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导演了一步好戏!第一步已经完成!
白杨回到研究所,一股浓重的疲惫感瞬间包裹了他。
这疲惫并非来自体力消耗,而是源于那种走钢丝般的精神紧绷。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蹩脚的魔术师,揣着一兜子真兔子,却得煞有介事地从空帽子里往外变,还得时刻担心观众里有没有懂行的,会不会一嗓子喊出“他兜里揣着呢!”
“演戏这活是真累!”他揉了揉太阳穴,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我这哪是搞科研,分明是在编剧本,还是那种要求极高、预算极低、随时可能穿帮的现实主义大戏。”
他需要尽快把周部长和李副局长允诺的地质资料弄到手。
这事儿宜早不宜迟,夜长梦多。
他拿起桌上的红头电话,拨通了电网局李副局长的办公室。
电话那头,李副局长显然一直在等着他的消息,几乎是秒接。
“喂?白所长?”李副局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李副局长,是我,白杨。”白杨的声音沉稳依旧,“关于地质资料的事情,您看……”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李副局长斩钉截铁,“我已经跟局里地质勘探部门打好招呼了,所有能调动的资料,包括原始勘探记录、图件、报告,只要是咱们电网系统内部掌握的,全都优先供给你们研究所!你派人来拉,还是我们送过去?”
“我们自己去拉吧,动静小点。”白杨想了想,补充道,“可能量比较大,我安排一辆卡车过去。”
“好!随时欢迎!”李副局长顿了顿,还是没忍住,“白所长,大概……需要多久能有个初步的方向?”
这字里行间,透着一股“等米下锅”的焦虑。
白杨心里苦笑,您这问的,我倒是知道答案,可我不能直接告诉你啊。
他斟酌着词句:“李副局长,地质研究不比工程设计,变量太多,需要时间沉淀和分析。我会尽全力,一有进展,立刻向您和周部长汇报。”
挂了电话,白杨立刻叫来了研究所办公室主任老马。
老马是个五十来岁、办事稳妥的老同志。
“老马,你跑一趟电网局,找地质勘探处的刘处长,就说是我安排的,去拉一批地质资料回来。对,可能很多,开上咱们所里那辆解放卡车去。”
白杨交代道:“另外,把所里那间最大的会议室腾出来,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要作为临时的资料分析室。”
老马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利索地答应下来:“好嘞,所长,我这就去安排!”
看着老马匆匆离去的背影,白杨走到窗边,望着楼下空地上那几棵掉了叶子的白杨树,它们的名字和自己一样,此刻却显得有些萧瑟。
他知道,接下来的工作,将是一场在故纸堆里进行的“寻宝”游戏,只不过。
宝藏的位置他早已知晓,他要做的,是如何合情合理地“绘制”出那张通往宝藏的地图。
两天后,研究所最大的会议室里,彻底变了模样。
长条会议桌被搬到了墙边,地上、桌上、甚至窗台上,都堆满了各种文件袋、图纸筒和厚厚的报告。
这,就是电网局系统内几乎所有的、能找到的关于全国煤炭资源相关的地质勘探资料。
数量之庞大,远超白杨的预期。
从建国初期的初步普查报告,到六七十年代相对深入的区域勘探记录。
甚至还有一些解*前遗留下来的零星资料。
纸张泛黄,字迹模糊,图件的比例尺和标注方式五花八门,很多关键数据甚至是手写记录,潦草得如同天书。
白杨亲自带队,抽调了所里几个在数据处理和地质学方面略有基础的研究员,组建了一个临时的“能源潜力评估小组”。
当然,对外宣称是为了配合国家能源战略调整,进行前瞻性研究。
一开始,年轻的研究员们还挺兴奋,觉得能参与到这种“国家级”的课题中很光荣。
但很快,他们就被这堆故纸淹没了。
每天的工作就是分类、整理、阅读、记录,枯燥得让人抓狂。
“所长,这……这比大海捞针还难啊!”一个戴着眼镜、名叫小钱的年轻研究员,揉着酸涩的眼睛,苦着脸抱怨。
“很多报告的结论都是‘该区域煤层较薄,品位不高,无工业开采价值’,或者‘构造复杂,勘探难度大,建议暂缓’。咱们真的能从这里面找出新的大煤田?”
