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大型盾构机遇到的问题!

中科院某研究所的二层小楼,沐浴在午后温和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静谧。

从钱老那里回来后,白杨推开自己办公室那扇熟悉的木门,一股夹杂着旧书本、墨水和淡淡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这味道非但不难闻,反而让他有种莫名的心安。

好了,该干活了。

他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文件,封面印着“关于xx项目第三阶段经费追加申请报告”。

白杨嘴角微微撇了撇,心里嘀咕:这帮家伙,花钱的速度永远比挣钱快,不,比出成果的速度快多了。

他翻开报告,目光快速扫过。

报告写得倒是中规中矩,理由充分,数据详实,就是……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再不给钱项目就要黄了”的急迫感。

白杨拿起桌上的红蓝铅笔,在一处关键数据下划了条线,又在旁边写了几个小字,提醒自己回头要核实一下。

做科研,尤其是这个年代的科研,难。

缺人,缺钱,缺设备,更缺的是敢想敢干的魄力,还有试错的勇气。

他这个所长,除了把握大方向,很多时候还得扮演“大管家”的角色,柴米油盐,样样都得操心。

放下经费报告,他又拿起一份技术论证。

这是试报告。

这个项目白杨一直很关注,如果成功,对航空航天领域意义重大。

他看得格外仔细,时而皱眉思索,时而用铅笔在草稿纸上快速演算着什么。

遇到一个存疑的数据,他没有直接批驳,而是在旁边写下:“此数据需复核,建议采用交叉验证法再次测试,注意实验环境温度变量控制。”

他的字迹清秀而有力,带着一种技术人员特有的严谨。

就这样,一份份文件,一个个技术难点,在白杨的手中流过。

有的顺利签批,有的被打回要求补充材料,有的则需要他亲自找相关负责人谈话。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他翻动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偶尔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

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时间仿佛也慢了下来。

这种忙碌而充实的状态,白杨早已习惯。

对他而言,解决这些问题,推动项目前进,本身就是一种乐趣,一种价值的体现。

他就像一个精密的齿轮,在这个庞大的国家机器中,默默地,但坚定地转动着。

……

然而,并非所有的事情都像白杨办公室里的文件流转一样,按部就班。

与此同时,在第五机械工业部的办公室里,气氛就远不如中科院那边平静了。

赵启民,正烦躁地在办公室里踱着步。

他手里捏着一份刚送来的加急报告,脸色有些难看。

地上,已经散落着好几个烟蒂。

“领导,您坐下歇会儿吧,这都转悠半天了,地板都要被你磨薄了。”开口的是赵启民的助理小李,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斯文的年轻人。

他给赵启民的茶杯续上热水,小心翼翼地劝道。

赵启民停下脚步,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回沙发上,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滚烫的茶水似乎也浇不灭他心头的火气。

“歇?我倒是想歇!”赵启民把报告往茶几上一拍,发出“啪”的一声闷响,“你看看,看看这个!第三机械厂打来的报告!简直是……”

他似乎想找个词形容,最后却只憋出来一句,“简直是岂有此理!”

小李拿起报告,快速浏览了一遍。

报告的内容并不复杂,核心问题就一个:之前由白杨同志提供,经第五机部转交给第三机械厂的《大型盾构机全套设计图纸及制造工艺技术资料》,在实际制造过程中遇到了重大技术瓶颈,项目……卡壳了。

“这……怎么会呢?”小李也有些意外,“白杨同志给的资料不是号称‘保姆级’的吗?从设计原理到每一个零部件的制造工艺,甚至连操作手册、维护保养都一应俱全。按理说,咱们第三机械厂的底子也不算薄,怎么会造不出来?”

“是啊,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赵启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语气里满是无奈,“我以为把这套‘宝贝’交给他们,最多一年半载,咱们国家自己的第一台大型盾构机就能下线,到时候往地铁工地上一摆,嘿,那场面……”

他描绘了一下那个激动人心的画面,但随即又被现实拉了回来,脸上的表情垮了下去:“谁知道,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图纸是图纸,工艺是工艺,真要变成实物,里面的门道多着呢!”

