日苏抱着婴儿,正被几个穿萨满袍的人追赶。

"你爹把自己种进了青铜门。"巴图的声音突然低沉,"为了给你争取二十年时间。"

屋外突然传来踩雪声。巴图的表情骤然狰狞,藏袍下的青铜根须破体而出!"他们来了!"他猛地将火塘踢翻,青焰瞬间蔓延整个屋子,"带东西走!"

陈镇玉护着林夏疾退。透过燃烧的门框,他看见十几个身影正从雪幕中走来——有南宫家的黄金瞳修士,有慕容家的冰剑客,甚至还有两个本该死在昆仑祭坛上的龙虎山道士。他们身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青铜化,动作却整齐划一,仿佛被同一根线操控的木偶。

"把镇山印交出来。"为首的南宫修士开口,声音却是女声——正是死在昆仑的南宫家主之妻,"否则白山黑水,再无你立足之地。"

巴图狂笑着撞破后墙。他的身体已经大半青铜化,藏袍下伸出数十条根须。"小狼崽,接住!"他抛来一个皮口袋,"去天池!"

皮口袋入手沉甸甸的。陈镇玉来不及查看,拽着林夏就往密林深处跑。身后传来巴图野兽般的吼叫和激烈的打斗声,随即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热浪推着他们在雪地上滑出十几丈远。

林夏突然拽住他。"不对..."她指着皮口袋,"在渗血..."

陈镇玉这才发现,皮口袋的接缝处正渗出银色的液体。他小心打开,里面是一颗拳头大的青铜心脏,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纹,正随着某种节奏微弱跳动。更骇人的是,心脏中央嵌着半截骨笛——正是他在昆仑用过的那支!

"这是..."

"你爹的心。"林夏的声音发抖,"他把自己...炼成了镇山印..."

远处的雪幕突然被撕开。三个慕容家的剑客踏雪而来,冰晶长剑拖出长长的霜痕。陈镇玉将心脏塞回皮口袋,反手抽出腰间短刀——长锏早已遗失在昆仑。

"跑!"他推了林夏一把,"去天池找萨满阿吉!"

林夏却站着没动。她缓缓撕开胸前的衣料,露出那截嵌在皮肉里的青铜断枝。"我跑不动了..."断枝突然生长,刺入她的指尖,"但能...挡一阵..."

鲜血顺着断枝滴落,雪地顿时腾起青烟。林夏的身体开始透明化,皮肤下浮现出细密的青铜纹路。她迎着剑客走去,每走一步,脚下的雪就变成诡异的青黑色。

第一个剑客的冰刃刺穿她胸膛时,剑身瞬间锈蚀崩断。第二个剑客斩向她脖颈,却在接触皮肤的刹那开始青铜化,惊恐的惨叫卡在喉咙里变成金属摩擦声。第三个剑客转身就逃,被林夏掷出的断剑钉穿后背,伤口处迅速蔓延开青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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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啊!"林夏回头大喊,她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青铜色,"趁我...还能控制..."

陈镇玉咬牙转身。皮口袋里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仿佛在指引方向。他顺着山坡向上攀爬,耳边回荡着身后金属碰撞的刺耳声响,以及林夏最后一声似人非人的长啸。

天池出现在视野中时,暴风雪突然停了。湖面冰层泛着不自然的青光,岸边站着一个佝偻的身影——萨满阿吉,长白山最后的老祭师。他手中的神杖上挂着九个铜铃,此刻正无风自动,发出急促的警报。

"来得太晚了。"老萨满的声音像两块骨头在摩擦,"锁龙链已经断了三根。"

陈镇玉这才看清,天池四周立着九根青铜柱,其中三根已经断裂,柱身沉入冰层。剩余六根也布满裂纹,柱顶延伸出的青铜锁链垂入湖中,不知拴着什么。

"什么是锁龙链?"

"锁的不是龙。"老萨满掀开眼皮,露出没有瞳孔的银白色眼球,"是比昆仑青铜心更古老的东西。"他指向湖心,"三百年前,你们陈家先祖把它从昆仑带到了长白山。"

皮口袋突然剧烈震动。陈镇玉刚取出那颗青铜心脏,它就自动飞向其中一根完好的青铜柱,严丝合缝地嵌入柱顶的凹槽。整根铜柱顿时亮起繁复的符文,锁链"哗啦啦"绷直,将冰层下的什么东西拽得更深了些。

"你爹用自己补了一根。"老萨满咳嗽着说,"还剩五根..."

话音未落,冰面突然炸裂!一条足有水缸粗的青铜根须破冰而出,须梢卷着半具穿着现代登山服的尸体。陈镇玉认出了尸体手腕上的表——是年前失踪的地质考察队队长。

"它在捕食。"老萨满的神杖重重顿地,"最近越来越频繁了。"

远处山林间传来嘈杂人声。陈镇玉回头,看见至少二十个修士正从三个方向包抄过来。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青铜化的痕迹,眼神却异常狂热。为首的正是张妙妙——她的眉心伤口已经愈合,取而代之的是一枚青铜竖瞳。

"陈师兄。"她的声音忽男忽女,"把镇山印交出来,我们可以让你当新的镇山人。"

老萨满突然狂笑起来。"蠢货!"他撕开兽皮袄,露出胸膛——那里没有心脏,只有一个旋转的青铜漩涡,"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漩涡中突然射出六道青光,精准命中剩余的六根青铜柱。锁链"铮铮"作响,冰层下的黑影剧烈挣扎,整个天池水面开始沸腾!

"来不及了..."老萨满将神杖塞给陈镇玉,"拿着这个去湖心!钥匙在你身上!"

"什么钥匙?"

老萨满没有回答。他的身体正在融化,青铜血液渗入冰层,流向六根铜柱。陈镇玉这才发现,那些锁链根本不是金属,而是由无数细小的青铜根须编织而成!

张妙妙等人已经冲到岸边。陈镇玉别无选择,握着神杖向湖心跑去。奇怪的是,冰层在他脚下坚实如铁,在追兵脚下却脆弱如纸——三个南宫家修士刚踏上来就坠入冰窟,惨叫声戛然而止。

湖心有个直径丈余的冰洞。陈镇玉俯身下望,看见幽暗的水深处悬浮着一扇微型青铜门,门上刻着九个姓氏,其中"陈"字最大。门缝里渗出银雾,雾中隐约可见一个穿红肚兜的青铜婴孩,正冲他微笑。

皮口袋里的半截骨笛突然发烫。陈镇玉福至心灵,将骨笛与神杖顶端的铜铃相碰——

"铛!"

清脆的铃声中,冰层下的青铜门缓缓开启。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陈镇玉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冰洞滑去。最后一刻,他看见岸边的追兵们集体跪地,青铜化的脸上露出虔诚的狂喜;而更深的水下,有个庞然大物正顺着开启的门户,缓缓游向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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