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你看，这就是反抗的代价
从高空俯瞰，那是一片正在扩张的、活着的阴影，吞噬着沿途的一切绿色与生机。
没有战鼓，没有号角，只有亿万晶体节肢摩擦着泥土与碎石，发出的“沙沙”声。
这声音细微，却连绵不绝，汇聚成一股足以让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潮音。
悬浮在洪流中央的阁楼之上，王婉儿蜷缩在角落，身体早已停止了颤抖。
不是不害怕了，而是极致的恐惧，已经让她变得麻木。
她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下方那片移动的死亡大陆。
每一个怪物，都曾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们曾是晋阳城的商贩、学子、士兵、妇孺。
现在，他们都成了萧羽意志的延伸，成了他征服世界的工具。
不远处，她的父亲王东来，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在地上，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双目失神，口水顺着嘴角流下。
他的精神，在王家大宅化为粉末的那一刻，就彻底崩溃了。
萧羽站在阁楼的边缘，背负双手，黑衣黑发在昏暗天光下微微拂动。
他猩红的眸子，淡漠地注视着南方。
那里，是长安的方向。
“你看。”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王婉儿的耳中。
“这支军队，多么完美。”
“没有喧哗，没有内讧，没有恐惧，没有退缩。”
“只有一个意志，一个目标。”
“这，才是生命进化的终极形态。”
王婉儿没有回应，她只是将头埋得更深，仿佛这样就能隔绝这个魔鬼的声音。
萧羽也不在意。
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他正在创造的事实。
他需要一个观众，一个能理解他过去，从而能见证他现在有多么伟大的观众。
王婉儿，就是最好的人选。
洪流的前方，出现了一座城池的轮廓。
河间城。它是晋阳通往长安路上的第一座重镇。
此刻，河间城的城墙之上，人头攒动，旌旗招展。
守将李毅身披重甲，手按佩刀，面色凝重地看着远方那条缓缓压近的黑色地平线。
“将军，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一个副将声音发颤。
晋阳城一夜之间沦为死地的消息，已经通过飞鸽传书和逃难的零星散修传了过来。
但文字的描述，远不及亲眼所见的万分之一震撼。
“哼！装神弄鬼！”
李毅重重冷哼一声，强自镇定。
“不过是些流寇妖人，用了些障眼法罢了！”
“我李毅镇守河间十载，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突厥的狼骑都没能踏过此地半步！”
他拔出佩刀，指向前方，声若洪钟。
“将士们！你们身后，就是你们的妻儿老小，是你们的父母乡亲！”
“今天，就让我们用手里的刀枪，斩碎这些妖邪！让他们知道，我大唐的军威，不容侵犯！”
“弓箭手准备！”
城墙上，数千名弓箭手同时张弓搭箭，箭头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森冷的寒芒。
李毅的话，给了他们一丝勇气。
是啊，他们是正规军，是百战之师，怎么会怕这些来路不明的怪物？
城墙的另一侧，站着十几个身穿各色道袍的修士。
他们是河间城附近几个小门派的长老和弟子，被太守府重金请来协助守城。
为首的一位青袍老道，抚着胡须，眼中也带着一丝轻蔑。
“妖气冲天，却根基驳杂，不成气候。”
“想必是哪个魔道小辈，炼了些不入流的尸傀，就敢来冲击雄城，不知死活。”
他对着身后的弟子们吩—咐道：“布下‘三阳烈火阵’，待会儿等那些污秽之物靠近，直接用真火将其焚为灰烬！”
“是，师傅！”
弟子们应声领命，各自取出阵旗、朱砂，开始在城头布置起来。
阁楼之上，萧羽将城墙上的一切尽收眼底。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那个守将的咆哮，和那个老道的自负。
一抹嘲弄，在他猩红的眸中一闪而逝。
又是这样。
总有人，以为自己看清了世界。
总有人，活在自己那可笑的认知里，傲慢，且无知。
他转过头，看向王婉儿。
“听到了吗？”
“他们也和你一样，相信着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比如，勇气，道义，秩序。”
“很快，我就会让他们明白，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些东西，一文不值。”
王婉儿抬起头，泪水早已流干的眼睛里，只剩下冰冷的仇恨。
“你这个疯子……”
“或许吧。”
萧羽不置可否，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河间城。
黑色的洪流，已经进入了弓箭的射程。
“放箭！”
城墙上，李毅猛地挥下佩刀。
“嗖嗖嗖嗖——！”
万箭齐发，如同一片密集的乌云，呼啸着，朝着黑色的潮水覆盖而去。
箭雨，落下了。
然后，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叮叮当当……”
无数清脆的、如同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
那些足以射穿铁甲的利箭，在接触到怪物们体表的黑色晶体时，竟纷纷被弹开，或是直接碎裂。
没有一个怪物倒下。
没有一个怪物停下脚步。
它们甚至没有理会头顶的箭雨，继续以那不变的、令人窒息的速度，向前推进。城墙上，所有人都惊呆了。
李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了一半。
“怎么……怎么可能？”
“继续放箭！不要停！”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第二波、第三波箭雨落下，结果，还是一样。