报告里列举了几个关键的技术难题:比如超大直径回转支承的精密加工和装配、高压液压系统的密封和稳定性、刀盘驱动系统在复杂地质条件下的扭矩控制等等。

这些问题,光看文字描述,就让人头皮发麻。

“厂长老王,就是那个王建设,也在报告里说了,他们厂里的技术员、老师傅,对着图纸研究了几个月。”

“有些地方能看懂,能照着做,但很多关键环节,涉及到一些深层次的原理和特殊工艺,他们是真搞不明白。”

“尤其是几个核心部件的协同工作原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没有吃透,根本不敢往下进行。”赵启民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老王在电话里跟我诉苦,说他们是‘捧着金饭碗要饭’,看着图纸干瞪眼,急得嘴上都起燎泡了。”

小李听明白了,这情况,确实棘手。

技术资料是顶尖的,但工厂的消化吸收能力,或者说,现有的工业基础和技术储备,暂时还跟不上。

这就好比给一个刚学会骑自行车的人一本摩托车驾驶手册,就算写得再详细,也不能指望他立刻就能骑着摩托上高速。

“那……部里技术司的同志呢?”小李试探着问。

赵启民摆摆手:“问过了。技术司是有不少专家,在各自领域都是好手。但盾构机这玩意儿,太新,也太综合了。”

“它涉及机械、液压、电气、材料、控制等多个学科,是一个高度复杂的系统工程。”

“咱们部里,还真没有哪个专家敢说自己完全吃透了白杨那套东西。让他们去指导?恐怕也是‘盲人摸象’,说不定还会帮倒忙。”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窗外的阳光正好,但赵启民的心情却像是被乌云笼罩着。

大型盾构机项目,是他亲自抓的重点工程,寄予了厚望。

这不仅仅是一台机器,它关系到国家未来的基建速度,尤其是大城市的地铁建设,意义非凡。

如果卡在这里,他脸上无光事小,耽误了国家建设的大事,那才是罪过。

“看来,这事儿还得找源头啊。”赵启民沉吟了片刻,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解铃还须系铃人。这盾构机的图纸和技术是白杨同志拿出来的,要说这个世界上谁对它最了解,那肯定是非白杨同志莫属了。”

“您的意思是……我们去中科院找白所长?”小李立刻明白了赵启民的想法。

“对!”赵启民猛地一拍大腿,站起身来,“不能等了!这事儿拖不起!小李,你马上去安排车,把王建设也叫上,咱们现在就去中科院!”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拦路虎’,把我们堂堂第三机械厂给难住了!”

他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让老王快点,我们在部委门口等他。带上那份报告,还有他们厂里整理的技术问题清单,越详细越好!”

“是!我马上去办!”小李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赵启民重新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车水马龙的长安街,心情复杂。

去找白杨求助,多少有点“打脸”的意思。

当初他可是拍着胸脯保证,拿到图纸就能造出来的。

但现在,为了国家工程,为了这台“国之重器”能早日问世,个人的这点面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现在只希望,那位年轻得有些过分的白所长,别嫌他们麻烦才好。

毕竟,人家把“饭”都喂到嘴边了,他们自己没“嚼烂”,还得回去找人帮忙“消化”,这事儿……唉,说起来确实有点丢人。

但愿,白杨同志能有办法吧。

赵启民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很快,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驶出了第五机部的大门,汇入了车流。

车上,赵启民闭目养神,眉头依旧微蹙,而旁边坐着的第三机械厂厂长王建设,则显得更加局促不安。

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里面是他和厂里技术骨干们熬了几个通宵整理出来的问题清单。

车辆一路向西,朝着中科院的方向驶去。

伏尔加轿车在午后的阳光下平稳地穿行,车厢内的气氛却不像窗外的天气那般晴朗。

王建设抱着那个沉甸甸的文件夹,如同抱着一块滚烫的山芋,手心全是汗。

他时不时偷偷瞥一眼身旁闭目养神的赵启民,虽然面色平静,但那微微蹙起的眉头,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焦虑。

王建设心里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这事儿,说到底还是他们第三机械厂没把活儿干好。

人家白杨同志把那么详尽、堪称“喂到嘴边”的技术资料都给出来了,结果他们愣是造不出来,卡壳了!

这要是传出去,他这个厂长的脸往哪儿搁?

不光是他,整个第三机械厂,甚至扩大到整个第五机部,脸上都无光。

他现在只盼着那位年轻的白所长真有通天的本事,能帮他们把这个“拦路虎”给搬开。

至于丢人不丢人……嗨,跟国家重点工程比起来,个人的脸面算个屁!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解决问题,让那台“吞土巨兽”早日轰鸣起来!

