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冰封婚约
云巅书院开学满月之际,岑墨收到了帝君诏令——回仙界述职。
清晨的听松苑笼罩在薄雾中,岑墨站在院门口整理衣冠。一袭正式的月白色仙官服,腰间悬着那枚已经带有金红纹路的玉佩,整个人如霜雪般清冷。
"一定要今天回去吗?"赤璃靠在门框上,头发乱蓬蓬的,显然刚起床不久。他肩上的伤已经结痂,但寝衣领口仍能看到绷带的边缘。
"帝君召见,耽搁不得。"岑墨没有回头,怕看到对方失望的表情会影响自己的决定。
赤璃突然一个箭步冲上来,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带上这个!"
那是个绣着火焰纹样的锦囊,入手沉甸甸的。岑墨解开系带,里面竟是几颗赤红色的晶石,散发着温和的热度。
"火灵晶?"岑墨挑眉。这是魔界特产,佩戴者可抵御仙界寒气,但对仙人而言并无大用。
"我注入了魔焰精华。"赤璃得意地眨眨眼,"遇到危险就捏碎一颗,我能感应到,立刻赶去救你!"
岑墨心头微暖,却又觉得好笑。回仙界述职能有什么危险?但他还是郑重地将锦囊系在腰间:"多谢。"
"早点回来啊!"赤璃追出几步,"明天还有灵植课,你说好要教我认仙界药草的!"
岑墨挥挥手,踏上早已等候多时的云车。透过渐渐闭合的车窗,他看到赤璃一直站在院门口,红发在晨风中如火焰般跳动,直到云车升入高空,化作一个小点消失不见。
云车穿过九重天结界时,岑墨胸前的玉佩突然微微发烫。他下意识握住它,感受着那奇异的脉动——仿佛在提醒他,无论走多远,都有某种联系无法切断。
凌霄殿前,仙官们早已列队等候。岑墨刚下云车,就被引至偏殿更衣沐浴。繁琐的礼仪程序过后,终于得以觐见帝君。
"岑爱卿来了。"帝君端坐在玉座上,头戴十二旒冠冕,面容隐在珠帘之后,声音不辨喜怒。
岑墨行大礼参拜:"臣参见帝君。"
"起来吧。"帝君抬手示意,"云巅书院情况如何?"
岑墨一一汇报书院见闻,刻意略过了与赤璃有关的部分。帝君静静听完,突然话锋一转:"听闻你与魔界皇子过从甚密?"
殿内温度骤降。岑墨心头一紧,面上却不显:"赤璃魔君是臣的同窗,日常接触在所难免。"
"是吗?"帝君轻叩扶手,"据朕所知,你们同住一院,甚至..."珠帘后的目光如利剑般刺来,"共处一室?"
岑墨后背渗出冷汗。帝君远在仙界,却对书院之事了如指掌,显然有人暗中汇报。是颜如玉?还是...
"魔君身患顽疾,臣偶尔协助疗伤。"他谨慎回答,"皆为公事。"
帝君沉默片刻,突然换了个话题:"洛凝雪在书院表现如何?"
"洛仙子勤勉好学,深受师长器重。"岑墨如实评价。
"嗯。"帝君似乎满意这个回答,"你们相处得如何?"
岑墨一时语塞。他与洛凝雪虽然名义上有婚约,实则相敬如宾,私下交流少之又少。但这话显然不能直说。
"洛仙子温婉贤淑,臣..."
"不必说了。"帝君打断他,"朕今日唤你来,正是为了这桩婚事。"
岑墨心头猛地一跳。三年前帝君突然赐婚,将药王谷的洛凝雪许配给他,至今未曾定下婚期。如今旧事重提,莫非...
"药王谷主上月递了折子,请求早日完婚。"帝君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朕已命司天监择了吉日,就在下月初三。"
下月初三?那岂不是只剩二十余日?岑墨脑中一片空白。他知道这桩婚事迟早要来,却没想到如此突然。
"臣..."他艰难开口,"臣与洛仙子尚且年少,是否..."
"怎么?"帝君声音一沉,"你不满意朕的安排?"
殿内气氛瞬间凝固。岑墨单膝跪地:"臣不敢。只是书院课业..."
"完婚后再回去也不迟。"帝君一锤定音,"药王谷在仙界地位特殊,这桩联姻对平衡各方势力至关重要。你身为仙君,当以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这四个字如枷锁般压在岑墨肩上。是啊,他从小就被教导要以仙界利益为先,个人情感又算得了什么?
