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合章 4k】长治见闻
林怀瑾说罢,又在手上加了几分力气,对着钱伯钧坚定的摇摇头。
钱伯钧闻言,双眼闭上,又快速睁开,长出了一口气。
哪怕经历了这么多战争,作为一个现代人,他还是无法对眼前的情况熟视无睹。
不过,林怀瑾他们说的对,小不忍则乱大谋。
钱伯钧望了前面的几个为虎作伥的伪军一眼,把他们为虎作伥的嘴脸深深的印在脑海里。
这些人数典忘祖,为虎作伥,是这个时代,除了小鬼子以外最让人痛恨的一批人。
自己势必以后要给这些人狠狠的一个教训。
让他们知道,有些事情做不得!
想到这里,钱伯钧再无迟疑,一挥手,带着众人开始继续前行。
众人很快就来到了一家临街的店铺前面。
钱伯钧抬头一看,只见牌匾上写着“兴盛粮行”四个字。
众人七绕八绕到达的西街的这家粮行,正是众人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
钱伯钧压低帽檐,迈步跨进“兴盛粮行”的门槛。
铺面不大,铺子里弥漫着陈年米糠的霉味,柜台后的掌柜老周正低头拨弄算盘,手指在木珠上敲得噼啪响,眼皮都没抬一下。
钱伯钧打量完四周的环境,发现没什么异常。
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苏婉清汇报的联络暗号,上前两步。
“掌柜的,买米。”钱伯钧嗓音沙哑,像是被旱烟熏了半辈子。
听到有人问话,掌柜老周这才慢悠悠抬头,眯着眼打量来人。
眼见几人不似常人,心里有了一丝紧张,但是面上却没任何表现,按照日常的习惯,开口询问:“几位要什么米?”
钱伯钧没答话,右手食指在柜台上轻敲。
三长两短,指节叩击木板的声响混在街外伪军的吆喝声里,几乎微不可闻。
老周的手指猛地一顿,算盘珠“咔”地卡住。
他左右扫了一眼,见店里没旁人,这才压低声音:“要多少?”
“三斗高粱。”钱伯钧盯着他,“掺两成麸皮。”
老周喉结滚动,额角渗出细汗。
三斗高粱掺麸皮,这是427团最新的接头暗语,而且是等级较高的联络暗语。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神情有了些莫名的兴奋!
他迅速从柜台下摸出一块抹布,假装擦拭桌面,实则用布角在柜台上划了个十字,低声道:“麸皮潮了,得现磨。”
钱伯钧微微点头,左手拇指在右手拳面顺时针转了三圈。
这是确认安全的暗号。
老周见状,立刻朝里屋喊了一嗓子:“栓子!带客人去后院看新粮!”
一个瘦小伙儿掀开布帘钻出来,眼神警惕地扫过钱伯钧身后几人,这才弯腰引路:“几位,这边请。”
在小伙计栓子的带领下,钱伯钧一行人来到了后院木门。
推开粮行后院的木门,眼前是一方狭长的院落,青砖铺地,缝隙里钻出几丛倔强的野草。
墙角堆着几个空麻袋,被雨水浸得发黑,旁边斜靠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铡刀,刀刃上还沾着几粒干瘪的谷壳。
院子中央摆着一张青石方桌,桌面磨得光滑,边缘却崩了几处缺口,像是被人用重物砸过。
桌旁围着四个粗粝的石凳,凳面凹凸不平,其中一个已经裂了缝,用麻绳草草捆住。石桌下积着一滩未干的雨水,倒映着灰蒙蒙的天。
靠墙的葡萄架早已枯死,干藤虬结如鬼爪,在风中簌簌作响。
架下歪着一口破水缸,缸底残留着发霉的米粒,几只蚂蚁正沿着缸沿爬进爬出。
栓子引领几人来到石桌这边坐下,眼神中带着几分好奇。
没等钱伯钧坐太久,掌柜老周就赶了过来,吩咐栓子去忙其他的事情。
把他支开以后,老周开始一脸期待的望着钱伯钧。
钱伯钧见老周的神色,就猜到对方的想法,也没扭捏,直接把身上的伪装都一一卸下来,顺手放在一旁的石桌上。
很快,钱伯钧就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同时示意其他人也放松。
得到钱伯钧的暗号,林怀瑾等人也开始嘻嘻哈哈的卸下来各自伪装。
老周看着眼前的钱伯钧,赶紧上前两步,本来想握手,却突然顿住。
立直身子,对着钱伯钧郑重的敬了一礼,“报告团座,血蝶影乙字七十五号周放田向您报道!”