赵启民心里也在翻腾。

他不是没想过动用行政命令,或者组织部里的专家强行攻关。

但理智告诉他,技术上的事,尤其是这种尖端复杂的技术,不是靠人多、靠级别高就能解决的。

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人来。

白杨能拿出这套图纸和工艺,就证明他掌握了核心技术。

现在遇到的瓶颈,很可能就是那些图纸上无法完全表达清楚的“kow-how”,那些需要深厚理论功底和实践经验才能融会贯通的东西。

他现在只希望,白杨同志别有情绪,能够以大局为重,不计前嫌——虽然严格来说,也谈不上什么“前嫌”,只是他们自己没把事情办利索,有点辜负了人家的技术成果。

车子驶入中科院的大门,在一栋看起来并不起眼,甚至有些朴素的两层小楼前停了下来。

这小楼灰砖墙,红瓦顶,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建筑风格,安静地伫立在几棵老槐树的浓荫下。

与部委大院的威严相比,这里多了一份宁静和学术气息。

“赵领导,王厂长,到了。”小李拉开车门,恭敬地说道。

赵启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中山装的领子,率先下车。

王建设也跟着赵启民下了车。

目光刚触及那灰色围墙和紧闭的铁艺大门,以及大门两侧站岗的,穿着笔挺军装、神情严肃的年轻士兵时,他心里就“咯噔”一下。

乖乖,这阵仗!

门口没有悬挂任何花哨的牌子,只有一行烫金的,略显斑驳的大字:“科学院xx研究所”。

这地方他以前只是听说过,是国家顶尖的科研机构,但从没想过门禁会是这种级别。

这比他去部里开会时见过的场面还要严上三分。

“赵领导,这……这地方……”王建设的声音有点发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是个搞了一辈子机械的老厂长,见过的世面不算少,但眼前这肃穆到近乎冰冷的气氛,还是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这不像研究所,倒像是某个绝密单位。

赵启民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安心:“别紧张,咱们是来找人解决问题的。按规矩来就行。”

他嘴上说着轻松,心里却也明白王建设的震惊。

要不是他因为工作关系,对白杨负责的一些项目性质有所耳闻,第一次来这里,恐怕反应比王建设好不到哪儿去。

这地方,进去的人不简单,研究的东西更不简单。

两人走到门岗前,赵启民递上了自己的工作证和一封介绍信。

站岗的士兵接过,一丝不苟地核对着,眼神锐利得如同鹰隼。

另一个士兵则拿着一个类似探测器的东西,在他们身上仔细扫过,连同他们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也没有放过。

王建设紧张得手心都开始冒汗了。

这种严格到近乎冒犯的检查,让他对即将要见的那位“白杨”同志的身份,以及这个研究所的重要性,有了更深层次的、令人敬畏的认知。

这得是负责什么项目的,才能有这种级别的安保?

他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却不敢多问。

好不容易检查完毕,一名穿着灰色工作服,胸前别着证件,三十岁上下的工作人员走了出来,对他们点了点头,声音平静无波:“赵领导,王厂长,请跟我来。白所长还在处理一些事情,请你们先到会议室稍等片刻。”

“麻烦了,同志。”赵启民客气地应道。

跟着工作人员穿过几道门禁,走在干净得能倒映出人影的水磨石地面上,王建设感觉自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都不够用了。

研究所内部的建筑风格简洁实用,但处处透着一股严谨和高效的气息。

偶尔有穿着同样工作服或者白大褂的科研人员行色匆匆地走过,彼此间很少交谈,脸上都带着专注的神情。

这里的空气似乎都比外面要凝重几分,弥漫着一种知识和未知的神秘味道。

被带进一间布置简单的会议室,王建设才稍稍松了口气。

长条形的会议桌,十几把木质靠背椅,墙上挂着“严肃、认真、求实、创新”的标语,桌上放着几个带盖的白色搪瓷杯,里面已经泡好了热气腾腾的茶水。

工作人员给他们倒上水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会议室里一时间只剩下他和赵启民两人。

王建设捧起搪瓷杯,杯壁温热的触感传递到手心,稍稍缓解了他的紧张。

他忍不住低声问赵启民:“赵领导,这位白所长……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实在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和震惊。

来之前,赵领导只说带他来找一位能解决“大傢伙”技术难题的高人,姓白,没细说身份。

他原以为顶多是位经验丰富的老专家,没想到是这么个阵仗,而且听工作人员的意思,这位“白所长”似乎还很年轻?