"臣...遵旨。"
离开凌霄殿时,岑墨的脚步比来时沉重百倍。腰间玉佩不知何时变得冰凉,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心情。经过蟠桃园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玄晔?"岑墨勉强打起精神,"你怎么..."
"听说你被召回来了。"玄晔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是为了婚事?"
岑墨苦笑:"消息倒是灵通。"
玄晔将他拉到僻静处,压低声音:"我早说过帝君不会放任你与赤璃...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无用。"他递过一个小巧的玉瓶,"拿着,你会需要的。"
岑墨接过玉瓶,里面是几粒散发着清香的丹丸:"这是?"
"'忘忧丹'。"玄晔叹了口气,"能让你...好受些。"
忘忧丹。岑墨握紧玉瓶,胸口泛起一阵刺痛。仙界最负盛名的灵药,服下后可暂时忘却情爱之苦。多少政治联姻中的仙人靠它度过新婚之夜...
"多谢。"他将玉瓶收入袖中,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玄晔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洛凝雪是个好姑娘。而且..."他意有所指,"她心中另有所属,不会为难你。"
是啊,洛凝雪与玄晔两情相悦,却要与他这个陌生人结为夫妻。这场婚姻,注定是三个人的悲剧。
回到自己在仙界的居所"寒松居",岑墨屏退所有仙侍,独自站在庭院中发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按母亲生前的喜好布置的,清冷素雅,与赤璃喜欢的鲜艳热烈截然相反。
"仙君。"一个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岑墨转身,看到洛凝雪站在月洞门外,一袭淡绿色纱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兰。她手中捧着个竹篮,里面是几株新鲜的灵药。
"洛仙子。"岑墨勉强扯出一个微笑,"你也被召回了?"
洛凝雪点头,将竹篮放在石桌上:"今早收到的诏令。"她顿了顿,"家父已经告诉我了...婚期。"
两人相对无言。微风吹过庭院,带来一阵药香。岑墨突然发现,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独处——没有玄晔,没有赤璃,只有两个被命运绑在一起的陌生人。
"我很抱歉。"岑墨打破沉默。
洛凝雪抬眸看他,眼中没有怨恨,只有淡淡的哀伤:"仙君无需道歉。这门婚事,本就不是你我能做主的。"
她说得对。在仙界,帝君的金口玉言就是天命,违抗者轻则贬黜,重则天罚加身。更何况,他们身后还牵扯着药王谷与岑家的利益。
"玄晔仙君他..."
"我们早已说开了。"洛凝雪轻声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竹篮边缘,"他理解,也...接受了。"
接受了。三个字如重锤砸在岑墨心上。是啊,除了接受,他们还能怎样?反抗帝君?那不仅会毁了自己,还会连累家族,甚至...牵连赤璃。
想到赤璃,胸口玉佩突然微微发热。岑墨下意识握住它,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红发少年灿烂的笑容。若是他知道自己要成亲了,会是什么反应?会像瑾清烟宣示主权时那样,毫不在意地说"恭喜"吗?
"仙君心中有他人?"洛凝雪突然问道,目光落在他紧握玉佩的手上。
岑墨触电般松开手:"没有。"
洛凝雪了然地笑了笑,没有追问。她取出一卷竹简放在桌上:"这是家父准备的婚礼流程,仙君有空可以看看。"转身欲走,又停下脚步,"对了,赤璃魔君知道了吗?"
岑墨摇头:"我...不知如何开口。"
"尽早告诉他吧。"洛凝雪轻叹,"有些事,拖得越久,伤得越深。"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岑墨突然意识到,这位看似柔弱的仙子,内心远比表面坚强。至少她还能坦然面对,而自己却连提都不敢提...
夜幕降临,寒松居一片寂静。岑墨独坐窗前,面前摊着那卷婚礼竹简,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腰间锦囊突然微微发热,他取出一看,里面的火灵晶正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这是赤璃在尝试联系他。
岑墨犹豫良久,最终没有回应。他不知该如何面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更不敢想象当婚讯传到书院时,赤璃会作何反应。也许...他会松一口气?毕竟再也不用担心被一个仙界之人纠缠了...
