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 这个问题很严重,比想象中更严重!

《关于我院青年科研人员婚恋困难问题的调查与建议报告》。

写下这行字,刘建霞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好像被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

她将昨夜与王爱国的谈话,以及自己了解到的其他几个案例,仔一一五一十,条理清晰地记录在本子上。

没有夸张,没有渲染,只是平铺直叙,用最朴实的语言,将这个潜藏在研究院欣欣向荣景象之下的巨大难题,清晰地呈现了出来。

她写了好几个小时,一直到深夜。

……

上午八点半,研究院的工作时间刚刚开始。

刘建霞拿着那个深蓝色的笔记本,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径直走向了院部大楼的核心区域——所长办公室所在的三楼。

她没有直接去敲所长办公室的门,而是在隔壁一间小一些,但同样整洁明亮的办公室门口停了下来。

门上挂着一块简洁的木牌:“所长助理室”。

这是院里的规矩。

白杨所长的时间是以秒来计算的,任何非紧急的科研事务,都必须先通过助理林慧进行筛选和安排。

刘建霞作为后勤处的主任,深谙此道。

她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一个清亮干脆的声音传来。

刘建霞推门而入,看到林慧正坐在办公桌后,整理着一叠厚厚的文件。

她穿着一身合体的蓝色工作服,长发利落地扎成马尾,显得既文静又干练。

看到是刘建霞,她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是刘主任啊,这么早,有事吗?”

“小林助理,有点事,想跟你汇报一下,可能……还需要通过你,向所长汇报。”刘建霞的表情很严肃,她走上前,将手中的笔记本递了过去。

林慧见她神情凝重,心里微微一凛。

她知道刘建霞是个爽利人,平时工作汇报从不拖泥带水,能让她露出这种表情的,绝非小事。

她放下手中的文件,接过了笔记本,目光落在了封页那行标题上。

《关于我院青年科研人员婚恋困难问题的调查与建议报告》。

林慧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婚恋问题?

她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向刘建霞。

后勤处的工作范畴很广,但似乎还没到要插手个人私生活的地步。

刘建霞没有等她发问,便沉声将昨天在食堂里和王爱国的对话,以及自己连夜调查了解到的情况,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遍。

“……材料室的王爱国主任,二十八了,相亲,因为保密纪律,一问三不知,吹了。”

“动力室新来的李博士,情况类似,被女方怀疑单位有辐射,也黄了。”

“还有工艺科的张工,谈了半年的对象,临门一脚,被女方家里强行拆散,理由是我们单位‘太神秘,没安全感’。”

“小林助理,这已经不是个例了。我粗略了解了一下,咱们院里三十岁上下,技术骨干级别的单身男同志,至少有五十多个。”

“他们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搁在外面,那都是抢手的香饽饽。可就因为咱们单位的特殊性,反倒成了老大难。”

“他们是咱们院的宝贝,是国家的栋梁。现在,这个‘终身大事’,已经成了困扰他们,影响他们工作情绪的一个大难题。我觉得,这事儿,小不了。”

刘建霞语速不快。

林慧静静地听着,脸色由最初的疑惑,慢慢变得凝重,再到最后,化为了一片深思。

她飞快地翻阅着手中的笔记本,上面的记录比刘建霞口述的更加详尽,一个个鲜活的案例,一句句无奈的叹息,仿佛要从纸面上跳出来。

林慧自己也才二十三岁,尚未婚配。

但作为白杨的助理,她站的高度和看问题的角度,远超同龄人。

她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这绝不仅仅是几个年轻人的“风花雪月”问题。

这关系到研究院最核心的资产——人才的稳定。

一个科研团队,最怕的是什么?

不是技术瓶颈,不是资金短缺,而是人心不稳。

这些顶尖的科研人才,他们可以为了国家,为了理想,忍受清贫,忍受寂寞,忍受与家人聚少离多的分离。

但他们也是人,是活生生的人。

他们也需要一个温暖的家,一个能理解、支持自己的伴侣。

如果连这个最基本的需求都因为工作而无法满足,长此以往,心里怎么可能没有疙瘩?

一个心怀怨怼的科学家,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都可能在精密到纳米级别的实验中,造成无法挽回的灾难性后果。

更深远地说,如果研究院成了外界眼中的“光棍集中营”、“爱情禁区”,以后还怎么吸引最优秀的人才加入?