白杨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钱,地质科学的发展是日新月异的。过去的‘无价值’,不代表现在和未来也没有价值。当时的技术手段、勘探深度、评价标准,都和现在不同。更何况……”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堆积如山的资料,“信息只有在被关联、被重新审视时,才可能爆发出新的价值。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给这些沉睡的信息一个‘被重新审视’的机会。”
这番话半真半假,既是给手下打气,也是在给自己构建“合理性”。
他心里清楚,大部分资料确实没用,但他需要这个“寻找”的过程。
接下来的日子,白杨几乎是泡在了这个临时的资料室里。
他表面上和大家一起整理、阅读,实际上,他的精力主要集中在几个他心中早已“锁定”的区域相关的资料上。
他特别关注那些描述地质构造、沉积环境、古地理面貌的报告,哪怕是只言片语。
他需要找到一些能够和他“新理论模型”挂钩的蛛丝马迹。
这个所谓的“新理论模型”,是他精心“编造”的。
核心思想是结合了前世七十年代末期,国际上刚刚兴起的一些关于板块构造理论,在聚煤盆地形成中作用的初步探讨。
现在这个年代,国内对板块理论的接受和应用还在起步阶段,正好适合他这种“超前”半步的发挥,以及对特定沉积相与优质煤层形成关系的深化理解。
听起来很唬人,也很“前沿”。
但仔细推敲,又似乎与现有的地质理论并不完全矛盾,更像是一种新的视角和综合分析方法。
“小钱,你看这份报告。”一天下午,白杨拿起一份关于晋西北某区域的早期勘探简报,指着其中一段描述:“这里提到,钻孔在穿过二叠纪石盒子组地层时,遇到了厚度不大的劣质煤线。”
“伴生有典型的沼泽相沉积特征的岩石组合。当时的结论是煤层不稳定,找煤前景不大。”
小钱凑过来看了看,点头道:“嗯,报告上是这么写的,这很常见啊,很多地方都有类似情况。”
“但是……”白杨的语气带着一种引导性:“你再结合这份关于华北板块古构造演化的初步研究报告,看看这个区域在晚古生代的古地理位置,是不是可能处于一个大型坳陷盆地的边缘,或者是一个长期稳定沉降的次级洼地?”
小钱皱着眉头,拿起另一份报告,又翻出相关的地质图。
比对了半天,有些迟疑地说:“呃……从区域构造上看,似乎有这种可能性。但这个区域的后期构造运动比较复杂,很多证据都被破坏了……”
“对!复杂!”白杨继续说道:“但也正因为复杂,早期的勘探可能只揭示了冰山一角!”
“你想想,如果这是一个大型的、长期稳定的聚煤沼泽环境,会不会在盆地的中心,或者构造相对稳定的区域,发育出厚度更大、品质更好的煤层?”
他进一步引导:“早期的钻孔,可能只是打在了盆地的边缘,或者因为技术限制,深度不够,没有打穿真正的主力煤层。”
“而这份报告里提到的‘沼泽相沉积’,恰恰是优质煤层形成的有利环境指示!”
白杨将几份看似不相关的报告、图件放在一起,用他那套“新理论模型”进行串联解释。
一个“被忽略的巨大潜力区”的轮廓,似乎就这么“合理”地浮现了出来。
小钱听得眼睛发亮,又带着几分将信将疑:“所长,您的意思是……这个被认为没啥价值的区域,可能……藏着一个大煤田?”
