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失控的火焰
赤璃已经三天没回云巅书院了。
岑墨站在空荡荡的西厢房门口,手中捧着一碗已经凉透的汤药。自从那日赤璃擅闯仙界后,听松苑就安静得可怕。没有半夜翻窗的动静,没有夸张的笑声,甚至连呼噜声都消失了。
"仙君。"洛凝雪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该去上课了。"
岑墨放下药碗,沉默地跟上她的脚步。自从婚讯公布后,两人之间的相处反而自然了许多——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再互相为难。
"还没有赤璃魔君的消息?"去学堂的路上,洛凝雪轻声问道。
岑墨摇头。他尝试过用锦囊联系,但火灵晶始终没有反应;也去问过瑾清烟,却被紫衣少女狠狠瞪了一眼:"都是你害的!赤璃哥哥回来后就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会好的。"洛凝雪安慰道,"给他些时间。"
时间。岑墨苦笑。距离婚礼只剩半个月了,时间对他们而言是最奢侈的东西。
今日是颜如玉的实战课,地点在书院后山的试炼场。岑墨和洛凝雪到场时,大部分学子已经到齐。玄晔站在仙界阵营最前方,看到岑墨时微微点头——自从那日一别,两人还未曾深谈。
"今日练习火系法术对抗。"颜如玉冷峻的声音响起,"两人一组,仙界对魔界。"
岑墨下意识寻找那个红色身影,却只看到夜无殇阴鸷的笑容和瑾清烟担忧的眼神。看来赤璃还没回来...
"第一组,岑墨对夜无殇!"
这个安排引起一阵骚动。夜无殇是魔界火系法术的高手,而岑墨虽理论出众,实战却一直平平。再加上两人之前的过节,这场比试注定不会太平。
"请多指教,岑仙君。"夜无殇假惺惺地行礼,眼中闪烁着恶意的光芒,"听说你即将大婚?真是...可喜可贺。"
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明显意有所指。岑墨面不改色地回礼:"请。"
两人站定后,颜如玉一挥袖:"开始!"
夜无殇率先发难,双手结印,一道黑红色的火蛇呼啸而出——正是魔界着名的"噬心焰",专攻心神。岑墨早有准备,玉佩化琴在手,清心咒的音波如涟漪般荡开,将火蛇一一化解。
"就这点本事?"夜无殇冷笑,突然变招。火焰不再直扑岑墨,而是在空中凝聚成无数细小的火针,从四面八方袭来!
这是魔界阴毒的"万蚁噬心"之术,专门针对音律防御的盲点。岑墨仓促变调,却还是被几根火针擦过手臂,顿时传来钻心的疼痛。
场边响起惊呼。玄晔已经按住了剑柄,却被颜如玉一个眼神制止——实战课允许轻伤,这是规矩。
"怎么了,仙君?"夜无殇得意洋洋,"心不在焉?是不是在担心某个...缺席的人?"
岑墨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专注比试。他知道夜无殇在故意激怒自己,绝不能上当。琴音一转,从防御转为进攻,一道道音刃破空而出!
夜无殇显然没料到岑墨还有这手,仓促闪避间衣袖被割裂数道。他恼羞成怒,突然咬破指尖,以血为引:"焚天魔焰!"
这是魔皇一族的秘术,按理说不该在比试中使用。颜如玉刚要喝止,场边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
一道赤红身影如闪电般冲入试炼场,挡在岑墨面前!熟悉的红发在阳光下如火炬般耀眼,正是失踪三天的赤璃!
"夜无殇!"赤璃怒喝,双手一推,一道比夜无殇纯粹数倍的焚天魔焰呼啸而出,瞬间吞噬了对方的火焰,"谁准你用这招对付岑墨的?!"
两股魔焰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气浪将周围学子掀翻一片,连颜如玉都不得不后退数步。烟尘散去后,夜无殇狼狈地跪在地上,嘴角渗血;而赤璃则如守护神般立在岑墨身前,周身缠绕着尚未散尽的魔焰。
"赤璃魔君!"颜如玉厉声喝道,"未经允许闯入比试,该当何罪?"
赤璃这才回过神,周身魔焰渐渐熄灭。他没有回答颜如玉,而是转身看向岑墨:"你没事吧?"
距离如此之近,岑墨能清晰地看到赤璃眼中的血丝和眼下的青黑——这三天他显然没有休息好。更让人心惊的是,他周身魔气紊乱不堪,随时可能再次暴走。
"我没事。"岑墨低声道,"你..."
"赤璃哥哥!"瑾清烟突然冲进场内,一把抱住赤璃的手臂,"你终于回来了!担心死我了!"
