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宫廷惊疑（三）
长玖与裴夷真对视一眼，心中俱是凛然。
他们绝不会天真到以为恒王领着这么一大帮宗亲，夤夜叩阙，当真只是为了什么军国要务。
即便真有十万火急的政事，一两位重臣入宫面圣也就是了，何须如此兴师动众，摆出这般骇人的阵仗？
这分明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告诉他们，陛下批阅奏折至深夜，方才歇下不久，龙体困乏，此刻不宜见驾。若有要事，请恒王殿下与诸位宗亲明日早朝再议。”
长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透过殿门传出，努力维持着平稳。
然而，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内侍去而复返，声音比之前更加急促。
“长玖公公！恒王殿下不肯离去，说，说是事关皇室血脉传承与江山社稷的大事要事，刻不容缓！
他们听闻陛下龙体欠安，忧心如焚，坚持要亲眼面圣问安才肯放心！此刻，此刻已在宫门外与值守的金阙卫形成了对峙！”
“混账！”
长玖气得脸色发白，却又不敢高声喝骂，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这是要逼宫吗？！”
躺在龙榻上的裴玠依旧毫无声息，那张昳丽到极致的脸庞，在此刻显得愈发脆弱，仿佛一件易碎的瓷器。
他的昏迷不醒，成了此刻最致命，最无法掩饰的死穴。
裴夷真猛地站起身，眼神决绝。
“不能让任何人进来！陛下此刻情况不明，绝不可受惊扰，更不能让外人窥见分毫！长玖，你在此守死殿门，半步不许离开！我去想办法！”
“裴大人，你……”
长玖惊疑地看着她。
“陛下脉象无异却昏迷呕血，若非中毒，那最可能的便是蛊咒之类的东西，太医署深处藏有一阁，封存着历代搜集而来的关于此类邪术的秘档宗卷，寻常不得调阅。我必须立刻回去查找！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但在我回来之前，陛下绝不可以出任何问题！离渊此刻在何处？陛下身边岂能无他护卫？还有喜禄，为何也不见踪影？”
“离渊大人昨日奉陛下密令，快马赶往津城了！离镜司密报，说是那里出了极大的纰漏，非得他亲自处理不可。这一来一回，就算一切顺利，也至少需要大半日功夫。
喜禄则是奉陛下之命，前去宫外督办一桩事宜，原本定的是明日午时前回来复命。”
长玖边说，也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会这么巧，在这个时候出了事。
陛下身边心腹要么如康王一般在外行军打仗，要么便是因着公务如今正在外地鞭长莫及，现下，竟是只剩下了他和裴大人。
“离镜司还有人手护卫陛下，金阙卫裴统领今夜也当值，你即刻去传令，紫宸殿周边百丈，许进不许出，所有知情内侍宫女集中看管，敢有异动者，杀！”
裴夷真的语气冰冷肃杀。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只醉心医术的淡泊太医，而是展现出皇室郡主与天子近臣的果决狠厉。
长玖重重点头。
“奴才明白！大人快去快回！”
他知道，这是目前唯一能争取时间的办法。裴夷真匆匆离去，身影迅速消失在殿外深沉的夜色中。
然而，她并没有如方才所言那般径直赶往太医署，而是在一处拐角停下脚步，迅速唤来一名小内侍，低声急促地吩咐了几句。
那小内侍面露惊诧，却不敢多问，只重重点头，随即引着她，转向另一条更为隐秘的宫道，去了一个此刻所有目光聚焦于紫宸殿的人都绝对意想不到的地方。
紫宸殿内，长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袍，打开殿门。
殿外，金阙卫统领裴明璋按刀而立，神色严峻，周身透着肃杀之气。
长玖对候在外面神色严峻的裴明璋沉声道。
“裴统领，陛下有令，请大人亲自去宫门一趟，告诉恒王殿下，陛下口谕：尔等宗亲，深夜聚众宫阙，形同逼胁，眼中可还有君臣纲常？即刻散去，朕可既往不咎。若再滞留喧哗，以谋逆论处！
另外，裴统领，陛下言，今夜宗亲入宫，绝不寻常，请大人率金阙卫封锁紫宸殿周边百丈内所有宫殿，任何人，不允随意走动，若有无陛下圣谕而随意走动进出者，杀无赦！”
这道口谕极其严厉，充满了帝王的怒火。
裴明璋没有丝毫犹豫，抱拳领命，迅速召来几名绝对心腹的金阙卫校尉，秘密调兵，命其封锁紫宸殿区域。
很快，一队队身着玄甲、气息精悍的金阙卫士兵开始无声而迅疾地行动，如同黑色的潮水，悄然淹没了紫宸殿四周的各处要道、角门、回廊，将这片核心宫域彻底隔离起来，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压抑得令人窒息。
而后，他自己则是前往宫门处传话。
尽管反应迅速，然而，皇宫内的异动，还是如同滴入水面的墨汁，不可抑制地扩散开来。
靖远公府。
书房内灯火通明，一名探子跪在谢翟安面前。
“主子，紫宸殿区域已被秘密戒严，我们的人无法靠近，但可见金阙卫调动频繁，气氛极度紧张。恒王殿下与诸位宗亲仍在宫门外，未曾离去。
裴明璋也去了，还带了陛下的口谕，命宗亲退去。只是，恒王似乎……并未退缩。”
谢翟安慢慢摩挲着玉扳指，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好，好得很！那几家王府，继续盯着，我就不信这种时刻他们不动心！什么忠心陛下忠心皇室，只要鱼饵够大，什么鱼，都可能上钩！”
他就是要让神都乱起来，要让所有人无暇顾及边关，无暇顾及其他事。
这皇位，便是最大的鱼饵！
奉国公府。
上官衡依旧没有睡，他面前的棋盘上黑白子交错，正在演绎一场无声的厮杀。
管家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
“主子，宫中最新消息，紫宸殿戒严，恒王逼宫，陛下始终未现身，只有口谕传出。靖远公府还未有动静，只是，靖远公府在神都的探子暗桩，却是尽数动起来了。如今，又有几位宗室备下车马准备往皇宫去了。”
“真是好一出大戏。谢翟安这说做就做的胆量，着实让人喜欢。既如此，那就，帮一帮他。”
“是。”
管家心领神会，躬身再次隐入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