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 康王府的反应
他依旧每日批阅奏章，召见臣工，神色如常，仿佛那些暗潮汹涌的揣测与试探，从未传入九重宫阙。
只是，他坐得住，有人却是坐不住了。
康王妃看着面前那封泥金点缀的拜帖，唇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她并未翻开，而是手腕一扬，仿佛丢弃什么秽物般，直接将其扔到了紫檀木的桌案上，发出一声轻响。
“告诉肃王府的人，我家王爷如今奉旨出征在外，为国效力。我一个妇道人家，不通外务，只愿日日闭门，跪祷焚香，为我家王爷祈福，求他平安凯旋。
旁的，是半点儿心思也无，实在只能辜负了肃王妃的这番好意了。”
“是。”
婢女恭顺退下传话。
一旁的裴宝珠待婢女退下，屋内只剩下康王妃和她后，这才开口道。
“哼，我看肃王叔也按捺不住了，也不瞧瞧他那年纪，就算……”
“宝珠！祸从口出的道理，还要为娘说多少遍？”
康王妃拧着眉头看向爱女，生生让裴宝珠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裴宝珠被母亲这般一看，气势顿时矮了半截，悻悻地撅了噘嘴，扯着手中的绣帕。
“好了好了，母亲，我知道了，我不说就是了嘛。”
可心中那股不平之气终究难消，她忍不住又压低了声音道。
“我就是觉得气不过！这些人，跟墙头草似的，风往哪边吹，他们就往哪边倒！如今不过是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根本做不得实，他们一个个就迫不及待地起了心思，蠢蠢欲动，简直是浑然忘了陛下那雷厉风行、铲除异己的雷霆手段了！真真是活腻歪了！”
康王府是坚定的裴玠一党，康王在外为裴玠督战，如今裴明璋也成了金阙卫的大统领，真真正正的天子近臣。
康王府，是最不希望裴玠的皇位出现任何问题的。
更何况，裴宝珠一向同崔令窈交好，自然不愿自家好姐妹在还没入宫之时便发生变故。
“肃王的确是年岁大了些，可是宝珠，大昱律法祖宗规矩，也没有哪一条白纸黑字地写明，年岁大些便不能有那等心思了。
历朝历代，这般年纪起事者，并非没有先例。
更何况，肃王自己虽年迈，但他的长孙却是公认的出挑人物，听闻文韬武略，样样不差，在宗室子弟中颇有些声望。怕只怕，肃王自己未必还想那个位置，但却难保不想为疼爱的孙儿，再搏一个更进一步的前程。”
“做了世袭罔替的亲王还不够吗？真是贪心不足，疯了！”
康王妃见女儿仍是这般口无遮拦的模样，摇了摇头。
“这些时日神都是非多，你父王去了边关，你的几个哥哥也各有职司要务，轻易不得回府。明璋身负护卫陛下之责，责任重大，怕是连回家歇脚的功夫都难得。如今这府里，便只剩下你我母女二人支撑门户，更需谨言慎行，步步留心，万不可在此时言行差池，惹上是非，徒增烦扰，更给你父兄和陛下添乱。你可明白？”
裴宝珠乖乖点了点头，而后，有些惆怅道。
“令窈姐姐都已经病了小半年了，还不好吗？虽然每旬都给她写信，可我都这么长时间未曾见她了，这病，当真不要紧吗？母亲，你们不要骗我……”
这几个月里，成阳伯府对外的说辞始终如一，便是崔令窈因着家中接连变故，祖母入狱、二叔伏诛、亲人离散，数番波折之下，身心备受刺激打击，因而忧思过重，缠绵病榻。
太医去看过，也说是心病还须心药医，只能静心慢慢调养着，不宜见客，不宜劳神。
几个月过去了，外头也没少有闲言碎语，甚至有那等阴私的流言，说这位温元县主怕是个无福无运之人，乃至是克亲的命格。
年幼时便父母双亡，幼弟夭折，如今祖母下了诏狱，二叔一家几乎死绝……这般刑克六亲的命数，当真能入宫陪侍陛下身侧吗？
虽说这等闲言碎语没人敢光明正大谈起，可到底在暗处慢慢流传开了。毕竟，崔家如今已经没什么男丁在朝为官了，就算这位温元县主入宫后争气得宠，那眼瞧着也是不足为惧了。
家族，是女子最大的底气。
而崔家想要再爬起来，没个十数载怕是不行了。
这些腌臜话语，就连被保护得极好的裴宝珠耳朵里，都曾偶然刮进过几句。
为此，性烈如火的裴宝珠还曾在外与人公然起过冲突，厉声呵斥对方妄议贵女，心怀叵测。
如今听裴宝珠这般说，康王妃自然也知道女儿担忧什么。
她摸了摸裴宝珠的脸颊，轻声道。
“不见外人，是令窈的决定。她遭逢这许多事，想来也是疲累不堪，陛下不是让裴御医每隔几日就去为其诊脉吗？若是病情真有反复，宫中岂会不知？再者，你与她之间的书信往来也从未断过，可见她精神尚可，只是需要静养，莫要太过担心了。
况且，如今正是多事之秋，神都看似繁华似锦，实则暗地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是非在酝酿。她借此机会避开风口浪尖，远离这些纷扰，于她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康王妃心中实则比女儿更清楚几分，崔令窈此刻，恐怕根本不在神都城内。
虽说崔令窈悄然离开的消息是绝对的机密，可这种事情，瞒个十天半月或许容易，想要长达小半年之久而不露丝毫破绽，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位温元县主的“病”来得蹊跷，持续时间又过长，其中必有内情。
这一点，除了裴宝珠这般被娇养着、性子单纯尚未深知世事复杂的女儿家还能被暂时瞒住，神都里那些嗅觉灵敏的权贵们，大半心中早已有了各自的猜测与打量。
只是，崔令窈究竟去了何处？目的为何？
康王妃却也不甚清楚了。
只是，她也清楚，这其中必然有陛下的手笔。
这样也好，康王妃默默思忖着。
既然那孩子注定要踏入皇宫，那么在她入宫之前，能多得陛下一些额外的信任，于她将来而言，便是多一分保障。
哪怕……
来日岁月漫长，帝王恩宠不再，有这份早年间共同经历风雨的信任与情谊在，也足以支撑她在那个地方，维持住应有的体面，安稳地过下去。
就在母女二人各怀心思，屋外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一声尖锐的通传声。
“王妃！王妃！不好了！出大事了！”
康王妃与裴宝珠同时被这惊惶的喊声骇得心头一跳，蓦然转头望向厅门方向！
“慌什么！成何体统！进来说话！”
康王妃眉头紧紧蹙起喝道。
府里的下人何时变得如此毛躁慌张、毫无规矩了？
然而，尚未及细思深究，那通报的婢女已经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王妃！不好了！世子……世子爷在从城外巡视回来的路上突遇冷箭，身受重伤！如今人已经昏迷不醒，刚被抬回府上！那、那情形，瞧着，瞧着实在是不太好哇！”
什么？！
康王妃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巨响，眼前猛地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