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自欺欺人的张小莲
“我不能回来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临安是你的家，你当然可以回来，可是，你不是不喜欢临安，一心想要离开临安，留在京北吗？”
“我想啊。”
安静笑了。
她的笑容里充满了悲哀。
“我想留在京北，我不想回临安，可是，你告诉我，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还怎么留在京北呢？”
“为什么不可以？”
安静没有回答，她只是用一种更冰冷的声音说：“张女士，你真得该走了。”
说完，安静不再停留，她转了身，决定上楼。
“安凤，你站住！”张小莲抬起手，又开始锤击玻璃门，“我是你妈，你怎么能这么对你妈呢？！”
“妈？”
她缓缓转过身。
“原来张女士知道我是你的女儿啊。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作为我亲妈，你当初怎么下得去手的？”
“我——”张小莲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当初我可能是对你做得过分了点，但你不是没事吗？”
“你觉得我没事？”
“你肯定没事啊，你要是有事，还怎么养得起你爸爸？我问过你爸爸了，他说他过得挺滋润得。”
“请问张女士，你什么时候问得？”
“五六年前吧？总之，我肯定是问过得，他说他搬进了西山疗养院，还说那地方舒服地不得了。”
“那你就没问问他，他怎么搬进去的？”
“我怎么可能没问？
他说了，是你送他进去的，他还和我炫耀，说你不仅为他支付疗养费，还天天给他送吃的喝的。他——”
“张女士，”安静打断张小莲，“他死了。”
“什么？”
“安南，死了。”
“死——了——”张小莲满目错愕，“他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他——”
“张女士，能别演戏了吗？
西山疗养院曾经在安南死后，给你打过电话，他们希望你能为他收个尸，可你却让他们抛尸荒野。”
电话？
她是在去年十一月，接到过一个电话。
打电话的人自称是西山疗养院的护士，她说安南死了，让她过去为他收尸，可她怎么可能过去？
她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他。
“安凤，我以为是诈骗电话，我不知——”
“是，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既不知道安南是自己搬进的西山疗养院，你也不知道他为了让我支付疗养费，去法院告了我。
你更加不知道我为了支付他的高价疗养费，一天要兼三四份工作，每顿却只能啃一个白面馒头。
因为不知道，你心安理得地再婚了，心安理得地又有了一个儿子，心安理得地被享受天伦之乐。
张女士，九年了，在你和安南坑过我后，你夜不惊，日不伤，无忧无虑地度过了三千多个日子。
可是张女士，你真得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
张小莲被问得一时语塞。
她的语塞，又给了安静最好的答案。其实不用问，她也知道答案。
她的妈妈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如果她知道她过得很好，又怎么可能对她不闻不问整整九年？
恰恰是她知道她过得不好，她才隐遁了整整九年。
“我当然不知道！”张小莲大声又仓惶地说，“安凤，你不用骗我，我知道你不可能过苦日子。”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你是京大毕业的高材生，因为你是国乐大师章文龙的徒弟，因为你能靠写文挣到很多钱。
因为你有一个权势滔天，对你很好的男朋友。
你不可能受这些罪！”
“对，我本来不该受这些罪，但托你和安南的福，我都受了。
2006年的冬末，我被你骗到荒郊野外后，被人踩碎了手腕，在冰冷的暴雨里，横了一天一夜。
没人来救我，是我自己爬进了医院。
可是进了医院的我，却因为付不起治疗费，被人踢出去了。
我在京北的街头，挺尸了好几个月，靠着和野狗抢食，和乞丐同眠，才可怜地捡回了一条小命。
等好不容易活过来，我想回去读书，又被京大开除了，紧接着，我被人污蔑抄袭，全行业封杀。
我既读不了书，也找不到工作。
我靠着捡垃圾，扫大街，做苦力，撑过了两年。
第三年，我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却又接到法院的传票，说安南起诉我不孝，我被判必须赡养他。
张女士，当时，法院也联系过你吧？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说的吗？”
她说，她和安南离婚了，从此以后，无论安南是生、是死，都和她无关。
她让他们去找安凤。
“我……我不知道……我以为……”
“张女士，别再自欺欺人了，我知道你什么都知道，我也知道，你只是不想再和我们扯上关系。”“……”
“哦，对了，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回临安吗？答案很简单，因为我在京北活不下去，只能回临安。
可即便是回到了临安，我也很难养活自己，是狗子一眼认出我，把我留在他店里，做了营业员。
张女士，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
张小莲抵着玻璃门，久久说不出一句话，但她又觉得，自己无论如何要说些什么，因为她——
“安凤，你相信妈妈，妈妈真得什么都不知道，都是你爸爸，是他骗我说你过得好极了，是——”
“张女士，”安静平静地打断她，“你忘了吗？从小到大，你曾无数次告诉我，安南是个骗子。
你日复一日地告诫我，永远不要相信安南。可是到头来，他告诉你我过得很好，你就敢相信了？
你怎么敢信的？”
“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
你那么聪明，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不过是装作不知道，因为什么都不知道，你才能心安理得。”
“不……不是的……”
“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重要地是，你嫁了一个关爱你的丈夫，生下了一个称你心意的儿子。
你已经不需要再多一个女儿了。”
“不是的！安凤，你是我的女儿，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儿！”
张小莲隔着玻璃门，竭力说着承诺，她的丈夫却等不及，推开车门，跑上台阶，走到她的身边。
“小莲，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