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她很好
她曾在临死之际,因为碌碌无为而遗憾赴死,却又在死后得到上天眷顾,重新来人间走了一遭。
再次回到人间,她尽过最大的努力,遇见过最惊艳的人,也登上过以她之能,能登上的最高峰。
她在不到而立之年,就看尽了人世风光。
这样的人生,算得上没有遗憾。
而没有遗憾的人生,自然也是最好的人生。
“恩,我很好。”
安静勾出一丝轻轻浅浅的微笑。
“老板娘和李老师也都好吗?”
“都好!
我们家的小卖部开到了江城高级中学,李老师去年刚刚升官,现在是青少年活动中心的大领导。”
“真好。”
“的确非常好。”老板娘脸上的笑容因为满足越发洋溢,“最好的是,我有李老师这么好的朋友。
说起来,我们能成为朋友,都是托你的福。”
“我?”
“对啊。
我女儿之前想学琴,我就带她去了青少年活动中心。
去得时候,正好碰上了李老师,我们闲聊的时候,聊到了你,然后因为你,成了非常好的朋友。
前些年,我和李老师还算年轻,就一起喝茶、唱k,现在老了,又一起到老年活动中心打太极。”
“真好。”
安静又一次感叹。
人的一生看似漫长,却又短促如萤火,在这短暂如流星的人生里,志同道合的朋友是如此珍贵。
可怜她虚度两世,却始终孑然。
过去,她觉得身边没有一个能畅所欲言的朋友,是因为命运、世道,以及许许多多残酷的现实。
可后来,她发现不是。
每一个人都是一座孤岛,有些人在她的孤岛之上建了桥,放了舟,所以总能有人走进她的内心。
但她不是。她自始自终都是一座孤岛,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的面前都只有自我。
她不想看见别人,所以,也不会被人看见。
“也就这样啦。”李老师笑着拉回安静涣散的思绪,“安凤,你呢?你现在住哪里?在做什么?”
“我在一家面包店做收银。”
“……啊?”
李老师的笑消失了,她带着一点难以描摹的巨大震惊,又问了一次。
“你在做什么?”
“收银,就是营业员。”
她当然知道收银是什么,她问得也不是收银的意思,她想问得是安凤怎么就成了一个收银员?
“你不弹琴了?”
“早不弹了。”
“为什么?”
“手腕受了伤,弹不了了。”
“怎么会……”
李老师忽然就黯然了。
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说不出,老板娘却有话说。
“不对!安凤,你高中不是被保送了京北大学吗?我听他们说,你混得特别好,在国外当博士。”
“他们是谁?”
“他们——”
是啊,他们是谁?
“老板娘,我不知道是谁传得流言,但是流言不可信,我没有去国外,我甚至没拿到京大文凭。”
“怎么会……”
老板娘也因为惊讶而沉默了。
“为什么不会呢?如果一些人的日子可以越过越好,那么必然有另外一些人的日子越过越差,我就是变差的一类。”
说到这里,安静笑了两声。
“老板娘,李老师,今天真得很高兴能够遇到你们,可惜我晚点还有事,就先走了,我们回聊。”
她朝她们挥挥手,转过了身。
“等一下,”老板娘拉住安静,“他呢?他在哪里?他不管你了吗?”
“谁?”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他来过我的小卖部,他还给了我老公一大笔钱,说是感谢他对你的照顾。
如果不是他,我们不可能富得这么快。
对了,这个人,李老师也见过。”
老板娘连忙转过头。
“对吧,李老师?”
“恩,我见过。”李老师点点头,“他曾经去过青少年活动中心,在那里听你弹了一曲长相思。”
又是薄景言吗?
不过,除了他,还能是谁?
重走人间路,她竭力不欠任何人,可走到今天,她还是欠了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对她最好的人。
欠就欠吧。
都说今生的债,来世偿,如果还能有来世,上天看她欠了薄景言这么多,一定还会让他们遇见。
到时候,她再还他吧。
“他挺好的,可惜,我们走散了。”
“怎么会……”
这是她们第三次说怎么会了?
她们和薄景言见面时,究竟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才能让她们世隔多年,坚信她和他能在一起?
一定是很特别的事吧。
她真得很幸运,能在有生之年,遇见这样一个人。
她又真得很不幸,明明遇见了这样一个人,却又最终无法和他长相守。
这一生,到底还是生出了些许遗憾。好在,只是些许。
“老板娘,李老师,我现在挺好的。”
这是真话。
现在的她,能在每一个清晨安然醒来,尝出人间至味,看到一年四景,又能在街头,偶遇故人。
到了夜晚,还能在疲惫中,欣然睡去,这样的活着,已经胜过很多人。
“老板娘,李老师,我答应了一个朋友,要去陪他的父亲过元宵,所以今天,我就先走一步了。
等下次空了,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聊。”
“好吧。”
老板年依依不舍地点点头。
“老板娘,李老师,祝你们元宵节快乐。”
安静扬着灿烂的微笑,朝她们用力挥挥手。
“再见。”
“再见。”
尽管临安不大,但是她们没有互留联系方式,所以所谓的“下次”,其实遥遥无期。
无期才好。
她也没有那么喜欢偶遇故人。
下午五点,安静拎着一提酸奶,一箱橙子,走进了号称临安第一楼的悦湖苑。
悦湖苑很大。
一个小区被切割成了若敢小小区,每个小小区里起码竖了二十几幢楼,安静走着走着,迷路了。
就在她像是一只无头苍蝇般,在绿茵杏墙之间寻找着楼号,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又惊又喜的呼唤。
“小安凤!”
安静回头一看,吴家二叔拄着长拐,正急切地朝她奔来。
“二叔,我不是小安凤了。”她一边弯起嘴角,一边迎上去,“您腿脚不好,怎么不在家里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