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风声鹤唳

格杀勿论四个字,上官衡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血淋淋的腥气。

上官华蕤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居然对自己宫外这些年经营的人手如此清楚!

可从前,他从未表露出半分!

心腹领命退下,书房内重归寂静。

上官衡重新撑起了那副慈父的面孔。

“蕤儿,为父这都是为了你好。你身上的秘密,决不允许有任何闪失,任何可能暴露的风险,都必须掐灭在萌芽里。只要你安心留在府中,听话一些,那些人,或许还能有一条生路。他们的命,现在不在我手里,而在你的一念之间。”

他这是在用那些忠心下属的性命,为她套上无形的枷锁。

上官华蕤站在原地,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剧烈的愤怒和无力感交织着冲击她的心脏。

她知道,此刻任何反抗和争辩都是徒劳,只会激怒他,加速外面那些人的死亡。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垂下了眼睫,遮住了眸中所有翻腾的情绪。

再抬眼时,那双眼眸眸中只剩下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是,父亲。”

这一声“父亲”,看似屈服,但话语中讥讽的语气,却比任何激烈的反抗更让上官衡觉得刺耳。

不过,他要的便是这个结果,他满意于这立竿见影的威慑。

他点了点头。

“下去吧。”

上官华蕤依言转身,在外头等候着的仆人的陪同下,往她所居的院落走去。

与此同时,宫禁深处。

御书房内灯烛通明,裴玠刚刚批阅完一摞奏章,正揉着眉心稍作歇息。

离渊无声无息地入内,将一枚蜡封得极其细小的圆筒,恭敬地置于龙案之上。

“陛下,方才通过急线传来的,上官小姐入府前发出的最后一道讯息。”

裴玠动作一顿,立刻取过。

捏碎蜡封,里面是一小卷密笺。

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语,笔迹清晰却急促,正是上官华蕤的手笔。

身赴国公府。若此信达于御前而吾未出,则身世之异,恐远超所料。内有虎狼,外有不测,望陛下慎之,再慎之。

裴玠的目光在那几行字上反复扫过,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一点点沉静下来,最终凝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渊。

他抬起眼,望向窗外奉国公府的方向,低声自语。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三日后,谢翟安抵达神都。

来不及歇歇脚,谢翟安便立刻马不停蹄地入宫。

当然,一同带着的,还有两具棺椁。

一具,是谢芜的。

另一具,则是“杭宣谨”的。

这自然是杭宣谨在离开前,留给谢翟安用以应付朝廷,彻底金蝉脱壳的底牌。

一个同其容貌有着惊人相似度的替身。

这样的替身,杭宣谨麾下并非仅此一人。

自其年幼时起,北狄暗桩便四处搜寻与他相貌略有相似的幼童。

初始,人选或有十数人之多,然而随着年岁增长,骨骼面容渐开,其中大多因长相差异渐大而被处理掉。

剩余者,则需经历极为严苛乃至残酷的筛选与培养。

他们被集中置于隐秘之地,不仅要日夜模仿杭宣谨的言行举止,神态语气,还需学习他所学的一切,从诗书弓马到个人喜好与细微的习惯。

有人每日负责向他们详尽汇报杭宣谨当日见了何人、做了何事、说了何话,要求他们将自己完全代入杭宣谨的角色之中,力求做到身心合一的神似。

数十年如一日的刻意模仿与灌输,早已模糊了他们原本的模样。

此外,北狄网罗的奇人异士还会辅以特殊的针法,抑制替身自身特征的发育,甚至辅以捏骨之术,微调其面部骨骼与面部走向,使其容貌在原有基础上,最大限度地向杭宣谨靠拢。

经年累月的雕琢,使得最终留下的替身,在静默不语时,相似度竟可达七八分之高。

届时再稍加打扮修饰便足以达到以假乱真,瞒天过海的效果。

杭宣谨手下这般的替身,也不过两人。

在其颐光殿出事后,那两名替身也被一同炸毁了腿和下身隐秘之处。

为的,就是能够最大限度相似。

杭宣谨如今忍痛舍出替身,也是为了以自己的“死”,暂时保全谢翟安的性命,好为自己在北狄拉拢兵马留出充足时间。

而在谢翟安回到神都的前一日,大理寺内的谢家一双儿女,都中毒而亡!

裴玠对谢婧容的真实死讯秘而不宣,地牢中一直由离镜司的精锐暗卫易容假扮,维持着她仍旧活着的假象。

因此,在朝野众人眼中,直至昨日之前,谢翟安的这对子女都还活着,虽身陷囹圄,却性命无虞。

如今,偏偏在其父历尽艰辛即将归来的前一日离奇暴毙,这巧合未免太过蹊跷,瞬间在神都上下引发了诸多猜测与议论。

街头巷尾,茶楼酒肆,不少人窃窃私语,言语间竟多有对谢家的同情。

“这……谢家这是遭了灭门之祸啊!谢大人半年多前回边关的时候,还是意气风发的模样,谢家更是倍沐君恩,这才多久,一双儿女就这么没了?”

有人唏嘘感叹。

“谢大人此番归来,听闻还带回了谢夫人的灵柩。这,一下便是三具棺木啊!真是闻者伤心。”

“谢家如今可就剩下在边疆的那位小谢将军了……听说也因为家里的事被卸了官职,虽仍在军中,可边关那地方,刀剑无眼,万一再出点儿什么事,谢家岂不是要绝后了?”

“先前还有人疑心谢夫人越狱之事另有隐情,如今看来,倒像是有人非要置谢家于死地,连最后的血脉都不肯放过!”

“可不是吗?这下手也太狠太急了点,就在谢大人回来前夜动手。这分明是怕谢大人回来从中斡旋,或是陛下开恩,便再难下手了?”

种种议论,虽不敢放在明面上大声喧哗,却如同暗流般在神都各处涌动。

原本因谢芜越狱而对谢家产生的些许怀疑,此刻在许多人心目中,竟逐渐被一种“谢家或是被陷害”、“幕后另有黑手”的猜测所取代。

一股无形的同情与疑窦,开始悄然弥漫开来。

众人皆在暗中思忖,这步步紧逼,非要让谢家破人亡的,究竟是谁?

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大胆地往那个最至尊无上的人身上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