想到这里,林慧的后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猛地合上笔记本,对刘建霞郑重地说道:“刘主任,谢谢你。你反映的这个情况,非常、非常重要。这不是小事,是关系到我们研究院长远发展的大事。”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你跟我来,这件事,必须立刻向所长汇报。”

刘建霞心中一热,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两人不再多言,林慧拿着那个深蓝色的笔记本,快步走出办公室,刘建霞紧随其后。

穿过安静而肃穆的走廊,两人来到了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木门前。

这里是整个研究院的“心脏”——所长办公室。

林慧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刘建霞则稍稍落后半步,站在门口。

办公室里很宽敞,但陈设却异常简单。

一张巨大的办公桌,占据了房间近三分之一的面积,桌上堆满了图纸和文件。

白杨正站在黑板前,一手拿着半截粉笔,一手叉着腰,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一个极其复杂的问题。

“所长。”林慧的声音很轻,但足以打破一室的寂静。

白杨回过神,转过身来,目光落在林慧和门口的刘建霞身上,他眼神中的锐利迅速收敛,变得温和:“小林,刘主任,有事?”

“所长,”林慧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将手中的笔记本放了上去,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语速很快,“后勤处的刘主任反映了一个紧急情况,我认为需要您亲自过问。”

她飞快地将问题的核心提炼出来:“因为我们单位的保密性质,院里一批年轻的技术骨干,在个人婚恋问题上,普遍遇到了巨大的困难。”

“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们的情绪和生活。这是刘主任做的详细调查报告。”

白杨闻言,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他的目光从林慧严肃的脸上,移到了桌上的笔记本上。

他伸出手,拿起了那个本子。

当他看到封面上那行字时,眼神微微一凝。

婚恋问题?

他本以为是什么重大的技术难题或是行政障碍,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看似“家长里短”的问题。

但他没有丝毫的轻视。

作为一名从后世重生归来的灵魂,他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更清楚“人才”二字的份量。

在前世,他见过太多因为忽略了人文关怀,导致核心团队分崩离析,最终让整个项目功亏一篑的案例。

他可以攻克世界上最尖端的技术,可以设计出超越时代的国之重器,但这一切,都需要人来完成。

人,才是根本。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笔记本的封面,翻开了第一页。

王爱国、李振华、张建军……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他快速地翻阅着,越看,眉心锁得越紧。

报告里记录的那些对话,那些困境,真实得让人心头发堵。

“一问三不知……”

“是不是在搞危险品?会不会有辐射?”

“太神秘,没安全感……”

这些理由,听起来荒诞,却又无比现实。

他合上笔记本,抬起头,目光越过林慧,望向门口站得笔直的刘建霞。

“刘主任,你进来。”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刘建霞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办公室。

“你把王爱国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我说一遍。”白杨说道。

“是,所长。”

刘建霞定了定神,将王爱国从相亲到诉苦的全过程,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

她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客观地陈述事实,但那种深深的无奈和憋屈,却通过她的语言,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白杨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

王爱国……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年轻人的面孔。

憨厚,耿直,带着一股子技术人员特有的执拗。

第一次见王爱国的时候,还是个一脸青涩、见到自己还会脸红的毛头小子。

六年了,这小子跟着自己,没日没夜地泡在实验室里,啃下了一块又一块硬骨头,如今已经成长为材料领域能独当一面的大将。

甚至还隐约记得,去年年底评先进的时候,王爱国还红着脸说,要把奖金攒起来,准备结婚用。

白杨当时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有了对象一定要带给自己看看。

他一直以为,像王爱国这样优秀的年轻人,个人问题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却万万没想到,困住他这个得意大将的,不是什么复杂的技术瓶颈,而是这样一道看似简单,却又无比现实的“鸿沟”。

因为他白杨,因为这座他亲手建立起来的研究院,这些本该享受青春和爱情的年轻人,却被一道无形的“保密条例”隔绝在了正常的生活之外。

听完刘建霞的叙述,白杨沉默了片刻。

整个办公室里,只剩下他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

终于,白杨停止了敲击。

他抬起头,看着刘建霞,郑重地说道:“刘主任,我知道了。”

没有过多的许诺,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只有简简单单的五个字。

但刘建霞却瞬间感到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谢谢你,你反映的这个问题,非常及时,也非常重要。”白杨继续说道:“你为所里的同志们办了一件大好事。你先回去工作吧,这件事,所里会拿出章程来。”

“是!所长!”刘建霞挺直了胸膛,响亮地回答了一声。

等刘建霞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消失,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林慧站在一旁,看着白杨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心中也有些忐忑。

她知道所长很重视,但会如何处理,她也完全没有头绪。

毕竟,这种事情,牵扯到保密纪律和社会现实,几乎是一个无解的死结。

“所长,”她忍不住轻声开口,“这个事情……确实很棘手。保密条例是铁律,不可能动。可社会上的观念,也不是我们能轻易改变的。”

白杨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站起身,走到了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研究院整齐划一的建筑群,远处,是正在建设中的二期工程,塔吊林立,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小林,你觉得,这仅仅是婚恋问题吗?”

