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是兵者
王允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摇了摇头。
“还能有什么章程?吵翻天了!兵部那帮大老爷们,有的唾沫横飞,喊着要主动出击,给那帮北狄蛮子一个永世难忘的教训;有的又老成持重,说什么要坚壁清野,固守不出,免得中了北狄人的奸计。更离谱的是,还有几个酸腐文官,居然又动了那套‘议和’的心思,真是能把人气死!”
陈望亭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议和?
北狄大军都快压到家门口了,刀子都快架到脖子上了,这个时候谈议和?
无异于自缚手脚,等着人家上门来割肉放血。
“陛下那边呢?”
“陛下倒是沉得住气,这几日接连召集枢密院和兵部那些重臣议事,只是……”王允说到这里,话锋一转,脸上多了几分无奈,“军中那些个老将军,大多脾气倔得很,又自恃功高,怕是听不进什么新鲜的见解。”
正如王允所言,此刻的皇宫御书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林萧端坐御案之后,一张俏脸冷若冰霜。
下方,几位胡子拉碴的枢密使和兵部尚书、侍郎们,正为了战与和、攻与守的问题,争得脸红脖子粗,唾沫星子横飞。
“陛下!北狄此次集结重兵,其势汹汹,绝非寻常袭扰可比!依老臣之见,当务之急,乃是以守为上,固守各处关隘,深沟高垒,待其师老兵疲,锐气尽失,再寻良机,一举反击!”一位年过花甲的老枢密使,说的是慷慨激昂,仿佛已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兵部尚书当即跳出来反驳:“北狄蛮夷,向来狡诈如狐,行动如风!若我大乾一味死守,岂非正中其下怀?届时敌军绕开关隘,长驱直入,我朝腹地危矣!当效仿太祖高皇帝,主动挥师北上,犁其庭,扫其穴,方能一劳永逸,保我大乾百年平安!”
“尚书大人此言未免过于轻巧!如今国库并非丰盈,主动出击,所需粮草军械,从何而来?万一出师不利,边境防线岂非要门户大开,任人宰割?”
林萧听着这些翻来覆去的陈词滥调,纤细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
这些人,平日里在朝堂上争权夺利,心眼一个比一个多,手段一个比一个高。
可真到了这军国大事,攸关江山社稷存亡的紧要关头,却拿不出半点真正有用的章程来。
“都给朕闭嘴!”林萧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争吵。
御书房内霎时鸦雀无声。
“北狄的兵锋,已经快要抵到我大乾的家门口了,诸位爱卿却还在这里为了是战是和,是攻是守这种问题争论不休,不觉得有些可笑吗?”林萧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众人,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
“流朱。”她淡淡开口唤道。
“奴婢在。”流朱闻声,悄无声息地从一旁上前。
“秘密传召陈望亭即刻入宫见驾。”林萧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此言一出,御案下方的几位大臣皆是悚然一惊,不由自主地面面相觑。
陈望亭?
那个传闻中因为“投靠”北狄,如今还在府里“戴罪养伤”的军情参谋处司丞?
陛下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召他入宫,究竟是何用意?
半个时辰之后,陈望亭换上了一身寻常百姓穿的青色布衣,在流朱的亲自引领下,再次踏入了这座象征着大乾最高权力的御书房。
他左臂的伤口虽然经过包扎,但行动之间,依旧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僵硬与不自然。
“微臣陈望亭,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萧轻轻抬了抬手,示意他平身。
“赐座。”
待到内侍搬来锦凳,陈望亭依言坐下,林萧便直接开门见山。
“北境的军情,想必你已经有所耳闻了。朕想听听,你对此有何看法。”
陈望亭略微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回陛下,北狄此次大举南下,绝非一时兴起,也非寻常的劫掠。依微臣看来,其背后至少有两重用意。其一,自然是为报复我朝前些时日重创其京中谍报网络,折损了他们不少人手和据点,意图找回颜面,震慑我朝。其二,恐怕也是那条漏网之鱼沙狐,逃回北狄王庭之后,为了推卸责任,或是邀功请赏,刻意夸大了我朝内部的某些‘虚弱’之处,使得北狄王庭生出了可以趁虚而入,捞取更大好处的狼子野心。”
“哦?此话怎讲?你继续说。”林萧不动声色,示意他详细道来。
“兵者,诡道也。”陈望亭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北狄人生于马背,长于弓马,其军队之精锐,在于骑兵的迅猛机动与出其不意的突袭。论及攻城拔寨,并非其所长。若我大乾只是一味固守坚城,看似稳妥,实则正中其下怀。”
“他们完全可以凭借骑兵的优势,避开我军重兵布防的坚城要隘,转而选择那些防卫相对薄弱的二三线关口,集中优势兵力,进行猛烈攻击,力求一点突破。”
“一旦边境防线被其撕开一道口子,北狄铁骑便可如潮水般涌入,长驱直入,届时,我大乾北地千里沃野,恐怕都要惨遭荼毒,生灵涂炭。”
此言一出,旁边侍立的几位重臣脸色都有些不好看。这话,可比他们先前那些空泛的战略分析,直接得多,也尖锐得吓人。
林萧追问:“依你之见,当如何应对?”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陈望亭不疾不徐,“首先,必须弄清楚北狄此次主攻的确切方向和兵力部署。其次,我大乾军队,积弊沉疴,若不加以革新,即便兵力旗鼓相当,胜算也渺茫。”
一位须发花白的老将军按捺不住,踏出一步:“陈司丞此言差矣!我大乾将士用命,军备虽不敢言冠绝天下,亦是精良!何来沉疴顽疾之说?”他声音洪亮,带着久经沙场之人的傲气。
陈望亭转向他,语气依旧平静无波:“敢问将军,我朝军队指挥,是否依旧层层上报,常常贻误战机?各部之间,协同作战可曾真正顺畅?军械火器,是否还停留在数十年前的旧制,威力与射程堪忧?后勤粮草,能否精准调配至每一支急需的作战部队,而非处处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