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合章 4k】夜探机场
林怀瑾借着斟酒的动作挡住钱伯钧瞬间阴沉的脸色。
随着‘噔噔噔’的脚步声,酒楼的伙计又上来上菜,才打破了有些凝重的气氛。
跑堂的把一碟醋溜木须肉端上桌,酱色的肉片裹着琥珀色的芡汁,在青花瓷盘里冒着热气。
钱伯钧夹起一筷子,肉片颤巍巍挂着醋香,入口却是意料之外的寡淡。
“这醉仙楼的招牌菜,滋味倒不如从前了。”钱伯钧故意提高嗓门,筷子在盘边敲出清脆声响。
邻桌几个穿绸缎马褂的商人闻言抬头,其中蓄着山羊胡的老者叹了口气:“客官是外地来的吧?如今这城里,能寻着口热乎的就不错啦。”
跑堂的赔着笑又端上盘葱烧海参,海参发得不够透,咬起来像橡皮。
赵铁锤佯装不满地皱眉:“这海参怎么嚼不动?莫不是拿胶皮充数?”
跑堂的顿时慌了神,左右张望后压低声音:“爷您多担待,好海参都让维持会搜刮去给藤田太君贺寿了...”
林怀瑾适时地往跑堂手里塞了块银元,跑堂的手指在银元上摩挲出细微的沙沙声,脸上堆出更多笑容:“三位爷还想用点什么?后厨刚宰了头羊,要不来碗羊汤?“
钱伯钧摆摆手,目光扫过楼下大厅。
几个伪军正围着掌柜的账台,领头的三角眼军官用刺刀尖挑着本账簿:“刘掌柜,皇军寿宴要的五十坛汾酒,明儿个一早必须备齐!”
掌柜的额头沁出冷汗,手指在算盘上无意识地拨弄:“军爷,这个年月,兵荒马乱的,小店实在...“
“少废话!知道兵荒马乱,还不看看你家爷爷什么身份!爷爷现在就是兵,就是不知道你们这里有没有匪?”三角眼一脚踹翻旁边的条凳,木凳砸在地上发出闷响,“耽误了藤田太君的事,你这酒楼就别想开了!”
大厅角落,两个穿学生装的少女缩在柱子后头,其中一个扎蓝头绳的正死死咬着嘴唇,眼眶通红。
赵铁锤的拳头在桌下攥紧,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
林怀瑾在桌底踢了他一脚,端起酒盅笑道:“大哥,听说藤田大队长居然爱吃咱们山西的刀削面?
看来小鬼子确实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哈!”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邻桌听见。
山羊胡商人果然接茬:“可不是!听说专门从太原调来个厨子,就为做这口。”
他忽然压低声音,“不光是藤田,据说后天的寿宴上,连阳泉的日本商会会长都要来...“
钱伯钧耳朵微动,夹了粒花生米慢慢咀嚼。
花生米炒得火候正好,咬开时带着淡淡的焦香。他状似无意地接话:“藤田一个大队长,居然就摆这么大的排场,这得摆多少桌啊?”
跑堂的正巧来上羊汤,乳白色的汤面上漂着翠绿的葱花,热气裹着羊肉特有的膻香扑面而来。
“听说藤田家族在鬼子军部很有势力。好多小鬼子和二鬼子都要过来捧臭脚。这次寿宴要开流水席,”跑堂的边摆碗边小声嘀咕,“光我们酒楼就接了二十桌的席面...”
楼下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众人探头望去,见那蓝头绳少女打翻了茶盘,茶水溅到伪军裤腿上。
三角眼暴怒地扬起巴掌,少女吓得后退时绊到门槛,后脑勺眼看就要撞上柜台尖角。
钱伯钧的指尖无意识掐进掌心。
千钧一发之际,掌柜的老婆从后厨冲出来,一把搂住少女连连鞠躬:“军爷息怒!这丫头新来的不懂规矩...”
说着偷偷往伪军手里塞了什么东西,三角眼捏了捏,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造孽啊...”邻桌商人摇头,夹起块已经凉透的过油肉,油脂在筷尖凝成白色。
跑堂的趁机凑近钱伯钧:“三位爷要打听事,不妨去东街的'一品香'问问。那的老板娘...”