林慧一愣,下意识地回答:“这……它关系到我们核心科研人员的队伍稳定和工作积极性。”

“没错,但这只是第一层。”白杨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鹰,“你想想第二层。一个长期在个人情感问题上得不到满足,内心积压着负面情绪的核心专家,意味着什么?”

林慧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想到了一个词:安全隐患。

白杨的声音变得更加严肃:“我们的敌人,无时无刻不在盯着我们。他们或许无法攻破我们物理上的防御,但人性的弱点,往往是最容易被利用的突破口。”

“一个心怀怨气的科学家,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接触、利诱、策反……后果不堪设想!”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林慧的心上。

她之前只想到了“人心不稳”,却没敢往“安全漏洞”这个方向去深思。

是啊,研究院里每一个人,脑子里装的东西,都价值连城,是国之命脉!

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

“这还只是第二层。”白杨的语气愈发沉重,“还有第三层。我们现在是草创阶段,大家凭着一股为国奉献的热情和冲劲在拼。”

“可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当外面的世界越来越开放,越来越精彩,我们这里如果还是一个生活不便、情感压抑的‘孤岛’,我们还拿什么去吸引最顶尖的人才?又拿什么去留住我们自己培养起来的骨干?”

“到时候,不用敌人来策反,人心自己就散了!我们呕心沥血建立起来的这座科研圣殿,就会因为‘后院起火’,而从内部开始崩塌!”

白杨一连三问,层层递进,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把尖刀,剖开了这个看似温情的“婚恋问题”背后,那冷酷而致命的真相。

林慧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她这才真正明白,为什么白杨会如此重视这份报告。

这已经不是“棘手”可以形容的了,这简直是一颗埋在研究院地基深处的定时炸弹!

“所长,我……我明白了。”林慧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我们……该怎么办?”

白杨重新走回办公桌后,坐了下来。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阴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堵不如疏,防不如引。”他一字一句地说道,“问题既然已经出现了,回避和拖延,只会让它溃烂发脓。我们必须主动出击,从根源上解决它!”

“既然外部世界不了解我们,那我们就想办法,让她们安全、可控地了解我们!”

“既然我们的同志走不出去,那我们就创造条件,把优秀的女同志请进来!”

他的话,让林慧的眼睛猛地一亮,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困惑。

请进来?

怎么请?

这可是最高保密等级的单位!

白杨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他对林慧下达了命令。

“小林,你马上去办三件事。”

“第一,通知下去。所有实验室主任、项目负责人、行政后勤各部门一把手,一个小时后,到一号会议室开紧急会议。”

“第二,会议的议题,就叫‘关于成立第七研究院鹊桥联谊工作领导小组的专项会议’。”

“第三,你现在立刻以我的名义,起草一份公函,分别发给市总工会、市妇联、市教育局、还有四九城各大高校的团委。”

“就说,我们研究所,为了解决院内广大青年科技工作者的个人问题,响应国家号召,关心青年成长,拟在近期,举办一场大型的、高规格的主题联谊活动。”

“邀请她们,组织推荐一批政治过硬、思想进步、业务优秀的未婚女青年,来我们研究院……参观、交流、联谊!”

“轰!”

林慧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白杨,一时间甚至忘了回答。

开……开会?

成立领导小组?

发公函?

邀请市总工会、妇联、教育局和各大高校?

举办大型联谊活动?

还要把人请到研究院里面来?!

这……这简直是石破天惊!

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还能用这种方式来解决!

这已经不是“解决问题”了,这是要直接把天捅个窟窿,再重新把它补上啊!

“所长,这……这能行吗?”林慧结结巴巴地问道,“我们的保密纪律……”

“纪律是死的,人是活的。”白杨淡淡的说道:“谁说联谊就一定要泄密?我们可以划定开放区域,可以提前进行政审,可以全程派人陪同。”

“我们可以让他们看我们的生活区,看我们的体育馆,看我们的图书馆,甚至可以开放一个脱敏的、专门用于对外展示的荣誉室!”

“我们要让外界知道,我们这里不是什么阴森恐怖的秘密基地,而是一个充满活力、充满理想、生活优渥、前途光明的年轻人的家园!”

“我们要让全四九城的优秀姑娘们知道,嫁给我们研究院的男人,不是嫁给一个‘影子’,而是嫁给国家的栋梁,嫁给民族的未来!这非但不是没安全感,反而是最大的安全感!”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出了任何问题,我白杨一力承担!”

林慧看着眼前的白杨,只觉得他身上仿佛在发光。

那种敢于打破一切常规,敢于挑战一切不可能的魄力,那种视困难如无物,视规则为工具的强大自信,让她心神激荡,热血沸腾。

是啊,别人眼里的死结,在所长这里,却成了一次主动出击、化危为机的契机!

这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无所不能的白杨所长!

“是!我马上去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