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后勤刘主任发现了一个重大问题!

白杨站在研究院门口,目送着车辆远去。

直到那辆黑色的“大红旗”彻底消失在道路尽头,他才转身,对身边的助理林慧说道:“小林,通知食堂,今晚加两个菜。一个是红烧狮子头,一个是糖醋里脊。”

“另外,让炊事班把珍藏的那坛好酒拿出来,给各个实验室的主任和项目负责人,每人送二两过去,就说我请的,庆祝项目取得阶段性胜利,给大家解解乏。”

“好的,所长。”林慧迅速记下,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所长总是这样,再大的功劳,也从不独揽,总是第一时间想到团队里的每一个人。

……

傍晚六点,正是研究院的晚饭时间。

一号食堂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不同于外界对科研单位“清苦”的刻板印象,研究院的食堂,伙食标准之高,足以让任何一个单位眼红。

四菜一汤是标配,荤素搭配得宜,每周还有两次“牙祭”,不是海鲜就是牛羊肉,米饭馒头管够,角落里还常备着免费的水果和酸奶。

这是白杨定下的规矩。

科研人员是国家最宝贵的财富,脑力劳动消耗巨大,营养绝对不能落下。

只有让他们吃得好,住得好,没有后顾之忧,才能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攻克技术难关的伟大战役中去。

此刻,食堂的一角,材料实验室主任王爱国,正对着餐盘里一块色泽红亮、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发呆。

肉是好肉,精选的五花三层,用冰糖炒出的糖色,酱油的咸香和香料的芬芳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炖得软糯入味,轻轻一抿就能化开。

这道菜,是食堂王师傅的绝活,也是王爱国平日里的最爱,每次都能就着肉汁干掉三碗米饭。

可今天,这块曾经让他魂牵梦绕的红烧肉,到了嘴里,却像是嚼蜡一般,食之无味。

他有些烦躁地用筷子戳了戳那块肉,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

今年,他已经二十八岁了。

这个年纪,在院外的同龄人里,不少都已经是孩子爹了。

可他,别说孩子,连个正经对象都还没着落。

论条件,他王爱国绝对不差。

想当初,他也是四九城理工大学材料系的高材生,毕业时,多少大钢厂、大单位抢着要。

但他独具慧眼,选择了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由白杨牵头组建的这个研究所。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六年时间,弹指一挥间。

他跟着白杨,从一片荒地开始,亲眼见证了这座科研圣殿的拔地而起。

他也从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成长为如今独当一面的材料实验室主任。

他是第一批跟着白杨干事业的人,是元老,是心腹。

级别待遇,更是没得说。

作为核心项目的主任,他的行政级别和技术津贴,加在一起,拿到手的工资比他大学老师都高出一大截。

福利就更不用提了,单位分房的名单上,他排在最前面,据说年底就能拿到钥匙。

可以说,在四九城这地面上,论个人条件和发展前途,同龄人里,能稳压他一头的,屈指可数。

可偏偏,就是这么个“天之骄子”,却成了个人问题上的困难户。

“唉……”

又是一声叹息,手里的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米饭,连带着旁边炒得碧绿生青的上海青,都看着没甚食欲。

“我说老王,你这是怎么了?对着你最喜欢的红烧肉唉声叹气的,不像你啊。”一个清脆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王爱国抬起头,看到了一张带着关切的笑脸。

是刘建霞,后勤保障处的主任,一个爽利干练的川妹子,比他大两岁,两人都是院里的第一批元老,关系处得跟姐弟似的。

“霞姐。”王爱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没什么胃口。”

刘建霞是什么人,后勤保障处的主任,迎来送往,察言观色是基本功。

她端着自己的餐盘在王爱国对面坐下,夹了一筷子麻婆豆腐,嘴里嘶哈着辣气,眼睛却没离开王爱国的脸。

“不对劲,你这状态绝对不对劲。”她笃定地说道:“脸拉得跟长白山似的,眼睛里都能养鱼了。”