他忽然噤声,楼梯口传来皮靴踏地的声响。
两个日本军官挎着军刀上楼,雅间顿时鸦雀无声。
钱伯钧注意到其中年轻的那个走路时右腿微跛,军靴上沾着新鲜的泥点。
年长的军官扫视一圈,目光在赵铁锤壮实的身板上停留片刻,最终走向靠窗的预留座位。
跑堂的立刻换上谄媚笑容迎上去,腰弯得像虾米。
钱伯钧趁机打量那两人。
年轻军官的领章是个中尉,正用生硬的中国话点菜:“鱼的,新鲜的要有!”
他说话时露出两颗突出的门牙,像只傲慢的兔子。
林怀瑾舀了勺羊汤,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钱伯钧竟然一时之间没法看清楚他的脸色。
汤里漂着几片薄如蝉翼的羊肉,汤底沉着几粒枸杞。
“大哥,听说城东新开了家绸缎庄...”他故意岔开话题,声音里却带着紧绷。
钱伯钧会意,顺着话头聊起布匹行情,眼睛余光却瞥见日本军官从公文包里取出张地图铺在桌上。
地图一角露出半个红色圆圈,隐约能辨认出“机场“字样。
年长军官注意到他的视线,立刻用菜单盖住地图,眼神陡然锐利。
钱伯钧赶紧装作是无意识的查看四周环境的样子,还站起身敬了旁边的山羊胡一杯酒。
鬼子军官盯着这边看了好久,发现没什么异常,才把注意力又转回桌子的地图上。
钱伯钧又故作轻松的和山羊胡聊了几句,才回到自己桌子上。
眼见眼前的小鬼子很警惕,钱伯钧示意两人赶紧吃饭,尽量别在小鬼子眼前搞小动作。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响起引擎轰鸣,三辆蒙着帆布的卡车碾过青石板路。
钱伯钧眯眼记下车牌,发现最后一辆车厢帆布被风吹起一角,露出摞成山的木箱,箱盖上的火漆印在灯光下反着光。
看了看不远处桌子上的小鬼子,又看了看楼下刚刚驶过的汽车,钱伯钧很快做出了取舍。
“掌柜的!结账!”钱伯钧突然高声喊道,掏出几块银元拍在桌上,金属与木桌碰撞发出令人安心的闷响。
跑堂的小跑过来,手指在银元上快速一抹,脸上笑出褶子:“谢爷的赏!三位慢走...”
下楼时,钱伯钧与那蓝头绳少女擦肩而过。
少女手腕上有一圈淤青,正低头收拾碎瓷片。
她抬头瞬间,钱伯钧看清她最多不过十五六岁,眼里却有着不符年龄的沧桑。
心中暗自叹息这狗日的世道,钱伯钧脚步却一刻未停,径直走出酒楼。
三人身影很自然的融入街上匆匆的行人。
酒楼的嘈杂声渐渐被抛在身后,钱伯钧三人穿过幽暗的巷子,脚步声淹没在远处伪军的吆喝声中。
林怀瑾压低声音道:“团座,那几辆卡车往城东去了,看方向是去机场的。”
钱伯钧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袖口的匕首,刀刃贴着皮肤的凉意让他保持着清醒。
赵铁锤忽然蹲下身,从墙角捡起半截烟头,捏了捏还带着余温的烟丝:“巡逻的伪军刚经过,不超过十分钟。”
三人默契地放慢脚步,贴着墙根的阴影前行。
一路没有再多的言语,三人只是沉默的向着机场所在的城东赶路。
拐过两条街后,远处隐约传来引擎的轰鸣,混杂着日语口令声。
钱伯钧抬手示意停下,借着昏暗的灯光望去,百米外的铁丝网围栏后,探照灯的光柱正扫过停机坪,几架涂着膏药旗的轰炸机像蛰伏的巨兽,机翼在冷光下泛着金属色泽。
“比情报里多两架。”林怀瑾眯起眼睛,“左侧那两架应该是今天刚到的,蒙布还没拆。”
赵铁锤舔了舔嘴唇,压低声音道:“团座,要不要现在摸进去?”
钱伯钧摇摇头,目光扫过岗楼上晃动的黑影:“先等等,等天黑透,巡逻队换岗时再想办法混进去看看。”
林怀瑾闻言,又看了眼远处的机场,抬头问道,“团座,那咱们先回去?”
钱伯钧点点头,一摆手,三人又开始往老周的粮站赶。
三人回到粮行时已是傍晚,老周正蹲在后院磨刀,见他们翻墙进来,连忙迎上去:“团座,机场那边有新情况!”
