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身世流言

“什么?这些流言何时传开的?为何没有人来禀告哀家?”

太后这些时日精神不济,总觉身子疲累,加之裴琰的伤势夺了她大半心神,一时间也松动了对朝堂的掌握。

云裳深深垂首,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

“回禀太后,就是这一两日间的事。那流言如同野火燎原,越烧越旺,越传越疯,如今怕是大半个皇都都已卷入其中。人心惶惶,众口铄金,此刻再想去追查那最初的源头,如同大海捞针,恐怕,难如登天了。

太后,颐光殿那场风波,过去还不足半月。平昌侯与靖远公府上的案子悬而未决,毫无眉目,几位重臣和宗亲在陛下面前刚碰了钉子,正是人人自危、草木皆兵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您和陛下之间。如今,民间突然涌出这等关于陛下身世的不堪流言,奴婢,奴婢实在是忧心,此事一旦发酵,恐怕……”

剩下的半句话,云裳没有说,可太后还有什么不明白。

“哼,你是想说,那些人会以为是哀家安排的这一切是吧?颐光殿折了哀家的晏之进去,所以,哀家便也要圣上的身世蒙上一层阴影。”

只是,太后冷笑一声。

“他怎么可能是那贱人的孩子?哀家便是安排此事,也应当做得更周全一些。哪里会留下这么大的把柄!”

提起明光夫人,太后的眼神里都是冷意。

那个贱人,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能听到她的名字。

云裳见状,连忙俯身叩首请罪。

“太后息怒,您睿智无双,明察秋毫,自然洞悉其中关窍。可民间百姓,最是懵懂,也最易被煽动啊!奴婢听闻,这流言之所以能传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广,正是因为有人在街头巷尾、茶馆酒肆,甚至孩童口中,悄然传唱起一首俚俗歌谣……”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念道。

“东宫娘娘哭,金枝枯,玉叶落!

西苑夫人笑,狸猫藏,真龙抱!

小雀儿换凤凰,不知巢里卧的是哪家郎?

娘娘心难平,灰鸽子怎比亲雏亮?

养儿二十年,是龙是蛟终难藏!”

这童谣用词直白,近乎粗俗,却像长了脚一样飞快地钻进每一个听者的耳朵里。

东宫娘娘哭,金枝枯,玉叶落!直指当年还是贵妃的太后痛失过亲生骨肉。

西苑夫人笑,狸猫藏,真龙抱!说得应该便是明光夫人,她当年极大可能是假死,而后生下了真龙天子。

后面三句则是说得更明白了,直指太后知晓这件事,所以因此才对裴玠这个亲生子一直关系冷淡,反而对幼子疼爱有加,一心只想扶裴琰这个幼子上位。

而二十这个年岁,指向简直不要太明显。

正是今年双十年华的当今陛下!

“民间已经流传了好几种对歌谣的解释,其中流传最广的一种,是说当年太后娘娘您初怀龙裔之时,遭后宫倾轧暗害,小皇子落地便不幸夭折。先帝怜惜您失子之痛,又想为明光夫人所诞的皇子寻个光明正大回宫的名分。便假托是巡幸两江时临幸的民间女子所出,让您认下了这个孩子,并抹去了一切痕迹,对外只称是您所生的皇子。”

这歌谣虽然用词俚俗,但指向性极其明确!将流言的核心,换子疑云、皇帝生母之谜、太后多年冷待陛下的原因,用最直白、最易传播的方式摊开在市井小民面前。

太后的脸色在云裳念出这露骨歌谣的过程中,由铁青转为骇人的惨白。

这怎么可能?!

她自然知晓裴玠是谁的孩子。

一个有幸被自己挑中,侍奉过皇上一遭的宫女。

剖腹取子乃至换子这一系列事,也都是自己手底下的亲信去做的,绝不可能有半点儿差错。那些知情者,都已在尘埃落定后永远地闭上了嘴。

况且,明光夫人怎么会有孩子?!

太后半个字都不信!

早在那个贱人入宫得宠的第二个月,她安插在六局的绣娘,就已经在那贱人寝殿的床帏之上动了手脚!

那看似繁复喜庆的百子千孙纹样,每一根丝线都浸透了令女子绝嗣的秘药!

为着怕影响先帝的身子,太后只让那有问题的床帏挂了一个月。

但一个月日日夜夜与其相伴,已经足够她断了子嗣上的希望了。

她可以容忍先帝拥有无数宠妃,却绝不能容忍他心中有所谓的挚爱。

那会毁了她和家族的图谋。

先帝看向那贱人的眼神里,那种近乎痴迷的光芒,让她感到彻骨的寒意与恐慌。

原来,当美貌到了极致,便是九五之尊也难以幸免。

明光夫人是假死遁走,还是真的香消玉殒?太后并不关心,也无需知道。

重要的是,阿史那拓雅这个人,必须在世人眼中彻底死去。

而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先帝即便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她假死养在宫外,也绝无可能再让她改头换面重新回到这九重宫阙之中。

这样一个“死人”,再也不可能威胁到她的地位分毫。

更何况,早在先帝崩逝前,太后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阿史那拓雅已死,甚至,她的骸骨还被先帝做成了骨片放在香囊中贴身戴着。

多么可笑!多么荒唐!

当初护不住她,如今倒做出这副情深不寿、生死相随的痴情模样?!

她岂能让先帝戴着那枚属于别的女人的骨片躺进帝陵?!

那是对她这个正宫皇后最大的羞辱!

更何况,她和兄长都深为忌惮,怀疑先帝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是否给裴玠留下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后手或遗诏。

毕竟,在先帝崩逝前那几个月,她几乎动用了所有力量,联合朝臣,极力想要推举自己精心培养的晏之上位。

虽说裴玠是名义上的嫡长子,可她自认晏之无论才学、气度、能力,都远超裴玠!

晏之在她多年悉心教导下,在诸皇子中亦是出类拔萃。

她甚至暗中谋划过,让裴玠“病”上一场,或是“不小心”犯下些足以令宗室震怒、朝臣失望的荒唐事。

如此,她的晏之便可顺理成章地显于人前,成为众望所归的储君。

但偏偏!

每一次!

她的所有精心谋算,都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或是被冥冥中一股力量悄然化解,最终莫名其妙地功亏一篑!

裴玠总能化险为夷,或是那些她安排的“意外”总在关键时刻失效!

这其中的诡异,一直是她心头难解的疑团和难以言说的挫败。

所以,她截下了先帝所有的遗物,更是在先帝崩逝前几乎不错眼让人盯着先帝。

为的,就是防止先帝留给裴玠什么东西。

明面上的威胁不可怕,暗地里不为人知的,才是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