“我不敢肯定。”白杨立刻收敛起兴奋,恢复了严谨的科研态度,“这只是一种基于现有资料和理论推导的‘假说’。”
“但我觉得,这个假说值得我们投入更多的精力去验证。”
“特别是这里提到的几个构造相对稳定的区块,如果能有更详细的地球物理勘探数据,或者重新进行一些关键点的地质填图和钻探验证,可能会有重大发现。”
这番话,既指明了方向,又留足了余地。
将“功劳”归于对现有资料的“重新解读”和“理论创新”,完美地掩盖了他“未卜先知”的真相。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白杨用类似的方法,又“挖掘”出了另外一两个“潜力区域”的线索。
其中一个指向了内蒙古东部的某个盆地。
每一个“发现”,他都完美地构建了逻辑链条,找到了相应的佐证材料(哪怕是些边角料信息),并用他的“新模型”进行了包装。
时机差不多成熟了。
白杨让小钱等人将这些“初步研究成果”整理成一份图文并茂的报告,重点突出其“理论依据”和“潜在价值”。
当然,也明确指出了这仅仅是“推测”,需要进一步验证。
随后,他再次联系了李副局长,表示有了一些“初步的想法”,需要向领导和专家们汇报。
这一次的汇报会议,级别更高,除了周部长和李副局局长,还请来了地质矿产部和煤炭工业部的几位资深总工程师和老专家。
会议地点就设在白杨研究所那间堆满了资料的“临时作战室”里。
白杨站在一堆图纸和报告中间,沉稳地开始了汇报。
他没有一开始就抛出结论,而是先从当前电力紧张的困局入手,强调寻找新的、可靠的煤炭资源的重要性和紧迫性。
然后,他话锋一转,开始介绍他们这段时间的工作,以及他那个听起来有些“新潮”的“综合评估模型”。
他重点讲解了如何从古构造、古地理、沉积相多个维度,重新评估区域的聚煤潜力,特别是那些在早期勘探中被“放过”或“低估”的区域。
“……基于上述模型和对现有资料的重新梳理,我们初步筛选出了三个值得高度关注的潜力区域。”白杨拿起一根教鞭,指向墙上挂着的一张经过特殊标注的全国地质略图。
“第一个,是晋西北的這個区域……”他详细阐述了之前的“沼泽相”和“盆地中心”理论,并展示了那些被他“挖掘”出来的旁证资料。
“第二个,是内蒙古东部的这个坳陷带……”他又换了一套说辞,可能是基于某种特定的地球物理场异常(比如重力或磁异常)与深部煤层分布的关联性研究。
“第三个……”
整个汇报过程,白杨都刻意保持着一种“探讨性”和“建议性”的语气,将自己定位为一个提出新思路、新方法的“研究者”,而非一个掌握了最终答案的“先知”。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专家,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盯着白杨展示的图件和报告。
他们经验丰富,功底深厚,自然不会被轻易唬住。
汇报结束后,沉默持续了几秒钟。
一位来自地质矿产部的老专家,扶了扶厚厚的眼镜,率先开口:“白杨同志,你的这个思路……很大胆,也很有意思。将板块构造的观点引入到具体的找煤工作中,在国内确实还不多见。”
“你提到的几个区域,我们过去也做过一些工作,但确实,受限于当时的认识水平和技术条件,勘探程度普遍不深,评价也相对保守。”
他顿了顿,看向其他几位专家:“我个人认为,白杨同志提出的假说,虽然还需要大量的实际工作去验证,但并非空穴来风。”
“特别是晋西北那个区域,他提到的几个疑点,确实值得我们重新审视。”
另一位煤炭部的总工也点了点头:“内蒙东部那个区域,地表覆盖层厚,勘探难度大,投入也高。”
“但如果真如白杨同志推测的那样,存在大型、稳定的煤层,那战略意义就太重大了。冒点风险,做一些针对性的补充勘探,是值得的。”
他们并没有立刻全盘接受白杨的结论,但他们认可了他分析问题的“新视角”和“逻辑性”。
尤其是,白杨的推论是建立在“现有资料”基础上的“再分析”,这让他们更容易接受——这看起来更像是科学发现的过程,而不是凭空想象。
周部长和李副局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喜和希望。
他们虽然不懂具体的地质理论,但他们听懂了专家们的评价——有门儿!
“好!”周部长用力一拍大腿,声音洪亮,“既然专家们也认为白杨同志的分析有道理,有进一步验证的价值,那我们就不能犹豫!”
他转向地矿部和煤炭部的同志:“老总工,这件事,我看就这么定了!以白杨同志提出的这几个潜力区为重点,立即组织力量,进行补充勘探和验证工作!”
“要快!要准!需要什么支持,部里全力协调!”
李副局长也赶紧表态:“我们电网局也全力配合!需要电力保障的,需要前期投入的,我们责无旁贷!”
一场原本是为了讨论“弃车保帅”的危机应对会议,在白杨的巧妙“导演”下,硬生生扭转成了调动国家力量去“按图索骥”寻找新煤田的动员会。
白杨站在人群中,微微松了口气,但心里的弦依旧紧绷着。
剧本的第一幕算是顺利演完了,但大戏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就是真刀真枪的勘探验证。
他知道,那些被他“点亮”的区域,深埋着足以改变国家能源格局的乌金。
但他更知道,从“理论推测”到“实际发现”,中间还有无数的环节和变数。
他望着窗外,四九城的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但似乎有那么一丝光亮,想要穿透云层。
“快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等煤挖出来,烧旺了,这天,总会亮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