黑色的潮水，毫发无伤。
“三阳烈火阵，起！”
另一边，青袍老道脸色一变，立刻催动了阵法。
城头之上，十几个修士同时掐动法决，将真元注入阵法之中。
“呼——！”
一道由符文构成的火焰巨网，凭空出现，带着灼热的气浪，当头罩向怪物大军。
这三阳真火，专克阴邪鬼物。
老道自信，在这一击之下，这些尸傀定会飞灰烟灭。
火焰巨网落下，将数以百计的怪物笼罩其中。
然而，预想中鬼哭狼嚎、黑烟滚滚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那些怪物在火焰中，只是身形微微一顿。
它们体表的黑色晶体，在火焰的灼烧下，泛起了诡异的红光，却没有任何融化的迹象。
几息之后，它们抬起头，竟张口一吸。
那熊熊燃烧的三阳真火，竟如同长鲸吸水一般，被它们吸入口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噗——！”
青袍老道如遭重击，一口鲜血喷出，布阵的弟子们也纷纷面色惨白，委顿在地。
阵法，被破了。
而且是被用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直接吞噬了。
“妖……妖怪！”
“这些不是尸傀！是真正的妖怪！”
城墙上，最后的勇气，彻底崩溃了。士兵们扔掉手中的弓箭，修士们惊恐地后退，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
“呵。”
阁楼上，萧羽发出一声轻笑。
他抬起一只手。
他的意志，锁定了一个目标。
那个曾经的凤州守将，如今的堕落仙军，陈敬。
“去。”
“让他们，安静下来。”
接到指令的陈敬，从大军中一步踏出。
它抬起那与手臂融为一体的晶体战刃。
没有冲锋，没有咆哮。
隔着数百步的距离，它只是对着那高大厚重的河间城墙，轻轻一挥。
一道漆黑的、细若游丝的空间裂缝，一闪而过。
无声无息。
城墙之上，守将李毅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看到了一道黑线。
一道从城墙的这头，延伸到那头的，绝对笔直的黑线。
下一刻。
那道高达数丈，厚达三丈，由巨石和糯米汁浇筑而成的坚固城墙。
从那道黑线的位置，平平地，断开了。
上半截城墙，失去了支撑，开始缓缓地、倾斜地，向城内滑落。
“不……”
李毅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和其他数千名守军，连同那些修士，就站在那上半截滑落的城墙上。
失重感，传来。
“轰——隆——！”
半截城墙，重重地砸在城内的街道和房屋上，激起漫天烟尘。无数士兵和建筑，瞬间被碾成了肉泥。
李毅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他挣扎着从碎石堆里爬起来，一条腿已经不自然地扭曲着。
他抬起头。
透过那巨大的豁口，他看到了。
无穷无尽的黑色怪物，正沉默地，从豁口处，涌入城中。
一场“净化”，又开始了。
怪物们沉默地涌入，高效地转化着每一个还在喘息的生命。
李毅看到了他的副将，那个刚刚还在颤抖的男人，被一个怪物按住头颅。
他眼睁睁地看着副将的身体扭曲，皮肤下生出黑色的晶体，最后变成一个沉默的雕像，站了起来，汇入洪流。
他看到了那个不可一世的青袍老道，被三只怪物围住。
老道拼命地施展着法术，可那些火球、冰锥打在怪物身上，连一丝痕迹都留不下。
最终，他力竭了。
一只晶体手掌，按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他的挣扎，戛然而止。
“魔鬼……你们是魔鬼……”
李毅瘫坐在地，彻底崩溃了。
他引以为傲的军队，他誓死守护的城池，在这股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沙堡。
一只怪物，停在了他的面前。
正是那个斩开城墙的堕落仙军，陈敬。
陈敬低头，看着这个曾经和他一样，身为大唐将领的男人。
它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它伸出手，按向李毅的额头。
“不！我跟你拼了！”
李毅回光返照般地怒吼，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中的佩刀刺向陈敬的胸口。
“锵！”
佩刀，断了。晶体手掌，落下了。
李毅的怒吼，凝固在脸上。
他的身体，开始转化。
阁楼之上，王婉儿闭上了眼睛，两行血泪，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
又一座城。
又是一城的人。
“为什么要闭上眼睛？”
萧羽冰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睁开，看着。”
“看着这些愚蠢的抵抗，是多么的可笑。”
“看着我，是如何赐予他们，安宁与永恒。”
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掰开了她的眼皮。
她被迫看着下方那人间地狱般的景象，看着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一个个变成冰冷的怪物。
她的心，在滴血。
“萧羽！”
她忽然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起来。
“你杀了我！你现在就杀了我！”
“我不想再看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杀了你？”
萧羽转过头，猩红的眸子，第一次认真地审视着她。
“那太便宜你了。”
“我说过，你是我的观众。”
“你要亲眼见证，一个旧世界的毁灭，一个新纪元的诞生。”
“你要亲眼见证，我君临天下，成为这片天地唯一的神。”
“然后，你会心甘情愿地，成为我的一部分。”
他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偏执与疯狂。
一个时辰后。河间城，也安静了下来。
