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冷心冷清
从颐光殿一事后,杭宣谨便知晓,自己身边必然是出了叛徒。
只是,他怀疑过自己的亲信,怀疑过武珩,甚至怀疑过上官衡,怀疑过许多人。
却从来没往她身上想过。
她从来都是爱着自己的。
尽管,自己从不相信爱。
“策反?她在知道自己这些年经历的事后,想为自己报仇并找寻一个答案,难道是很难理解的事吗?”
崔令窈真的很厌恶杭宣谨。
他因着自己两国血脉的身份,自小蒙受了许多屈辱,所以一直想要为自己和母亲正名,这没有错。
甚至他为了帮助北狄而秘密潜伏在大昱,这件事切换立场来看也不是错。
可他如此利用无辜的许明璎,耗尽了她二十多年的付出和真情,让她身心俱疲耗损在了这摊泥潭中,却着实是让人不耻。
许明璎从未对不起过他,却是被强行拖拽到了这场阴谋中。
到最后,真心、健康、性命,一切的一切全都赔上了。
“她是个傻子,明明恒王妃劝过她不要嫁给我,可她不听。她以为自己同我是真爱,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追寻幸福,殊不知,我从未爱过她。
我娶她,只是因为平昌侯府独子的身份,需要我尽快娶妻。
而她,虽不是宗室女,却和宗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最关键的是,她足够单纯足够蠢,这足以让我利用她达成许多目的。
更何况,我让她享受着平昌侯夫人的尊荣,活在我为她编织的锦绣牢笼里,这难道不是一种补偿?左右,这些年她不也是很幸福?”
似乎很难从杭宣谨这种人身上看到什么懊悔的模样。
直到此刻,他似乎也不觉得对不起许明璎。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什么。
“我知道你们觉得我不配为人,可我身负北狄血脉,若是与许明璎生下孩子,那孩子身带一部分北狄血统,极有可能也在眸色上出现异样。那样,我又得花费大功夫来为其遮掩,且极有可能破坏我在大昱的潜藏行动。
既如此,不如让那个孩子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我不需要孩子,可杭宣谨这个身份需要。那时,我有许多盟友,所谓盟友,除了利益互通,还是得互相握着点儿把柄才好。
所以,许明璎便成了那个把柄。”
崔令窈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杭宣谨将一切说得都是那么轻飘飘,可背后,却是那么残忍的真相。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放心,我都会告诉你的。
杭轩的父亲,是恒王府的世孙裴慎。是,你没听错,裴慎自小一直对这个表妹有些情愫,只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情,许明璎从来只把他当做兄长。裴慎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彻底扯到我的计划中。我将他邀至府上做客,而后,在许明璎和他的晚膳里下了药,促成了那桩事。
裴慎自然是慌张的,可却也是窃喜的。我不过顺势说上几句,他便立刻接受了这件事。甚至在那之后,还频频拜访。而许明璎昏睡过去,一无所知。事后,我只告诉她,她那晚似乎发了梦魇,有些不安稳。
她信了。
可惜,哪怕是有杭轩的存在,这些年来,裴慎也不过是帮我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忙。真正涉及到朝政辛密之事,他也是万般推脱。
甚至这些年来,裴慎对许明璎似乎也淡了情意。果然,得到的东西便没那么好了。”
杭宣谨轻描淡写地描述着对于许明璎如同噩梦一般的过去,他的扭曲,让崔令窈都觉得恶心透顶。
“杭骏的生父,则更好猜一些了吧。”淡淡抬眸望向崔令窈,杭宣谨笃定面前之人已经有了猜测。
“是……谢翟安。”
崔令窈轻叹一声。
她的确有所猜测。
毕竟,杭骏特意被送往边关,以杭宣谨这种走一步看三步的性情来看,这绝对不是空来的安排。
“是。谢翟安其实对许明璎没什么兴趣,或者说,他对女色都没什么兴趣。他只是按照我的引导,给出了我想要的把柄。同样,我也没指望用杭骏就拿捏住谢翟安。他有儿有女,不到万不得已,杭骏这个儿子对他来说并没什么意义。”
当然,若是事败,这个孩子可能对谢翟安就有了意义。
同时,因着这层血缘关系,谢翟安对杭骏在军营中的路自然也是多有帮衬。
对杭宣谨来说,这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杭灏是上官衡的儿子,当然,他也没把这个儿子多么放在心上,他那么宝贝自己那个女儿,连我都有些疑惑了。他明明在子嗣上并不像外界所传的那般艰难,难道是真对自己的亡妻有感情?可他能够和许明璎有孩子,瞧着也不像是多么痴情的人。
左右,这些并不影响大局,我也无意探寻。”
“所以,杭婉如的生父,又是谁?”
三个儿子,拉拢了三位朝中重臣,那杭婉如的生父,又是谁?
杭宣谨沉默了。
这种沉默并非之前的坦然或讥讽,而是一种沉滞的仿佛陷入某种泥沼般的凝涩。
他枯槁的面容上,那惯有的冰冷面具似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露出底下极其复杂的神情。
看着他这副模样,一个荒谬却又在逻辑上悄然成立的猜测,如同冰锥般刺入崔令窈的脑海,让她感到一阵不可思议的寒意。
“她是你的女儿?”
杭宣谨依旧没有回答。
只是这种时候,他的沉默,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崔令窈感到一股强烈的恶心与骇然涌上心头。
“你,你居然会和许明璎……?”
这简直推翻了他之前所有的言论和行为逻辑!
他口口声声说不愿让自己的血脉延续,不屑碰触许明璎,视她为工具和祭品!
杭宣谨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再睁开眼时,那双灰败的眸子里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是厌恶,是挣扎,是一闪而过的迷惘,最终都沉淀为更深沉的黑暗。
“是意外。”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也或许,不是意外。”
同一个小辈说起这种事,是有些难为情的。
可此时的杭宣谨,也不在乎这些了。
他陷入了一种漫长的静默,仿佛在与内心某种被自己强行镇压了多年的情绪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