赵启民呷了口热茶,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他放下杯子,看着王建设,斟酌着说道:“老王,白杨同志的具体情况,我不方便多说,有纪律。你只需要知道,他是我们国家在相关领域的顶梁柱,是真正的天才。我们这次能不能解决盾构机的难题,希望就在他身上了。”

“天才?顶梁柱?”王建设咂摸着这几个词,心中的敬畏又加深了几分。

他不再多问,只是默默点头。

能让赵领导用上“顶梁柱”这个词,这位白杨同志的份量,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等待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像是在王建设的心弦上轻轻敲击。

他坐立不安,一会儿看看手表,一会儿整理一下自己的衣领,脑子里反复盘算着等下该怎么汇报厂里遇到的技术瓶颈,生怕自己说不清楚,耽误了这位“天才”的时间。

赵启民则显得沉稳许多,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似乎对这种等待习以为常。

他知道白杨忙,尤其是在这个争分夺秒的年代,科研工作的压力有多大。

能抽出时间来见他们,已经是很大的面子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就在王建设快要把搪瓷杯壁上的那点细微瑕疵都研究透彻的时候,会议室的门终于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干净的蓝色工装,身材挺拔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确实很年轻,最多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面容俊朗,但眉宇间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锐气。

他没有过多的寒暄,只是对赵启民点了点头,目光随后落在了王建设身上,带着一丝审视,但并无倨傲。

“赵领导,抱歉,实验数据出了点小反复,来晚了。”

“白所长,是我们打扰了才对。”赵启民连忙站起身,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然后侧身介绍道,“这位是四九城第三机械厂的王建设厂长,我们这次来,是有个大难题,想请你帮帮忙。”

王建设也赶紧上前,双手紧紧握住白杨的手,脸上挤出笑容,却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白所长,我们……我们是来向您求援的,给您添麻烦了。”

他的手劲儿有点大,显示出内心的紧张和激动。

“赵领导,王厂长,您二位太客气了。”白杨示意他们坐下,自己也回到办公桌后:“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尽力。”

赵启民看了一眼王建设,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他自己则端起茶杯,轻轻吹着热气,目光落在白杨那张年轻却异常沉静的脸上。

王建设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将怀里抱了半天的文件夹放到了白杨面前的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轻响。

“白所长,是这样……”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发颤,“您之前提供给我们的那套盾构机图纸和技术资料,我们厂组织了最强的技术力量进行消化吸收,也严格按照工艺要求进行试制。”

“但是……但是在几个关键环节上,我们遇到了巨大的困难,项目……停滞不前了。”

他说着,小心翼翼地翻开文件夹,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表。

“这是我们整理出来的技术问题清单,还有一些试制过程中遇到的具体情况记录。主要是这几个方面……”

王建设开始一条条地汇报,声音也逐渐流畅起来。

毕竟是搞技术的,谈到具体问题,他的专业性就体现出来了:“首先是超大直径回转支承的制造和装配精度问题。图纸要求的公差等级非常高,我们现有的设备和工艺手段,很难稳定达到要求。”

“特别是热处理变形控制和最终的精密磨削,废品率居高不下。即便勉强加工出来几件,装配起来的间隙和运行平稳性也达不到设计标准。”

“其次是高压液压系统。设计压力高,管路复杂,对密封件的要求极高。”

“我们尝试了国内能找到的最好的密封材料和元件,但在长时间、高压力运行测试下,泄漏问题还是时有发生,系统压力不稳定,直接影响到刀盘和推进油缸的出力精度和稳定性。”

“还有就是刀盘驱动系统,特别是主驱动电机的扭矩控制。”

“图纸上给出了控制逻辑和算法,但我们厂的电气工程师对这套先进的矢量控制技术理解不够透彻。”

“仿真测试效果不理想,实际装机调试时,扭矩响应慢,超调量大,在模拟复杂地质条件时,很容易出现憋停或者转速失控的情况……”

王建设越说,头埋得越低,声音也带着一丝沮丧:“白所长,我们厂里的老师傅们,还有技术员,对着图纸研究了几个月,吃住都在车间,想尽了办法,也请教了部里和兄弟单位的一些专家,但这些‘硬骨头’,我们实在是啃不下来。”

“感觉就像……就像隔着一层窗户纸,看得见,摸得着,但就是捅不破。我们知道这套技术非常先进,是我们自己基础薄弱,消化不良……”

白杨一直安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则快速浏览着王建设递过来的问题清单。

清单上的问题条理清晰,数据详实,看得出来,第三机械厂确实是下了苦功,也确实是遇到了实实在在的困难,并非敷衍塞责。

等王建设说完,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赵启民看着白杨,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白杨合上文件夹,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神色,并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反而带着一种理解:“赵领导,王厂长,你们遇到的这些问题,其实在我预料之中。”

