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蜜旅行日志四
凌晨三点的闹钟响起时,房间里一片漆黑。我摸索着关掉手机,听见晓菲在隔壁床上窸窸窣窣地起身。
"我醒了..."她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睡意,"天啊,为什么要这么早看日出..."
"因为'日照金山'只有在日出时分才能看到。"我打开床头灯,眯起眼睛适应光线,"林默说这是梅里雪山最神奇的时刻。"
晓菲裹着被子坐起来,头发乱得像鸟窝:"如果没看到,我要他赔我美容觉。"
我们轻手轻脚地洗漱,穿上了所有能穿的衣服——香格里拉的夜晚冷得刺骨,而德钦海拔更高。收拾背包时,我悄悄塞进了那篇《致最好的朋友》的随笔,决定今天找个机会给晓菲看。
林默已经在客栈门口等我们,背着硕大的摄影包,头发因为早起而微微翘起。看到我们,他举起手中的纸袋:"早餐,车上吃。"
越野车在漆黑的盘山公路上行驶,车灯只能照亮前方一小段路。两侧是无尽的黑暗,仿佛随时会吞噬我们。晓菲坐在副驾驶,不时发出小声的惊叹——每当转弯时,远处雪山的轮廓就会在星光中若隐若现。
"今天天气很好,看到'日照金山'的几率很大。"林默说,"我来了三次,这是第一次赶上晴天。"
"才三次就中奖,运气不错嘛!"晓菲转头看我,"晓萱,你带了笔记本吧?这么壮观的景象值得记录下来。"
我点点头,拍了拍背包。事实上,从昨天开始,一个故事构思就在我脑海中逐渐成形——关于两个性格迥异的女孩在雪山旅途中重新认识彼此的故事。也许,这会是我的第一部小说。
车行两小时,我们到达了观景台。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但星星依然清晰可见。观景台上已有不少摄影爱好者架好了三脚架,长枪短炮对准远处的雪山。
林默带我们挤到一个相对较好的位置,迅速架起设备。我和晓菲站在他身后,呵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随着天色渐亮,梅里雪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十三座雪峰一字排开,像一队披着白袍的巨人。
"那就是主峰卡瓦格博,"林默小声解说,"海拔6740米,至今无人登顶。"
"为什么?"晓菲好奇地问。
"太神圣了。1991年中日联合登山队尝试登顶,结果全军覆没。后来当地政府禁止攀登了。"
我注视着那座雪峰,它巍峨而庄严地矗立在天地之间,云雾像哈达一样缠绕在山腰。一种莫名的敬畏感涌上心头。
天光渐亮,观景台上的人越来越多。我们被挤得几乎站不住脚,晓菲紧紧抓着我的胳膊。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低呼——第一缕阳光像舞台追光一样打在了卡瓦格博峰顶。
"开始了!"林默轻声说。
接下来的几分钟,像是一场神圣的仪式。阳光缓慢地从峰顶向下蔓延,将洁白的雪峰染成金红色,仿佛整座山被点燃了一般。观景台上鸦雀无声,只有相机快门的咔嗒声此起彼伏。
我转头看晓菲,想分享这一刻的震撼,却惊讶地发现她泪流满面。
"晓菲?"我小声唤她。
她摇摇头,似乎无法说话,只是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在"日照金山"的壮丽背景下,她的泪水在朝阳中闪闪发光,像一颗颗小小的钻石。
日出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去。林默识趣地说要去拍些周边景色,留下我和晓菲单独相处。我们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雪山在晨光中清晰可见。
"对不起,破坏了这么美好的时刻。"晓菲终于开口,声音嘶哑。
"发生什么了?"我轻声问。
她深吸一口气:"昨晚...我妈又打电话来了。说如果我不回去相亲,就...就和我断绝关系。"她苦笑一声,"老套的威胁,对吧?"
我握住她冰凉的手:"只是因为这个?"
"还有..."她的声音更低了,"张明说...他等不了我了。他公司有个外派机会,去德国两年...他希望我跟他一起去。"
"所以..."
"所以我必须做出选择。"她抬头看向雪山,泪水再次涌出,"回家顺从父母安排,或者...放弃家庭跟张明走。没有中间选项。"
我沉默了。晓菲的家庭情况我知道一些——父亲是某国企高管,母亲出身名门,对独生女期望极高。而张明是她在实习时认识的工程师,家境普通但能力出众。这样的矛盾,在小说里很常见,但发生在亲近的人身上,却让人手足无措。
"你爱他吗?"我终于问出口。
晓菲点点头:"很爱。但...我也爱我的父母,尽管他们专制又势利。"她擦了擦眼泪,"最讽刺的是什么?我推迟实习本来是为了这次旅行,现在实习机会没了,张明也要走了,而我家里...哈。"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抱住她。在这个海拔四千米的观景台上,在梅里雪山的注视下,晓菲在我肩头无声地哭泣。
"我们改行程吧。"我突然说。
晓菲抬起头:"什么?"
"去成都。"我坚定地说,"张明不是在成都工作吗?我们去找他,当面谈清楚。"
"但是你的计划...还有林默..."