“说吧,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项目上遇到难题了?不对啊,我下午刚听林助说,所长请大家喝酒,说明项目大获成功了啊。”

“项目没事,很顺利。”王爱国苦笑了一声,放下了筷子,端起旁边盛着蛋花汤的碗,喝了一口,温热的汤水下肚,似乎才让他的胸口不那么堵了。

他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事儿跟霞姐说说也没什么,憋在心里实在难受。

“霞姐,我……我昨天去相亲了。”

“相亲?”刘建霞眼睛一亮,顿时来了兴趣,“这是好事啊!对方是哪儿的?干什么工作的?人怎么样?”

王爱国脸上的苦涩更浓了,他低着头,声音也小了下去:“吹了。”

“吹了?”

刘建霞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引得旁边几桌吃饭的同事都好奇地望了过来。

她连忙压低声音,但脸上的震惊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吹了?什么情况?谁介绍的?哪个单位的姑娘,这么没眼光?连我们研究院的王大主任都看不上?”

在刘建霞,乃至全院大部分人看来,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王爱国是什么人?

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所长的左膀右臂,材料领域的顶尖专家!

光是“研究院材料实验室主任”这个头衔,说出去就足够吓人了。

虽然外人不知道这研究院具体是干嘛的,但光看这气派的大门,森严的警卫,还有那让所有单位都眼红的福利待遇,就知道这绝对是顶尖的核心要害部门。

能进这里工作的,有一个算一个,那都是人中龙凤。

王爱国,更是龙凤中的佼佼者。

什么样的家庭,能培养出这么“有眼无珠”的姑娘,连王爱国都给拒了?

图什么啊?

难道想嫁给天王老子不成?

看着刘建霞那一脸“岂有此理”的表情,王爱国心里的郁结反倒散去了一些。

他知道霞姐是真心为自己打抱不平。

他叹了口气,拿起一个馒头,慢慢撕着,开始解释事情的原委。

“霞姐,这事儿……不怪人家姑娘。”

“昨天见的那个,是市纺织厂的会计,人长得挺文静,说话也挺有礼貌。介绍人是我妈单位的一个老同事,说是知根知底的。”

“我们约在北海公园见的,一开始聊得还行,聊了聊彼此的兴趣爱好,喜欢看什么书,听什么歌……”

王爱国回忆着昨天的场景,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奈。

“后来,人家姑娘就开始问正题了。”

“她问我,‘王同志,听介绍人说,你在一个研究所工作,具体是做什么的呀?’”

刘建霞点了点头,这是相亲的必问题目,很正常。

王爱国苦笑道:“我能怎么说?我只能说,‘我们单位有保密纪律,具体工作内容不能细说,大概就是搞一些金属材料方面的研究。’”

“然后呢?”刘建霞追问。

“然后人家姑娘就‘哦’了一声,表情就有点淡了。她又问,‘那你们研究所叫什么名字?在哪个系统里?’”

“我说,‘单位名称不方便透露,属于保密单位。’”

“姑娘脸上的笑容就更少了。她想了想,又换了个问题,‘那你在单位里,是个什么职务呢?’”

“我说,‘这个……也属于内部信息,不方便对外说。’”

说到这里,王爱国自己都觉得好笑,他摊了摊手,对刘建霞说:“霞姐,你听听,这天还怎么聊下去?”

“一问三不知。人家姑娘肯定觉得,我要么是在吹牛,要么就是在一个什么见不得人的小作坊里瞎混,编个‘保密单位’的由头来搪塞她。”

刘建霞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啊,她站在王爱国的角度,觉得这些回答都是天经地义,是刻在骨子里的纪律。

可如果她是一个对王爱国一无所知的相亲姑娘,听到这样一连串“不方便透露”的回答,心里会怎么想?