这个想法让岑墨心如刀绞。他取出玄晔给的忘忧丹,却在即将服下的瞬间改变了主意。不,他不要靠药物麻痹自己。这份痛楚,是他对那段不该存在的情愫最后的祭奠。
次日清晨,岑墨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开门一看,竟是满头大汗的玄晔。
"出事了!"玄晔一把拽住他的手腕,"赤璃闯进仙界了!"
岑墨瞬间清醒:"什么?"
"寅时三刻,南天门守卫发现有人试图突破结界。追捕过程中,那人施展了魔皇一族的'焚天魔焰',现在被围困在蟠桃园!"玄晔语速飞快,"帝君已经派天兵前往,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岑墨来不及多想,抓起佩剑就往外冲。赤璃疯了吗?独自擅闯仙界是死罪!就算他是魔界皇子,帝君也完全可以以"刺探机密"为由将他当场格杀!
蟠桃园外已经围满了天兵天将。岑墨亮出仙君令牌,勉强挤到前排。园内烟雾缭绕,隐约可见一个红色身影在桃林中穿梭,身后追着数十名金甲天兵。
"赤璃!"岑墨忍不住喊出声。
那身影猛地一顿,随即以更快的速度朝这边冲来。天兵们见状,立刻结阵阻拦,无数法宝光芒交织成网,眼看就要将赤璃困住——
"住手!"岑墨再也顾不得许多,纵身跃入阵中。玉佩化琴在手,一道音波屏障瞬间展开,将追兵暂时阻隔。
"岑墨!"赤璃惊喜地扑过来,脸上满是烟灰,衣袖也被烧焦了几处,"终于找到你了!"
近距离看,他的状况比想象中还糟——嘴角带着血丝,右手臂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显然经历了一番恶战。
"你疯了吗?"岑墨又惊又怒,"擅闯仙界是死罪!"
赤璃却咧嘴一笑,露出沾血的牙齿:"我担心你啊!那个锦囊能感应危险,昨晚我感觉到你情绪波动极大,后来又联系不上..."他的声音突然弱了下去,"你...没事吧?"
看着他担忧的眼神,岑墨喉头发紧。这个傻子,就为了确认他是否安全,不惜以身犯险...
"我没事。"岑墨艰难地说,"你快走,我掩护你..."
"不行!"赤璃固执地摇头,"除非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身后的音波屏障已经开始碎裂,天兵们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岑墨知道时间不多了,一咬牙:"帝君定了我与洛凝雪的婚期,下月初三。"
这句话像一道定身咒,赤璃瞬间僵在原地。他琥珀色的眸子一点点睁大,里面的光彩逐渐暗淡,最后变成一潭死水。
"...婚期?"他机械地重复,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岑墨不忍看他这副模样,却也无法给出任何安慰。事实就是事实,再多的解释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明白了。"赤璃突然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恭喜啊。"
屏障彻底碎裂,天兵们一拥而上。赤璃没有反抗,任由他们将自己按倒在地。岑墨想上前解释,却被玄晔死死拉住。
"别犯傻!"玄晔在他耳边厉声道,"你想让帝君知道你们的关系吗?"
这句话如一盆冷水浇醒了岑墨。是啊,如果他此刻为赤璃出头,只会坐实帝君的猜疑,给赤璃带来更大的麻烦。
"放开他!"一个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回头,只见帝君不知何时亲临,身后跟着一众仙官。
天兵们立刻松开赤璃,跪地行礼。赤璃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倔强地昂着头,与帝君对视。
"魔界皇子擅闯仙界,可知是何罪名?"帝君冷冷问道。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赤璃嗤笑一声,"反正你们仙界最擅长的就是拆散..."
"赤璃!"岑墨厉声喝止,生怕他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帝君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停在赤璃身上:"看在魔尊的面子上,朕饶你一命。回去告诉你父亲,管好自己的儿子,否则下次..."
"没有下次了。"赤璃打断帝君,声音平静得可怕,"恭喜仙界又成就一桩'美满姻缘'。"他最后看了岑墨一眼,转身化作一道红光遁去。
那眼神中的绝望与决绝,让岑墨如坠冰窟。他想追上去解释,想告诉赤璃这并非他所愿,但双脚却像生了根一般无法移动。腰间锦囊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变得冰冷如石。
"岑爱卿。"帝君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随朕来。"
在众仙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岑墨机械地跟在帝君身后。途经一株桃树时,他注意到地上有几滴尚未干涸的血迹——是赤璃留下的。
那抹刺目的红,成了他脑海中最后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