城内，站满了沉默的黑色雕像，大军的数量，又壮大了几分。
【恭喜宿主完成对‘河间城’的格式化，获得经验值300，000，000点。】
【检测到龙气反噬，长安城‘九鼎镇国大阵’已被激活。】
【警告：前方目标含有高浓度信仰之力，此力量对‘格式化’具有天然抗性。】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信仰之力？
萧羽的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有意思。
看来这大唐的国都，并非那么不堪一击。
不过，也仅仅是“有意思”而已。
“抗性？”
“那就将它，连同所谓的信仰，一起碾碎。”
他心念一动，打开了属性面板。
【宿主：萧羽】
【修为：化神中期（0／20亿）】
【可用经验：4，323，450，000】
“提升。”
【消耗经验值2，000，000，000点，修为开始突破……】
磅礴的经验值，化为最精纯的能量，灌入他的神魂之中。
他的气息，再一次开始疯狂暴涨。
天空中的华盖，变得更加浓郁，更加黑暗，仿佛要将整个天穹都压垮。
【恭喜宿主突破至‘化神后期境界’！】
萧羽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感觉自己举手投足之间，都能引动天地法则。
这个世界，在他眼中，变得愈发清晰，也愈发脆弱。“婉儿。”
他再次看向王婉儿。
此刻的王婉儿，已经不再嘶吼，也不再哭泣。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用一种冰冷到极点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绝望。
只有纯粹的，刻骨铭心的仇恨。
“怎么不哭了？”萧羽似乎对她这种变化很感兴趣，“终于想通了？”
王婉儿的嘴唇动了动，发出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我会看着你。”
“看着你一步步走向毁灭。”
“今天你所做的一切，总有一天，会百倍千倍地，报应在你身上。”
“我会等着那一天。”
“等着看你被这个世界彻底吞噬，永世不得超生！”
萧羽愣了一下。
随即，他笑了。
“好。”
“很好。”
“我等着。”
他转过身，不再理会她。
他的意志，下达了新的命令。
“全军，出发！”
“目标，潼关！”
黑色的洪流，再次启动。
它们碾过河间城的废墟，碾过那些刚刚被转化的、还站在原地的同类，继续向南。
三天后。
大军兵临潼关。
潼关，天下第一雄关。它横亘在秦晋豫三省交界，是长安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一道门户。
此刻的潼关，气氛比河间城更加凝重。
城墙之上，不仅有十万大唐精锐，更汇聚了来自天下各地的正道修士。
蜀山、昆仑、蓬莱……
这些以往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仙门，面对这场席卷天下的浩劫，终于派出了真正的强者。
数十名气息渊深如海的修士，站在关隘的最前方。
他们或仗剑，或持拂尘，或托宝塔，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金色的、浩然正气的光芒。
这些光芒汇聚在一起，在潼关上空，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金色光幕，将整个关隘笼罩其中。
那是他们以自身修为，结合潼关地脉，布下的护山大阵。
“来了……”
一名须发皆白，身穿昆仑道袍的老者，看着远方那片移动的黑暗，缓缓开口。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穿透了重重黑雾，直接锁定了那座悬浮在半空中的阁楼。
以及，阁楼上那个黑衣身影。
“好重的魔气……”
“此魔，不除，天下危矣！”旁边一名蜀山剑仙沉声道。
就在这时，那昆仑老道身体猛地一震。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怪物大军前方，那个手持晶体战刃的堕落仙军。
那个身影，他太熟悉了。
“陈敬……”
老道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扭曲。
“是陈敬师弟的气息！”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两道利剑，射向天空中的萧羽。
一股恐怖的气势，从他身上冲天而起，竟将天空的黑云都冲散了一角。
“阁楼上的孽障！”
老者的怒吼声，如同滚滚天雷，响彻云霄。
“你身上有我昆仑弟子的气息！”“说！”
“你把我的陈敬师弟，怎么样了！”
昆仑老道的怒吼，如雷霆滚过大地，震得关隘上的金色光幕都泛起涟漪。
他的双目赤红，死死锁定着萧羽，那股化神境巅峰的气势，混杂着滔天的怒火，几乎要撕裂天空。
“孽障！”
“回答我！”
阁楼之上，萧羽甚至没有回头。
他只是侧过脸，猩红的眼眸中，映出下方那老道气急败坏的模样。
那眼神，如同神明在看一只吵闹的蝼蚁。
“你的师弟？”
萧羽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杂音，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他抬起手，轻轻指向下方那个沉默的晶体战将。
“你说的是它吗？”
“陈敬？”
他玩味地念出这个名字，然后，笑了。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情感的，仅仅因为觉得有趣而发出的笑声。
“他现在，是我的狗。”
“一条很听话的狗。”
此言一出，整个潼关之上，所有正道修士，尽皆哗然。
羞辱！
这是赤裸裸的，对天下第一仙门昆仑的极致羞辱！
“啊——！”
昆仑老道仰天长啸，白发狂舞，道袍鼓荡。
“竖子！欺人太甚！”
“昆仑弟子听令！结七星剑阵！随我……清理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