赤璃条件反射地抽回手,目光却始终没离开岑墨的脸:"听说今日有实战课,我...回来看看。"
这个借口拙劣得可笑。岑墨想说些什么,却在看到赤璃憔悴的面容时哽住了喉咙。这个傻子,明明自己状态这么差,还跑来替他挡火...
"既然回来了,就继续上课。"颜如玉冷冷打断这微妙的氛围,"赤璃魔君与岑墨仙君一组,对抗夜无殇与莫离!"
这个安排让所有人愕然。让刚刚大打出手的四人组队?颜如玉这是嫌场面不够乱吗?
"凭什么我要和仙界之人一组?"夜无殇愤然抗议。
"就凭你违规使用禁术。"颜如玉不为所动,"还是说,你想直接判负?"
夜无殇哑口无言,只能阴沉着脸站到莫离身边。赤璃则像没听见安排似的,仍然盯着岑墨看,仿佛要在他脸上找出什么答案。
"赤璃。"岑墨轻唤他的名字,"先上课。"
这四个字似乎有某种魔力,赤璃终于回过神来,不情不愿地站到岑墨身侧。两人背靠背摆出防御姿态,对面的夜无殇与莫离也准备就绪。
"开始!"
莫离率先出手,双剑如蝴蝶穿花,直取岑墨下盘;夜无殇则再次施展火系法术,从侧翼包抄。赤璃见状,立刻挥出一道火墙阻挡,却不小心用力过猛,火焰失控地朝四面八方扩散!
"小心!"岑墨一把拉过赤璃,自己却被一道火舌舔到衣摆,顿时烧出个焦黑的窟窿。
赤璃脸色大变:"岑墨!我..."
"专心应敌!"岑墨打断他的道歉,琴音骤起,一道道音刃精准地拦截了莫离的攻势。
接下来的比试堪称混乱。赤璃的魔焰时强时弱,完全不受控制;岑墨则不得不分心照应他,几次险些被夜无殇偷袭得手。最危险的一次,赤璃为了替岑墨挡下一道暗火,自己却被莫离的剑气划伤手臂,鲜血顿时染红了半边衣袖。
"停!"颜如玉终于看不下去,"这一组到此为止!"
夜无殇得意地收起法术,阴阳怪气道:"多谢赤璃殿下手下留情啊。"
赤璃充耳不闻,只是紧张地检查岑墨的伤势:"烧到了吗?疼不疼?"
"我没事。"岑墨皱眉看着他流血的手臂,"你..."
"我也没事!"赤璃迅速缩回手,仿佛怕被触碰,"一点小伤。"
这反常的疏远让岑墨心头一刺。从前赤璃恨不得天天挂在他身上,现在却连基本的触碰都回避...
下课铃响,学子们三三两两离开试炼场。赤璃像躲瘟疫一样迅速溜走,连个眼神都没给岑墨留下。瑾清烟立刻追了上去,而夜无殇则冲岑墨露出个胜利的笑容,大摇大摆地离开。
"仙君留步。"颜如玉突然叫住岑墨,"有话说。"
等其他人都走远后,颜如玉开门见山:"赤璃魔君的状态不对劲。"
岑墨点头。赤璃今天的表现太反常了,魔气紊乱、情绪不稳,连最基本的法术控制都做不到。
"焚心劫?"他试探着问。
"不止。"颜如玉摇头,"更像是...心魔作祟。"
心魔?岑墨心头一震。修仙之人最怕心魔,轻则修为停滞,重则走火入魔。而赤璃作为魔族,心魔的威胁只会更大。
"你知道原因。"颜如玉这不是疑问句,"也知道解决办法。"
岑墨沉默。是的,他知道原因——那场突如其来的婚约;也知道解决办法——取消婚约。但后者,是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弟子告退。"他躬身行礼,逃也似地离开试炼场。
回到听松苑,岑墨发现西厢房门紧闭,里面却亮着灯。赤璃回来了?他犹豫片刻,还是敲了敲门:"赤璃?"
没有回应。
"你的伤需要处理。"岑墨提高声音,"我有药..."
"不用!"赤璃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闷闷的,"清烟给我上过药了!"
岑墨的手悬在半空,最终缓缓落下。是啊,赤璃有瑾清烟照顾,何需他多此一举?两人之间,本就该保持距离...
夜深人静,岑墨独坐窗前,面前摊着一本阵法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西厢房始终亮着灯,偶尔传来赤璃烦躁的踱步声。从前恨不得黏在一起的两个人,如今仅一院之隔,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咚。"
一颗小石子突然砸在窗棂上。岑墨警觉抬头,只见院墙上蹲着个熟悉的身影——玄晔。
"就知道你没睡。"玄晔轻巧地翻进院子,"听说今天赤璃回来了?"