多半会觉得对方毫无诚意,故作神秘,甚至人品有问题。

“那……那你没说说咱们这边的待遇吗?工资奖金什么的,这个总没有严格保密吧?”刘建霞急中生智。

王爱国摇了摇头,神情更加落寞了:“说了。我跟她说,我们单位收入还可以,福利待遇也挺好。”

“可这话太空泛了。人家姑娘家条件也不错,父亲是干部,母亲是老师,她自己也是正式工。”

“你光说一句‘还可以’,在人家听来,可能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总不能让我把工资条拍在桌子上给人家看吧?我王爱国也不是那种喜欢炫耀的人,干不出那事儿。”

“最关键的是,人家姑娘后面问了一句,直接把我问死了。”

“她问,‘王同志,我知道你有纪律,很多事不能说。可我们要是以后真的在一起了,要结婚过日子,你总不能还什么都瞒着我吧?”

“我作为你的妻子,连我丈夫是做什么的,在哪个单位,都不能知道吗?’”

王爱国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所有烦闷都吐出去。

“霞姐,你说,我怎么回答?”

“我能告诉她,只要我们结了婚,你去单位政审备案,成为家属之后,很多事情自然就可以知道了。”

“但这话我说不出口啊!这不成要挟了吗?好像在说‘你想知道我的底细,就必须先嫁给我’。这不成了典型的流氓逻辑吗?”

“这本身就是个悖论。人家女孩子了解你的情况,是决定要不要和你继续发展的前提。”

“而我们的纪律却是,你必须先和她确定了关系,进入了结婚流程,才能让她了解情况。”

“所以,昨天聊到最后,气氛就彻底僵了。人家姑娘很客气地跟我说,觉得我们可能不太合适,她还是想找一个工作生活都比较透明的,能知根知底的。然后……然后就散了。”

一番话说完,王爱国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食堂天花板上的吊扇。

刘建霞彻底沉默了。

她端着饭碗,筷子悬在半空,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终于明白了。

问题不出在王爱国身上,也不出在那个姑娘身上。

他们都没错。

错的是这种因工作性质而产生的、无法调和的矛盾。

是啊,对于这些身处科研最前沿、手握最高机密的年轻人来说,他们的荣耀和成就,是写在绝密档案里的,是体现在那些国之重器上的。

但在日常生活中,在婚恋市场上,这些荣耀反而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们不能说,不能炫耀。

他们所拥有的一切,对于不了解内情的外部世界来说,都是一片迷雾。

而婚姻,最需要的就是坦诚和踏实。

谁愿意把自己的终身幸福,托付给一个“活在迷雾里”的人呢?

刘建霞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又酸又涩。

她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看着王爱国,轻声问道:“老王,我记得……上个月,你们材料室新来的那个博士小李,是不是也去相亲了?后来好像也没下文了?”

王爱国闻言,精神一振,像是找到了“病友”一般,猛地坐直了身子。

“对!霞姐,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他一拍大腿,说道:“就是小李!他情况跟我一模一样!比我还惨!”

“他那个相亲对象,是大学老师,思想更开放一些,直接问他,‘你们单位神神秘秘的,是不是在搞什么危险的东西?会不会有辐射啊?影响不影响以后要孩子啊?’”

“小李当时就懵了!他能怎么解释?他总不能说,‘我们搞的是世界上最先进的合金材料,绝对安全,还能造宇宙飞船’吧?”

“他只能一遍遍地保证,单位很正规,工作很安全。可人家越听越觉得他是在掩饰,最后也是不欢而散。”

王爱国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大了起来。

“还有!还有隔壁动力实验室的张工,他谈了半年的一个对象。”

“临到谈婚论嫁了,女方父母一打听,工作单位、职务、内容,全都是‘保密’,死活不同意。”

“说我们这种单位的人不稳定,太神秘,没安全感,硬是把两人给拆散了!”

“这……这都快成咱们院老大难的光棍们普遍遇到的问题了!”

