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被催生出的野心
上官华蕤被动地跟着,心中警铃大作,却无力反抗。
只见上官衡伸出另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拂过架子上几个特定位置的物件。
下一刻,一阵极其轻微的机簧转动声响起。博古架其中一部分,连同后面的墙壁,竟然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的幽暗入口。
上官衡没有丝毫犹豫,拉着她步入黑暗之中。
身后的入口悄然合上。
黑暗中,一点昏黄的光亮自上官衡手中亮起,他不知何时从墙上取下了一盏小巧的琉璃灯。
灯光微弱,勉强照亮脚下狭窄的石阶和两侧冰冷的石壁。
向下走了约莫二十余级台阶,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间隐蔽的密室。
四壁皆是书架,塞满了各种卷宗册簿。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密室最里侧,一个单独设立的紫檀木衣架。
而那衣架之上,赫然悬挂着一套衣袍——
在昏黄的灯光下,那衣袍折射出一种炫目而令人心悸的光彩。
玄色的缎料为底,上用金线、银线及五彩丝线绣出繁复到极致的图案。
张牙舞爪的金龙、翻滚的云霞、巍峨的山峦与澎湃的江海……
每一针每一线都精致无比,闪耀着难以言喻的威仪与华贵。
那是一件龙袍。一件绝不应出现在臣子居所的帝王衮服。
上官华蕤的呼吸骤然停滞,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件龙袍。
它静静地悬挂在那里,却仿佛拥有生命一般,散发出巨大到令人恐惧的吸引力与压迫感。
那上面凝聚的,是至高无上的权柄,是四海八荒的野心,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甚至甘愿为之献出生命的存在。
上官衡松开了她的手腕,缓步走到那衣架前,神情近乎痴迷地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抚过龙袍上那凸起的刺绣纹路,仿佛在触摸情人的肌肤,又像是在感受权力的实质。
“很早以前,就在为你准备了,尺寸分毫不差。我知道,总有这一日。”
他忽然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呆立在原地的上官华蕤,那眼神几乎要将她吞噬。
“来,华蕤,过来,穿上它。”
上官华蕤脚下如同生了根,无法动弹。
见她不动,上官衡轻笑一声。
“怎么?害怕了?还是……不愿意?”
他的目光带着绝对的压迫,不容拒绝。
最终,在上官衡那近乎实质的冰冷注视下,上官华蕤一步一步地挪向那件龙袍。
上官衡亲自伸手,取下了那件龙袍。
他示意她抬起手臂。
动作间,龙袍窸窣作响,金线闪耀。
当那触肤温润的缎料接触到她的肌肤时,上官华蕤却仿佛被烫到一般,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了一下。
那感觉,不像是在穿上帝王的华服,更像是被一件无形而冰冷的枷锁牢牢锁住,被一条华丽而致命的巨蟒紧紧缠绕。
上官衡细致到近乎虔诚地为她系好每一根丝绦,整理好每一处褶皱。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眼神专注而狂热,像是在完成一件神圣的仪式。
穿妥了。
上官华蕤本就个子极高,这衣服又极为合身,穿在身上,分毫不差。
上官衡后退两步,从头到脚地打量着她。
昏黄的光线流淌在玄色的缎子和金线的刺绣上,映得她苍白的面容更加没有血色,却也给这份脆弱的抗拒增添了一种诡异而惊心动魄的美感。
“完美……”上官衡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上官华蕤垂落在宽大袖口旁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她的目光低垂,落在胸前那狰狞而威严的龙首刺绣上。
鬼使神差般的,她的指尖迟疑抚上了那凸起的龙纹。
她的动作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带着迷茫与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勾起的悸动。
这细微至极的动作,未能逃过上官衡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指尖那一下迟疑的抚摸,眉梢几不可见地轻轻一挑。
一直紧绷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掠过一丝极淡的的满意弧度。
果然如此。
只有没有真正尝过权力滋味的人,才会轻易地说出拒绝。
而一旦触碰,便不可能如此从容了。
神都内的流言愈演愈烈,如同野火燎原,势头猛烈的大到即便官府频频出手弹压,也丝毫不见平息,反而有种欲盖弥彰之势。
甚至,正因为官府如此强硬的出手干涉,街头巷尾的人们更加怀疑那流言并非空穴来风,恐怕确有其事。
暗流涌动之下,连宗室内部也有些不稳起来,隐隐蠢蠢欲动。
他们倒也未必真的在乎那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所谓“小皇子”。
但若能以这名小皇子为引信和旗帜,似乎就有了一线希望,能将如今高踞皇位之上的那人拉扯下来。
一旦成功,那把龙椅空悬出来,他们这些天潢贵胄,便人人都有了机会,有了念想。
至于曾经最有能力、也最有声望争夺皇位的裴琰?如今早已不被众人放在眼中了。
一个成了太监的皇子,还谈什么继承大统、君临天下?
为了大昱的江山社稷?又或者,更多的是为了自己那点不可告人的私心贪欲?神都内这潭水被彻底搅乱,浑浊不堪,暗潮汹涌。
而就在这片人心惶惶、猜忌四起之际,神都之内,接连出事了。
短短五日内,竟有六位王爷先后遭遇不测。
其中,三位是先帝正儿八经的皇子,血脉尊贵。
另外三位,则是当今圣上的堂兄弟,亦是地位显赫。
而这六位王爷最大的共同点,便是他们皆是这庞大宗室群体中,难得被公认为有才干、有能力、有威望之人。
宣王、宁王、泰王……
这些平日里显赫的名字,如今却纷纷与灾祸联系在一起。
虽然无人当场毙命,可这六人中受伤最轻的一个,也是遭遇惊马,车轮崩裂,导致左腿受伤,太医断言,日后怕是行走有碍。
至于伤势最重的宁王,则是在夜间归府途中,遭遇一群来历不明的黑衣死士暴起袭击,护卫死伤殆尽,宁王身中数刀,至今昏迷不醒,气息奄奄。
圣上闻讯特派裴夷真前去为其诊治,可如今两天过去了,王府内依旧愁云惨淡,听闻还未彻底脱离危险。
宁王妃才刚刚生下王府的小世子不久,正需静养,如今却遭此晴天霹雳,日日以泪洗面,几近崩溃。
这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接连传出,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神都每一个关注时局的人心上,让所有人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寝食难安。
这,这到底是谁下的毒手?
如此狠辣,如此精准,分明是针对宗室栋梁而来的斩首行动!
有些人,在极度的恐惧和猜疑中,甚至已经大胆地悄悄将目光投向了皇宫的方向。
会不会,是那位?
万一,那些传言是真的,那位身上当真流淌着北狄的血脉……
那么,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岌岌可危的皇位,抢先下手铲除所有可能威胁到他的有能力的宗室子弟,用上这些非常手段,似乎也不是什么完全无法理解的事?
只是,他就真的如此不顾一切,如此疯狂了吗?
要是任由他如此下去,那宗室内但凡出色些的子弟,是不是都没什么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