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9章 燕雀也敢笑精卫空自苦?
云逍刚扬名天下时,她曾经专程去拜访过,想要与他论诗。
正是因为那次短暂的拜访,让云真人的道姑情结,彻底破碎。
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相遇。
不过这也不稀奇,罗素月本就是广东极有名望的女诗人。
罗素月正要上前行礼,被云逍用眼神阻止。
人活着,是一定要装逼的,尤其是国人。
小装怡情,大装有益身心健康,强装则是灰飞烟灭。
国师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人前显圣了,这么好的机会,自然是不能被人给破坏了。
罗素月也明白云逍不愿暴露身份,默不作声地退到后面。
她在心里默默念诵着‘福生无量天尊’,祈祷同伴可千万不要得罪了这个杀神。
“原来是用卿兄在此!”
黎遂球的目光从云逍等人身上掠过,看到阎尔梅,顿时喜形于色。
二人早年在江南就相识,阎尔梅到广东做官后,也交往甚密,算得上老友了。
“美周兄!”阎尔梅起身还礼,然后偷偷朝黎隧球使了个眼色。
黎遂球工于诗文,精通书画,以诗称名于岭南,当年连张溥这样的狂人都称赞其:‘惊才绝代,诗歌古文名书法篆无不极致’。
在扬州,名士郑元勋组织一场声势浩大的诗歌比赛,四方名士云集,相约以牡丹为题悬金垒征诗。
黎隧球即席咏诗十首,力压群英而独夺魁首,被众才子共推为“牡丹状元”。
当他返回广州时,士民千余人到郊外迎接,并出动数十艘楼船画舫沿江载歌载舞,其盛况至今依然为士林津津乐道。
有才学的人,性子自然是极为高傲。
阎尔梅生怕他等会儿出言无状,冒犯了云逍,那可是天大的祸事。
黎隧球不明觉厉,正要开口询问阎尔梅,随行的一名锦衣青年大声问道:“刚才听到有人宣称,李杜来了,也不配给某位先生提鞋。不知是哪位大才,让钟某也开开眼界?”
阎尔梅对云逍低声说道:“此人是原十三行之一的孚泰行少东家,名为钟贤君,略通文墨。”
云逍明白了过来。
这个孚泰行的少东家,财大气粗,喜欢附庸风雅,今天显然是他做东,邀请黎隧球等人。
听到钟贤君的语气中充满了嘲讽,高宇顺面色一沉,冷笑道:“话是我说的,诗是我家先生作的,怎地,不服?”
阎尔梅无奈地摇头苦笑。
太监就没几个好人,这家伙听到钟贤君的身份,准备挑事了。
高宇顺的话,引得随行几人一阵大笑。
张乔忙打圆场:“这位先生刚才即兴作了一首《精卫》,赠予阎经历。虽不能称力压李杜,却也算是传世佳作。”
广州的文化圈,无人不对黎隧球敬佩有加,这女人也不例外。
她是知道云逍身份的……镇守太监府的太监,一旦激怒了他,即使是李白本尊,也没好果子吃。
“传世之作?”黎隧球顿时来了兴趣。
“我大明诗坛不兴,远逊于唐宋,前几年除了国师云逍子出了几首,堪称传世佳作,其他都难以与唐宋诗词相提并论。”
“不知这位兄台尊姓大名?”
“萧云,坐。”
云逍指着阎尔梅身旁的座位,示意黎隧球坐下,至于其他人,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这般神态,顿时激怒了钟贤君,冷笑道:“恕钟某孤陋寡闻,还从未听过这个名号,不知道你刚才作了什么传世诗作?”
张乔当即将云逍刚才赠阎尔梅的《精卫》,大声念诵出来:“万事有不平,尔何空自苦。长将一寸身,衔木到终古。我愿平东海,身沉心不改。大海无平期,我心无绝时。”
黎隧球、罗素月等懂行的,听了这诗后陷入沉思,细细品味诗中韵味。
钟贤君这半罐子水,却放声大笑起来:“这也叫诗?噗……哈哈哈……”
其他几名文士也跟着肆意大笑。
“‘衔木’、‘心不改’?粗鄙不堪,毫无文采,与打油诗何异?!”
“刚才钟公子吟诵的‘梨花院落溶溶月’,何等风雅!”
……
一名年龄稍长一些的文士,捋着胡须,故作高深地摇头:“诗词者,乃陶冶性情之物也。当以清丽婉约为上。这位萧朋友的诗,言语直白如村夫俚语,更兼一股穷酸戾气,非诗家正道。”
钟贤君接过话头说道:“这位萧公子,或许是遭遇了什么挫折,心中有不平之气。不过这国家兴亡,乃肉食者谋之,关我等何事?在这玉带濠上,不谈风月,却谈什么平东海,可笑,可笑!”
云逍笑了笑,并未开口辩驳。
堂堂国师,跟这样的一帮子文士辩论,传扬出去不免会成为一个笑话。
阎尔梅却是恼了,站起来大声驳斥:“诸位敢笑此诗无文采?”
“殊不知,诗词之魂,在于风骨,而非辞藻!堆砌‘风花雪月’不过是无病呻吟的脂粉,涂得再厚,也掩不住皮囊下的空洞。”
“尔等可还记得,杜工部《三吏》《三别》?文字可称华美?但其间忧国忧民之沉郁顿挫,足以光耀千古!”
“尔等所言文采,不过是燕雀巢穴上的几根枯草,而诗中风骨,才是精卫所衔的西山之木!”
阎尔梅在文坛的名气在那儿,他的一番话,顿时驳斥的钟贤君等人哑口无言。
“方才钟公子说,国家兴亡,关我等屁事?简直可笑!可悲!可耻!”
“国师云逍子有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国之不存,尔等的风花雪月吟唱于何地?尔等的万贯家财,又保全于何时?”
这番话,说的振聋发聩,边上的张乔听得肃然起敬,看阎尔梅的眼神都变了。
黎隧球、罗素月也是神色肃然。
这时云逍笑着开口:“其实这首诗,后面还有几句。”
“万事有不平,尔何空自苦……呜呼!君不见西山衔木众鸟多,鹊来燕去自成窠。”
接着他瞥了一眼钟贤君几人,漠然道:“尔等今日能在此醉生梦死,正是因有无数‘精卫’,在为之奋战,乃至流血牺牲!”
“尔等却笑她‘空自苦’?尔等,与那衔草筑巢、苟安自得的燕鹊,又有何异?!”
一番话,满船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