钱伯钧也起身回了一礼,“辛苦了,我刚大概看了下,工作做的很扎实!”
老周这时才上前握住钱伯钧的手猛摇,“谢谢团座的夸奖,没想到团座您亲自来了哈!”
钱伯钧哈哈一笑,开起了玩笑,“长治这里又不是龙潭虎穴,怎么,我钱某人来不得嘛?”
老周赶紧摇头,“团座当然能来得。别说这里只是小小的长治,就是真的是龙潭虎穴,只要您来了,是龙他也得盘着,是虎他也得蹲着!”
钱伯钧闻言就是无语,抽出双手,伸出手指对着老周连指,“他娘得,也不知道你们是跟谁学的,个个马匹拍的贼溜!
原以为你们做情报工作得会稳重点,没想到你们也这样.....”
老周闻言,有些尴尬得挠了挠头,“这....这不是见到团座您高兴嘛?”
钱伯钧摆摆手,“好了,都是自己人,别这么拘束。第一次来,没带什么礼物,就听听你的汇报好了。
你这里有什么隐秘点的地方没有?
咱们好好聊聊!”
老周赶紧点头,“有的有的!”
说罢,又引着钱伯钧几人往院子旁边的拆房走去。
穿过堆满麻袋的柴房,老周突然蹲下,掀起地上一块看似寻常的木板,露出黑黢黢的地窖口。
他摸出火柴“嚓”地点亮油灯,火光映出地窖里情况,一览无余。
引领几人小心的下到地窖里,众人的神色才真正的放松下来。
“这里之前是一家快要倒闭的粮行,被我们暗中收购下来,成为了咱们427团的情报站。”老周踢了踢袋子上“长治”的朱印,“现在粮食可是城里的硬通货,最近小鬼子在疯狂征粮,每亩地强征八十斤,交不上的就...”
他做了个抹脖子动作。
地窖内,油灯的火苗微微跳动,映照着老周那张布满皱纹的脸。
他弓着背,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小心翼翼地摊开在石桌上。
纸上是潦草的手绘地图,标注着日军在长治的兵力部署。
“团座,这是最新的情报。”老周声音压得极低,手指点在地图上,“长治城内,日军驻屯军大队部设在原县衙,大队长藤田健一,手下有四个步兵中队,外加一个机枪小队,总兵力约一千两百人。
而长治机场那里也有两个中队的小鬼子在守卫,目前还没确定小鬼子的指挥官是谁......”
钱伯钧眯起眼,盯着地图上的红圈:“伪军呢?”
“维持会的汉奸刘三爷手下有两百多号人,分散在四个城门和主要街道的哨卡。”老周咳嗽一声,继续道,“最近鬼子又调来一个工兵小队,正在加固城墙,还在城东的老仓库囤了一批炸药,看样子是防备咱们攻城。
说到这里,老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兴奋的舔了舔嘴唇,“前几天黎城县城围点打援的战役给小鬼子的震动很大,不得不说,团座咱们427团就是这个,干的真漂亮!”
老周一边说着,一边竖起了大拇指,冲钱伯钧兴奋的比划着,生怕他看不到!
钱伯钧连连摆手,“别瞎说!都是八路军干的,关咱们427团什么事情!
顶多是八路军的青峰支队干的好事,可别把这些‘屎盆子’往咱们自己头上揽,咱们还需要时间。
猥琐发育,猥琐发育......”
看到钱伯钧的动作和话语,旁观的几人纷纷大笑。
纷纷暗自吐槽,自家团座什么都好,就是脸皮有点厚,也不知道有什么药能治不?
老周也跟着笑了一阵,连连点头,“是,是。团座高见!您说什么都对!”
说罢,又从桌下摸出一个小本子,翻开几页:“这两天,鬼子的运输队频繁进出城,往机场运物资。
听说是从河北方向调来的六架轰炸机,专门对付咱们这神出鬼没的‘青峰支队’。”
老周一边回复,一边刻意的在‘青峰支队’四个字上加了重音。
显然,这位也算是理解了钱伯钧的恶趣味!