"计划可以改,林默会理解的。"我拿出手机,"我现在就查车票。"
晓菲瞪大眼睛看着我,像不认识我一样:"俞晓萱...你是在...替我拿主意?"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常。一向优柔寡断的我,居然如此果断地要改变行程。但看着晓菲红肿的眼睛,我丝毫不后悔这个决定。
"是的,我在替你拿主意。"我直视她的眼睛,"因为有时候,朋友比你自己更清楚你需要什么。"
晓菲的嘴唇颤抖着,最终化为一个微笑:"谢谢你...但我不想因为我的事影响你的旅行。"
"傻瓜,"我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这次旅行从一开始就是我们两个人的。高兴一起高兴,困难一起面对。"
林默回来后,我们告诉了他改行程的决定。出乎意料,他不仅完全理解,还主动帮我们规划路线。
"从德钦可以直接坐大巴到香格里拉机场,然后飞成都。"他查着手机说,"我正好要去成都见个编辑,可以一起走。"
晓菲感激地看着他:"谢谢你,林默。还有...对不起打乱了你的计划。"
"朋友之间不说这些。"他笑了笑,转向我,"再说,我很期待读到你以这次旅行为灵感写的小说。"
我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想写小说?"
"猜的。"他眨眨眼,"每次看到你和晓菲互动,你眼睛里都有种特别的光...像是作家在观察生活素材。"
回德钦县城的路上,晓菲靠在我肩上睡着了,脸上还带着泪痕。林默专注地开车,偶尔通过后视镜与我目光相遇。雪山公路蜿蜒曲折,窗外的风景从雪峰变成草甸,又变成郁郁葱葱的森林,仿佛在短短几小时内经历了四季。
我们在德钦县城简单吃了午饭,然后分头行动——林默去退掉原本预订的客栈,我和晓菲去买大巴票。售票窗口前,晓菲突然抓住我的手臂:"晓萱,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我们本来计划去雨崩村的..."
"比计划更重要的是人。"我坚定地说,"再说,成都有那么多好吃的,你不期待吗?"
她终于笑了,那种真实的、发自内心的笑容:"期待!我要吃火锅、串串、兔头..."
"兔头就免了!"我做了个鬼脸,她哈哈大笑。
买好票后,我们回到集合点。林默已经收拾好所有行李,还给我们每人买了瓶氧气罐。"预防高原反应。"他解释道。
大巴在下午三点出发,沿着金沙江峡谷行驶。一侧是陡峭的山崖,一侧是奔腾的江水,景色壮丽得让人屏息。晓菲靠窗坐着,不时用手机拍照,情绪明显好了许多。
"张明知道你要来吗?"我小声问她。
她摇摇头:"想给他个惊喜。"顿了顿,又补充,"或者惊吓。"
"他会高兴的。"我握住她的手,"你们会找到解决办法的。"
她感激地捏了捏我的手指,然后靠在我肩上:"借我靠会儿...昨晚几乎没睡。"
随着海拔降低,空气渐渐变得温暖湿润。晓菲睡着了,呼吸均匀。我小心地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继续构思那部关于两个女孩旅行的小说。窗外的风景飞驰而过,笔尖在纸上轻轻滑动:
"在雪山面前,所有的伪装都显得可笑。她终于承认,自己并非永远坚强;而我也发现,原来我可以如此果断..."
林默坐在我们前排,偶尔回头看我写作,但从不打扰。有一次我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我读不懂的温柔专注。
傍晚时分,我们到达香格里拉机场附近的小镇。明天一早的飞机,今晚只能在这里暂住。客栈很简陋,但干净整洁。放下行李后,我们决定去镇上逛逛,找点吃的。
小镇比想象中热闹,街上大多是穿着民族服装的当地人和少数背包客。我们选了家看起来人气很旺的小馆子,点了牦牛肉火锅和青稞饼。
"为改变的计划干杯!"晓菲举起茶杯,脸上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为友谊。"林默微笑着补充。
"为雪山和小说。"我也举起杯子。
三只茶杯在空中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热气腾腾的火锅熏红了我们的脸,也融化了最后一丝尴尬。晓菲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我们大学时的糗事,包括我如何在醉酒后背诵《离骚》全文。林默笑得前仰后合,而我则假装恼怒地往晓菲碗里塞了一大块辣椒。
回客栈的路上,晓菲突然说:"我想通了。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我努力过。这比被动接受安排强多了。"
月光下,她的侧脸线条坚定而柔和。我意识到,这次旅行改变的不仅是我,还有她。也许,这就是真正友谊的意义——在彼此的生命转折点上互相扶持,共同成长。
"明天就能见到张明了,紧张吗?"我问。
"紧张死了!"她夸张地捂住胸口,"但更多的是期待。就像...就像站在跳台边缘,既害怕又兴奋。"
林默在客栈门口停下脚步:"我有个提议。明天到成都后,我先去找编辑,你们去找张明。晚上如果方便,可以一起吃个饭?"
"当然!"晓菲抢着回答,"让你见见我家的理工男!"
回到房间,晓菲立刻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衣服:"穿哪件好?要让他眼前一亮,又不能显得太刻意..."
我笑着看她把有限的几件衣服搭配了又搭配,最后选了一条红色连衣裙——那还是她硬塞进我行李箱的,说"万一有约会呢"。
"完美!"她转了个圈,"既漂亮又不显得太重视他,对吧?"
"非常'随便'的美。"我揶揄道,她扔了个枕头过来。
睡前,晓菲突然严肃起来:"晓萱,谢谢你今天的决定。我知道对你来说,改变计划有多难。"
"朋友不就是互相帮助的吗?"我轻声回答,"就像你一直为我做的那样。"
她微笑着闭上眼睛。我拿出那篇《致最好的朋友》的随笔,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塞进了她的背包夹层。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她会发现它。那时,我希望她能真正明白她对我意味着什么。
窗外,香格里拉的月亮又大又圆,像一盏明灯,照亮我们前行的路。明天,成都,新的篇章。我怀着既忐忑又期待的心情,慢慢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