他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草纸,上面歪歪扭扭画着简易布局图,“在鸿运酒楼潜伏的老王前两天被拉去机场做饭,偷看到油库在西北角,守备只有四个鬼子,半夜一点还有人往那儿送饭。”
钱伯钧盯着图纸上标红的油库位置,忽然听见前院传来栓子刻意提高的嗓门:“老总,真没新粮了!”
紧接着是伪军骂骂咧咧的踹门声。
老周脸色一变,飞快地把图纸塞进灶膛,抄起菜刀剁向案板上的萝卜。
钱伯钧三人则闪身躲进地窖,木板刚合上,伪军就闯进了后院。
“老东西,藤田太君寿宴要的二十斤腊肉呢?”伪军拿枪管挑起晾在竹竿上的干菜。
老周赔着笑递上烟卷:“老总宽限两天,实在凑不齐啊......”
话音未落,枪托已经砸在米缸上,碎瓷片迸溅到他脸上划出血痕。
地窖里的赵铁锤肌肉绷紧,却被林怀瑾死死按住肩膀。
直到伪军骂咧咧地离开,钱伯钧才推开地窖门,月光下老周正用衣角擦脸上的血,咧嘴笑道:“没事儿,这群狗日的天天来。”
他一副司空见惯的淡定摸样,让林怀瑾和赵铁锤暗自佩服。
纷纷表示,潜伏这工作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钱伯钧拍了拍老周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
钱伯钧几人在粮店呆了一会儿,做了一番准备,看了看天色,就又开始变装,准备出门。
夜色如墨般晕染开来,钱伯钧换上老周准备的伪军制服,皮带故意松垮地系着,帽檐压到眉骨。
赵铁锤往脸上抹了把煤灰,活像个被烟熏火燎的伙夫。
林怀瑾则扮作翻译官,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兜里还揣着老周不知从哪儿搞来的通行证。
三人熟门熟路的借着月色从粮站一路赶到城东的机场。
他们沿着排水沟潜行到机场外围,铁丝网上挂着的“立入禁止”木牌在风中摇晃。
探照灯扫过的间隙,赵铁锤用老虎钳剪断铁丝,缺口刚好容一人侧身钻过。
钱伯钧刚落地就踩到个软物,低头看见是只被碾死的野猫,内脏糊在跑道上发黑。
按照老周他们提供的线索,三人决定先去鬼子防守比较薄弱的油库西北角看看。
油库的轮廓在黑暗中像座低矮的碉堡,两个日本兵正靠着沙袋打盹,饭盒里的味噌汤已经凝了层油膜。
林怀瑾摸出半瓶清酒,故意踢着石子走过去,用日语含混道:“换岗的怎么还没来?”
哨兵迷迷糊糊抬头,还没看清来人就被抹了脖子,血喷在油桶上发出“嗤”的轻响。
小鬼子显然没有吸取足够的教训,也没有意识到,会有人胆大包天的来自家油库‘散步’。
机场的防范并没有特别的加强,只能说稀松平常。
对于钱伯钧这样的高手,简直就是小儿科一般。
三人迅速的围着油库转了一圈,随着一阵干净利落的动作,钱伯钧三人很顺利的解决了油库附近的守卫。
钱伯钧撬开油库铁门,浓重的汽油味扑面而来。
成排的油桶堆到天花板,中央还摞着十几箱标注“特攻兵器”的木箱。
赵铁锤用刺刀撬开箱盖,里面整齐码着蜂窝似的铝制容器:“团座,这玩意儿像燃烧弹!”
林怀瑾凑近查看铭牌,突然脸色一变:“是凝固汽油弹......鬼子打算烧山!”
远处忽然传来皮靴踏地的声响,巡逻队的手电光柱晃过油库窗户。
钱伯钧迅速关箱,三人闪身躲到油桶后。
脚步声在门口停顿,有个日本兵嘟囔着“臭味”,随即是哗啦啦的放水声。
赵铁锤额角青筋暴起,就要摸出去解决对方,却被钱伯钧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等巡逻队走远,钱伯钧从油桶缝隙间抽出一根输油管,匕首划开橡胶外皮时,汽油汩汩涌进他提前准备的皮囊里。
林怀瑾则用匕首在每桶油底部凿出细孔,汽油悄无声息地渗入地面,顺着排水沟流向停机坪方向。
探照灯又一次扫过来时,三人已经离开油库,准备去停机坪那边看看。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日本兵惊恐的喊叫:“八嘎,大大的不好,漏油了!”
小鬼子运气不错,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了三人搞的小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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