钱伯钧冷笑:“就凭六架破铜烂铁,就想对付咱们?小鬼子就是做梦!
鲁班门前耍大刀,这是活得不耐烦了!”
老周点头,又压低声音:“还有,藤田大队长后天要办寿宴,维持会正四处搜刮白面、猪肉,逼着老百姓交‘寿礼’。交不上的,直接抓去修工事,已经累死好几个了......”
说到这儿,老周眼眶发红:“小鬼子来了不到几个月的时间,城里的乡亲们......快活不下去了。”
他掰着手指细数:
粮食被抢光,日军强征“军粮”,百姓只能吃掺了锯末的麸皮馒头;
青壮年被抓,男的修工事、女的送“慰安队”,街上看不到几个年轻人;
汉奸横行,刘三爷的手下天天踹门搜刮,稍有不从就扣上“通共”帽子枪毙。
“昨天,西街的老赵家闺女才十六岁,被伪军拖走了......”
老周声音发抖,“老赵去拦,被一枪托砸晕,现在还在炕上吐血。”
钱伯钧一拳砸在石桌上,震得油灯险些翻倒。
“不过,乡亲们没怂!”老周神情带上一股钱伯钧不曾见过的凝重,“大家都在默默期待着,就等着咱们的队伍打回来!”
他凑近钱伯钧耳边:“城里已经有人传播《地道战》画册,地窖连地窖,就等时机成熟......”
正说着,地窖顶突然传来三声轻响。
两短一长,是放哨的栓子示警。
赵铁锤动作麻利的出了地窖,去外面观察情况。
老周瞬间收声,飞快吹灭油灯。
黑暗中,钱伯钧的手按上了腰间的匕首......
赵铁锤悄无声息地闪出地窖,借着粮行堆垛的阴影摸到前院,发现栓子正趴在门缝处张望。
顺着视线看去,原来是两个伪军拎着酒瓶摇摇晃晃路过,嘴里还骂骂咧咧说着“寿宴摊派”的差事晦气。
待伪军走远,栓子松了口气,转身正撞上赵铁锤铁塔似的身影,差点惊叫出声。
赵铁锤捂住他的嘴摇摇头,确认虚惊一场后返回地窖,油灯重新点亮时,老周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藤田这老鬼子倒是会享福。”钱伯钧听完汇报冷笑一声,匕首在指尖转了个圈,“这个时候还想着办寿宴?
那咱们可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番期待,到时候咱们给他加点节目。”
说到这里,他再次表扬了老周的工作。
他示意老周继续潜伏,其他几个人暂时留在粮店。
自己则带着林怀瑾和赵铁锤换了一身打扮,从粮行后门离开。
三人穿过几条逼仄的巷子,沿途看见日军巡逻队押着哭嚎的百姓经过,有个老汉因交不出寿礼的摊牌被枪托砸得满脸是血。
赵铁锤指节捏得发白,林怀瑾却一把按住他肩膀,低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团座忍得,你小子可别给我犯浑!”
赵铁锤朝着一边的土路上狠狠的呸了一下,这才跟着钱伯钧两人离开。
很快三人来到了此行的又一个目的地。
西街拐角处的“醉仙楼”灯火通明,挂着“恭贺藤田太君寿诞”的红绸子格外刺眼。
钱伯钧摸出几块银元掂了掂,三人立刻换了副市侩嘴脸大摇大摆进门。
跑堂的见他们衣着光鲜,忙不迭引到二楼雅座。
邻桌几个商人模样的男子正愁眉苦脸喝酒,其中穿绸缎马褂的胖子拍桌骂道:“狗日的维持会,摊派老子二十袋白面!”
同桌人慌忙捂住他的嘴,紧张地瞟向楼梯口的伪军岗哨。
钱伯钧故意提高嗓门要了壶汾酒,又点了几道招牌菜。
跑堂上菜时,他状若无意地搭话:“听说藤田太君寿宴要摆三天?”
跑堂的左右张望,压低声音诉苦:“客官您是不知道,光我们酒楼就被征了每天三十只烧鸡!后厨王师傅剁鸡剁到手抽筋......”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碗碟碎裂声,接着是伪军的呵斥:“皇军征用这坛花雕是看得起你!”
掌柜的赔笑求饶声里混着少女惊恐的啜泣。
显然,一路上常见的场景,又在上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