岑墨点头,简短讲述了白天的事。
"心魔啊..."玄晔若有所思,"难怪他失控伤了你。"
"他没想伤我。"岑墨下意识为赤璃辩解,"只是..."
"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玄晔接话,"我懂。"他顿了顿,"凝雪让我告诉你,药王谷有种'清心丹',对心魔有奇效。她明天会带些来。"
岑墨道谢,心中却明白丹药治标不治本。赤璃的心魔源于他,除非...
"帝君昨日召见我了。"玄晔突然换了个话题,"命我负责你大婚的护卫工作。"
岑墨握紧了手中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些:"嗯。"
"你真要娶凝雪?"玄晔直视他的眼睛,"即使知道她心属何人?"
这个问题像刀子般扎进岑墨心里。是啊,明知道洛凝雪与玄晔两情相悦,自己还要娶她,这不就是活生生拆散一对有情人吗?可他又能怎样?抗旨不遵?
"帝命难违。"他干巴巴地说。
玄晔冷笑:"那赤璃呢?你就这样放弃他?"
"我们本就没什么。"岑墨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却觉得越来越没有说服力。
"骗鬼呢!"玄晔猛地拍桌,"整个书院谁看不出你们...算了。"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平复情绪,"我今晚来,是有东西给你。"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古朴的竹简,上面用朱砂写着《阴阳调和论》三个大字。
"这是..."岑墨瞳孔微缩。
"清虚子院长亲手所着。"玄晔压低声音,"里面详细记载了仙魔双修之法。据说若能找到命定之人,不仅可解焚心劫,还能突破修为桎梏。"
岑墨接过竹简,手指微微发抖。这难道就是他和赤璃之间奇异联系的答案?
"别高兴太早。"玄晔泼冷水,"双修需要两人心意相通,毫无保留。以你们现在的状态..."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西厢房,"难。"
确实难。赤璃现在连见都不愿见他,更别说敞开心扉双修了。
"多谢。"岑墨将竹简收入袖中,"我会想办法。"
玄晔离开后,岑墨取出竹简细读。随着阅读深入,他的心跳越来越快——书中描述的"阴阳玉共鸣灵力交融"等现象,与他和赤璃的经历完全吻合!更令人震惊的是,最后几页竟然记载了一种名为"同心契"的秘术,可以让仙魔两人共享生命,同生共死...
"砰!"
西厢房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打断了岑墨的思绪。他立刻冲出门,只见赤璃的窗户大开,里面黑烟滚滚!
"赤璃!"岑墨顾不得多想,一个箭步冲进西厢房。
屋内一片狼藉,赤璃跪坐在中央,周身缠绕着狂暴的魔焰。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血红色,皮肤下可见岩浆般的纹路在流动——这是焚心劫全面爆发的征兆!
"走..."赤璃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别管我..."
岑墨怎么可能走?他毫不犹豫地冲上前,一把抱住赤璃。魔焰瞬间灼伤了他的皮肤,但他咬紧牙关不放手,同时将仙力源源不断地注入赤璃体内。
"放开!"赤璃痛苦地挣扎,"我会伤到你..."
"那就伤吧。"岑墨抱得更紧了,"我不在乎。"
或许是这句话起了作用,赤璃的挣扎渐渐减弱。两股力量再次交融,形成那种独特的平衡。魔焰不再狂暴,而是如温顺的宠物般环绕着两人。
"为什么..."赤璃的声音带着哽咽,"为什么要娶她?"
这个直白的问题让岑墨措手不及。他该怎么解释?说这是帝命难违?说他没有选择?这些借口在赤璃痛苦的注视下显得如此苍白。
"我不爱她。"岑墨最终只能给出这个答案。
赤璃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直视着他:"那你爱谁?"
这个简单的问题却让岑墨如鲠在喉。他能说什么?承认自己爱上一个魔族?一个同性?一个即将成为他人夫的人?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赤璃眼中的光彩一点点熄灭,最终变回那潭死水。
"我明白了。"他苦笑着推开岑墨,"你谁都不爱。"
"不是的!"岑墨急切地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袖中的竹简突然变得沉重无比,提醒着他那个可能的解决方案——同心契。但那需要两人毫无保留的信任与爱意,以他们现在的状态...
"回去吧。"赤璃背过身,声音疲惫,"明天还有课。"
岑墨站在原地,有千言万语想说,却最终化为一声叹息。他默默退出西厢房,胸口玉佩冰凉如铁。
院中,一轮孤月高悬。岑墨抬头望着那轮明月,突然想起赤璃曾经说过的话:"我们魔界有个传说,对着新月许愿,愿望就会实现。"
当时他怎么回答的?好像是嗤之以鼻,说这是无稽之谈。
现在,他却鬼使神差地对着月亮低语:"如果真有神明...请给我们一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