“哦?”赵启民和王建设都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这套盾构机技术,确实是超越了我们目前普遍的工业制造水平。”白杨解释道,语气平和,“我提供的图纸和工艺文件,是基于‘理想状态’下的最优设计和制造方案。”

“但‘理想’和‘现实’之间,必然存在差距。这个差距,不仅仅是设备精度、材料性能,更关键的,是技术人员的经验积累、对系统整合的理解深度,以及对极端工况下非线性问题的处理能力。”

他指了指那份问题清单:“比如回转支承,它不仅仅是加工精度的问题,还涉及到材料选择、热处理工艺的精细控制、装配应力的消除等等,是一个系统工程。”

“液压系统的密封,除了密封件本身,还跟油液的清洁度、管路的加工质量、接头的装配工艺、甚至系统的脉动压力抑制都有关系。”

“刀盘驱动的控制,更是涉及到电机学、电力电子、自动控制理论和嵌入式系统软件的综合应用,需要对整个掘进过程的力学模型有深刻的理解。”

白杨的这番话,没有一句废话,句句都点在了要害上,让王建设听得是心服口服,连连点头:“是是是,白所长您说得太对了!我们就是感觉在这些深层次的原理和系统协调上,理解得不够透彻,抓不住关键。”

赵启民也暗自点头,心里对白杨的佩服又多了几分。

这年轻人,不仅能拿出顶尖的技术,对技术落地过程中可能遇到的问题,也有着如此清醒的认识和深刻的洞察。

看来,找他对了!

“白杨同志,那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赵启民把问题抛了出来,语气恳切,“这个项目,对国家太重要了,不能就这么卡着。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白杨沉吟了片刻,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画着圈,似乎在快速构思着解决方案。

办公室里,只有墙上挂钟轻微的“滴答”声。

赵启民和王建设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他的回答。

终于,白杨抬起头,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办法,肯定是有的。不过,光靠文件和电话沟通,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这样吧,赵领导,王厂长,我亲自去一趟第三机械厂。”

“亲自去?”王建设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脸上写满了惊喜和感激。

“对。”白杨转过身,表情认真,“我需要看看你们的设备情况,了解你们的工艺流程,和你们的技术人员、老师傅们面对面地交流。”

“有些东西,图纸上写不出来,电话里说不清楚,必须要在现场,结合实际情况,才能找到最合适的解决方案。”

他顿了顿,补充道:“可能还需要做一些针对性的技术培训,甚至对某些关键工艺进行现场指导和调整。这是一个系统性的问题,需要系统性的解决方案。”

赵启民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

白杨不仅没有推诿,反而主动提出要去现场解决问题,这担当,这责任感,让他深感欣慰。

“太好了!白杨同志,真是太感谢你了!有你这句话,我们心里就有底了!”

“赵领导言重了。”白杨微微一笑,“这也是我分内的工作。技术研究出来,最终目的还是要服务于国家建设。图纸束之高阁,和废纸没什么两样。”

他的话语平实,却掷地有声,让赵启民和王建设都深为动容。

“那,白所长,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厂里随时恭候您的大驾!”王建设搓着手,急切地问道,恨不得现在就把白杨“绑”回厂里去。

白杨看了一眼桌上的日程安排,略作思考:“我这边手头还有些工作需要交接一下。后天吧,后天一早,我就过去。可能需要在你们厂里待一段时间,具体多久,要看问题的解决进度。”

“没问题!没问题!您想待多久都行!我们全力配合!”王建设拍着胸脯保证,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希望。

赵启民也站起身,再次向白杨伸出手,用力地握了握:“白杨同志,那就辛苦你了!部里这边,也会全力支持!需要什么资源,需要协调什么部门,你尽管开口!”

“谢谢赵领导。”白杨点头。

送走了赵启民和王建设,白杨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却没有喝。

思绪却是飘飞,也是最近所里没有什么大问题。

且第三机械厂也在四九城,没有多远。

每天花上半天的时间,去解决这个问题并不影响所里的工作。

当然,更大的原因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那台沉睡在图纸中的“钢铁巨兽”,一旦被成功唤醒,将为这个时代,为这个国家,带来怎样波澜壮阔的未来。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内线:“小李,帮我准备一下,接下来一段时间,去第三机械厂,时间安排为四个小时,定在下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