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成蹊雾沉玉

37.空自愁(三)

顾曾正跟林霜练刀练在兴头上,却被勒令坐在镜前梳妆,顿时便后悔答应去相看什么郎君了。


也不知是不是打仗时瞪人的次数太多,她面无表情时,五官的棱角已堪称锐利,凸显姿容的丰颐红妆落在她这里倒有几分违和的杀气腾腾。


好在关夫人深谙容色之道,朽木上也能雕花——何况在她眼中,顾小娘子可不是什么朽木,而是块未经雕琢的美玉。


经她巧手,不多时,再看镜中人,已是一身素雅的青色,乌发云鬓、杏眼薄唇,如青天中的一轮皎皎月。


梳头侍女却在此时犯了难,挑选半天才往顾曾头上簪了一支步摇,总觉得还该再点缀些别的,但关夫人送来的这些首饰太过华美,总觉得和顾娘子不太相称。


顾曾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鬼使神差从袖袋里变出了两颗小巧的琉璃花钿:“这位妹妹,帮我戴上可好?”


小侍女依言做了,观摩了晌久才脆生生一笑:“好别致的花钿,夫人快来瞧瞧。”


关夫人闻言走近,捂嘴一惊:“这手艺这倒像龟兹那边的东西,瞧这琉璃下的两颗紫玉宝珠如此流光溢彩,真是罕见,顾小娘子从哪得的这种好东西?”


顾曾顿了顿:“捡的。”


“捡的?”关夫人讶异不浅,但细思之下,此女一直身居渭城,偶然间捡到龟兹商人掉落的珠钏也并非全然不可能。


这花钿虽然小,却怎么看怎么珍稀,她暗自叹气,这不懂行的小丫头运气实在太好。


顾曾并非存心戏谑,那日在羌寨打完一场恶仗后,她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去当什么神女,为了让羌人死心,她便让他们将孝敬给她的那些银饰全部拿走。


众羌人不敢忤逆,悻悻将各自的传家宝收回,到最后就只剩这花钿没人要。


他们非说这是老天赏赐给神女大人的,说什么也要顾曾自己收着,她就只好带着这俩玩意回了渭城,自那之后一次都没戴过。


不是顾曾不想戴,人皆有爱美之心,何况她也正值青春年少。只是在渭城时,人整日埋在沙子里,再好的东西给她都是作践,如今总算有了一次让首饰重见天日的机会,她自觉该牢牢把握住。


此时对镜看了看,确实挺别致的,也不知是谁偷偷塞给她的,还挺会挑。


关夫人又亲自动手给她点缀了一番,教了她几条礼节,这才送她上犊车,随后倚着院墙打着扇,对林霜笑道:“表甥女你可看到了,顾小娘子霞月风姿,好生妆点一番,简直焕然一新。若真是一直同你在渭城受罪,再好的容色早晚也要磨没,如何,不生姨母的气了罢?”


林霜没应声,静静望着顾曾出门,忽然有种送女儿出嫁的怅然。


顾曾上犊车时,关风遥已候了她许久了,默然掀了她一眼,不情不愿地腾了个位置。


绛帘低覆,犊车辚辚向前。一路上,关风遥都沉默地绞着手帕,稚气未脱的脸上始终心事重重,两个随行的小侍女也都死气沉沉。


不多时,犊车路过了一处巍峨尽显的府邸。


此处朱墙碧瓦、灿然生辉,丹赤大门高耸威武,满面围墙上挂满了繁密的花藤。若是春天,想必整座墙都能布满花瓣。


这里虽地处闹市,却僻静无人,即便偶有车马经过,也皆不驻足停留,生怕惹上什么麻烦。


顾曾称奇,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前方转角处拐来了一队携弓持戟的金吾卫,登时会意:有这群凶神恶煞的家伙绕着转,哪会有平民老百姓闲得没事在此处瞎晃悠?


忖及此处,她心间一动,便听婢女紫萝低声叹了口气:“婢子每次路过宸王府都要被吓出一身冷汗。”


另一个婢女浣纱给关风遥打着扇,小声应和道:“可不是嘛,也不知陛下何时能放宸王殿下出来,都快两年了,也没人见过这位殿下的面。听说他面若夜叉、狰狞可怖,所以直到现在都不曾娶亲。”


扯淡,我们小姜旬乃是折桂摘星之姿,究竟是何人传出的这种谣言?


不过姜祐珣一贯不争不抢,她也没替他多解释,只面沉如霜地瞪了浣纱一眼,吓得人家小姑娘险些把扇子丢了。


关风遥对两位侍女的话视若罔闻,乌圆的瞳仁黯淡无波,仍是痴愣愣地看向车外。


终于,在路过一家医馆时,她有反应了!


只见关小娘子双眼倏然一亮,语气又急又喜:“周姐姐!”