一个,是偶然。

两个,是巧合。

三个四个,甚至更多,那就是一种普遍现象了!

刘建霞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作为后勤保障处的主任,负责的不仅仅是衣食住行、水电暖气,更重要的,是为全院的科研人员营造一个稳定、安心的工作和生活环境。

解决大家的后顾之忧,是她的本职工作!

以前,她总觉得,只要把食堂的饭菜做好,把宿舍的卫生搞好,把福利待遇发放到位,就是尽职尽责了。

直到今天,听了王爱国的这番话,她才悚然一惊。

原来,在这些看得见的物质保障之下,还潜藏着一个如此严重、如此棘手的“软件”问题!

这个问题,正像一个无形的魔咒,困扰着院里这些最优秀、最可爱的年轻人。

它挫伤着他们的感情,影响着他们的生活,长此以往,甚至会动摇他们的工作积极性!

一个连个人问题都解决不好,整天为了相亲失败而愁眉苦脸的实验室主任,怎么能指望他百分之百地投入到紧张的科研攻关中去?

这不是王爱国一个人的问题。

这是整个第七研究院的体制性问题!

是研究院的高度保密性,和世俗婚恋市场所要求的透明度之间,产生的天然冲突!

刘建霞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她不是搞科研的,不懂什么“多靶磁控溅射”,也不懂什么“梯度热处理”。

但她懂人,懂生活,懂管理。

她知道,这个问题,绝不能再拖下去了。

必须解决!

而且,这不是她一个后勤处长能解决的。

也不是王爱国他们这些醉心科研的技术专家能解决的。

这个问题,必须从顶层设计上,从制度层面上,去寻找出路。

而有能力,有魄力,也有责任去解决这个问题的,全院上下,只有一个人。

——所长,白杨。

“老王,”刘建霞深吸一口气,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你跟我说的这些情况,非常重要。”

“你放心,这件事,我管了。”

她站起身,将自己几乎没怎么动的餐盘和王爱国的餐盘收到一起。

“你先把饭吃了,红烧肉别浪费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天塌不下来,办法总比困难多。”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果决和担当。

王爱国愣愣地看着她:“霞姐,你……”

“我什么我?”刘建霞白了他一眼,但眼神里却满是暖意,“我是干后勤的,你们在前线冲锋陷阵,我们就是给你们提供弹药、包扎伤口的。”

“现在你们不是受伤了嘛,我这个卫生员,总得想办法吧?”

“这件事,我会整理成一份详细的报告,直接提交给所长。我相信,所长一定会有办法的。”

说完,她不再多言,端着两个餐盘,转身走向了餐具回收处。

她的背影,在食堂明亮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挺拔。

王爱国怔怔地坐在原地,看着刘建霞离去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餐盘里那块油光锃亮的红烧肉。

不知为何,刚才还味同嚼蜡的肉,此刻仿佛又重新散发出了那股诱人的香气。

他拿起筷子,夹起那块肉,放进嘴里。

软糯,咸香,带着一丝丝回甘。

嗯,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他的心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

是啊,他们有白杨所长。

那个总能化腐朽为神奇,创造无数奇迹的年轻人。

从无到有建起这座研究院,攻克了无数连国外都束手无策的技术难关。

这样一个无所不能的所长,或许……真的能解决他们这些凡夫俗子的“终身大事”吧?

王爱国想着,心情豁然开朗,食欲也回来了。

他拿起筷子,开始大口地扒拉起米饭。

而另一边,刘建霞将餐具放好后,并没有回办公室,而是径直走向了院里的小卖部。

她买了一个带横线的笔记本,一支崭新的英雄牌钢笔。

回到自己那间不大的办公室,她关上门,泡了一杯浓茶,拧开钢笔帽,在笔记本的扉页上,郑重地写下了一行标题:

《关于我院青年科研人员婚恋困难问题的调查与建议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