顾曾险些被她一嗓门把耳朵震破。


关风遥本来已经探出半支藕臂想要车夫停车,眼珠一转瞥到一旁的顾曾,撅了噘嘴,竟不声不响地把浮于脸上的喜悦又给咽了回去。


紫萝察言观色,跟着劝道:“娘子,周大人想必也有要事在身,不便同娘子多谈,德翎郡主那边才是要紧事,还是先赶去兴庆宫为好。”


“也是。”关风遥神色怅然地坐好,“阿娘不喜欢我和周姐姐往来。”


顾曾好奇一瞥,可见医馆前立着一纤细背影,身着低阶官服,想必就是关风遥口中的“周姐姐”,紫萝口中的“周大人”。


关风遥一看便是高自标置的大家闺秀,却对此人甚是亲昵,甚至不顾关夫人的反对也要与之交好,想来这位周大人并非寻常缝掖之士。


犊车转瞬间驶出了老远,关小娘子仍旧不死心地挑开窗帷,不住地回头望去,满心满眼都是依依不舍。


顾曾今日心情还是不错的,再加上有点小私心,决定帮她一把,于是喊了一声“停车”。


她明明喊得气势十足,车夫居然不应,顾将军老脸一红——这要是她的手下就得挨板子了。


她飞身钻出车外,亲自动手揪住缰绳,手上一使劲,缰绳勒得那温顺的黄牛重重地打了个响鼻。


“这位娘子,休要胡来!”车夫甚至来不及反抗,便听犊车车辕处“吱呀”一声,连牛带车已戛然止在了路中央。


关风遥急忙戴上帷帽钻出犊车,喝道:“喂,你……你要做什么?”


透过纱帷仍可见她面有怒色,顾曾甩了甩手,跳下犊车:“我去逛逛,关娘子在兴庆宫门口等我吧。”


“慢着,你去哪?”关风遥急得直跺脚。


“乱逛。”顾曾对她挥手,又怕她没会意,说道,“我可能要一个时辰才能逛完,关娘子若有想做之事,这期间也尽管去做。倘若误了马毬赛的时辰,那也是因为路上等我耽误了太多时间,与你无关。”


关风遥面上一红,手中将帕子绞得死死的:这是被她瞧出自己的小心思了?


她突然觉得这位粗鄙又无法无天的顾娘子的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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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自如的潇洒,却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傲,反倒叫她心里暖烘烘的。


话本里是不是管这种人叫“侠客”?


关风遥只恍惚了一瞬,忙吩咐道:“浣纱,你快跟上顾娘子,把她叫回来。”


顾曾摆手笑道:“不必了,关小娘子若是再犹豫,晚上见到关夫人,我可要好好同她嚼一嚼舌根了。”


“你……”关风遥涨红了脸,心绪犹在不定之时,顾曾已经抬步走远了。


紫萝道:“娘子,顾娘子是渭城那种地方来的,想必饱经风霜,再说京城如此繁华,她不会出事的。兴庆宫也不难找,她随意找个人打听便能来,我们何必再管她?”


浣纱也道:“就是的娘子,奴婢跟着顾娘子想必也会遭她嫌弃。”她忽地扬手,“诶,娘子你看,周大人好像要走了。”


听到人要走,关风遥便不打算管顾曾的死活了。


此时她横生出了一股勇气,不管不顾跳下犊车,扬声喊道:“周姐姐,请留步!”


**


夏日,未时末,日光正盛,顾曾回到宸王府门口时,巡逻的金吾卫正好转过金光璀璨的大门。


传言果然不虚,皇帝铁了心要把宸王软禁于府中,几队金吾卫看管甚严、一刻不停,看来是不大可能堂堂正正从门进了。


左思右想,顾曾决定拿出她的看家本领——翻墙。


她此刻的行为用鬼鬼祟祟来形容也不为过,但见她提防着侍卫,寻到了两队错开的时间,将丝帛往腰间一系,几步便轻巧地攀上了院墙旁的一株榕树。


榕树高大,枝叶茂盛,清风袭来,偶有几缕阳光透过罅隙落在树干上,开出一颗颗圆圆的小太阳花。


好在她今日所着一身梅子青,掩映在绿叶中并不显眼,而金吾卫打死也想不到会有人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竟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偷闯宸王府。


宸王府的院墙极高,顾曾一直爬到接近第二层分叉才勉强可以够到墙沿,朝府内瞄了一眼。


一派死气沉沉。


看来皇帝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在宸王府里面安插人手来监视姜祐珣。


她决心要做的事从不犹豫,至于爬上之后如何下去,便秉着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想法不去管了。


趁守又一轮守卫交错的空档,她身形一掠,轻灵如燕地探出身去。


谁料头皮猛地一刺——发髻太高,一缕碎发不合时宜地被榕枝勾住,差点把她疼出泪来。


顾曾同枝叶较劲时,听得“叮叮当当”几声,似是什么随身小物在这当口掉了出来,暗骂了一句“倒霉”,好不容易扯脱发丝,却见一队金吾卫即将转过街角。


树冠摇个不停,分外扎眼。


她顾不得去捡落下的东西,脚尖点檐翻入,一气呵成地将自己反手挂在了宸王府的院墙上。


心跳好一阵隆隆作响,仿佛呼之欲出,这偷偷摸摸的感觉比第一次上战场还刺激。


听着院外的金吾卫渐渐靠近又渐渐远去的脚步声,顾曾这才稍稍松下一口气,尚未及回神,但听不远处一道声音冷冷响起:“何人在此放肆!”


来人的脚步声仅在咫尺之遥,顾曾喉头一动,还未开口,颈间却是一寒——一柄长剑已经不讲情面地架在了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