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血契与童谣
刀疤刘带着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几乎将黑石镇翻了个底朝天。?零,点′看*书` ·哽*鑫~最*全`当铺积灰的库房、书铺虫蛀的旧书堆、药铺记录偏方的发黄手札,
甚至是从一些破落户手里连蒙带吓唬搜刮来的“祖传秘籍”……一摞摞或残破、或字迹模糊、或明显胡编乱造的所谓“内功心法”,堆满了王幽书房的一角。
王幽苍白的手指拂过这些纸张,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大多数,都是毫无价值的废纸。
偶有几份提到“气沉丹田”、“意守祖窍”之类字眼的,也多是语焉不详,或是与他身体内盘踞的阴寒之气格格不入的阳刚路数。
他耐着性子,试图从这些零碎中拼凑出一点有用的东西,但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内息,如同镜中花水中月,看得见一丝影子,却根本无从着手。
寻找内功的路暂时被堵死,王幽只能将全部精力,再次压回到与怀中那“客人”的生死博弈上。
刀疤刘搜罗来的,除了那些无用的“神功”,还有大量关于鬼神精怪、巫蛊邪术的乡野传闻、志怪笔记、甚至是一些被官府禁毁的残破邪典。
这些文字大多荒诞不经,充斥着臆想和愚昧,却也如同沉在河底的泥沙,偶尔能翻检出一点带着血腥气的金粒。
王幽如同最耐心的矿工,夜以继日地埋首其中。油灯昏黄的光映着他愈发深陷的眼窝和鬓角刺目的白发。
他过滤掉那些求财、求色、求害人的低级邪术,专注于所有与“养鬼”、“御鬼”、“饲魂”相关的只言片语。
一个冰冷而残酷的事实逐渐清晰:在这凡俗尘世,能真正“养鬼”并活下来的人,凤毛麟角。
记载中那些试图役使鬼物的,十之八九结局凄惨——或是被吸干精血化作枯骨,或是神智癫狂沦为鬼伥,或是反被鬼物操控,犯下滔天血案后暴毙。/x.i~a\o′s?h`u′o\z/h~a+i+.¢c¢o,m^
鬼物,本就是阴邪怨戾的聚集体,贪婪是它们的本性。凡人的血肉与魂魄,对它们有着难以抗拒的诱惑。控制?谈何容易!稍有不慎,便是玩火自焚。
王幽看着镜中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他,或许就是那极少数中的一个异类?
不,与其说是他控制了鬼,不如说是在用命和绝对的冷静,维系着一种摇摇欲坠的平衡。
他从那些混乱、矛盾、甚至互相冲突的传闻中,艰难地提炼出几点似乎对他“有效”的法则:
血饲为本,加深羁绊: 放弃寻找替代品。野兽精魂、甚至普通人的生魂,或许能短暂满足小鬼的贪婪,但代价是削弱自身与小鬼之间那以精血为纽带建立起来的脆弱联系。
一旦联系减弱,反噬将更加狂暴不可控。每日精血喂养,痛苦且消耗巨大,却是维系这“共生”关系最首接、也最牢固的锁链。
每一次割腕,每一次感受生命力被吸食,都像是在灵魂深处刻下一道属于小鬼的烙印。
2. “陪伴”与“规则” 仅仅喂食是不够的。那些笔记中提到,懵懂或凶戾的鬼物,往往保有一丝生前的执念或习性。
王幽开始尝试“陪伴”。
夜深人静时,他会取出骨片,放在桌上,对着那偶尔浮现、带着诡异笑容的鬼脸虚影,用一种平静到近乎诡异的语调,讲述一些极其简单的事情——今日堂口收了多少份例钱,街角那个耍猴的乞丐又出了什么丑,或者只是窗外落了一片叶子。
没有温情,只有一种刻板的、如同对待一件危险工具般的“沟通”。
有时,他会拿出几颗染了鸡血的石子,在桌上轻轻弹动。+1_8+0~t·x-t~..c_o\m,那鬼脸虚影便会发出“咯咯”的兴奋笑声,无形的阴气卷动着石子,笨拙地追逐、碰撞,玩着一种冰冷而诡异的“游戏”。
王幽面无表情地看着,如同在驯服一头危险的幼兽,用这种“玩”的方式,消耗它过剩的戾气,并在它试图用阴风卷向自己时,立刻以冰冷的意念和收紧握着骨片的手来“惩戒”。
他在建立一种扭曲的“规则”——可以玩石子,不能碰主人。
3. 压制贪欲,延迟满足:小鬼对更强大祭品(人类精魂)的渴望几乎不加掩饰,尤其在王幽情绪波动或身体虚弱时,那种贪婪的悸动尤为强烈。
王幽如同走在悬崖边,死死压制着这种诱惑。他深知,一旦开了这个口子,让小鬼尝到了甜头,就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再难控制。
他宁愿自己多流几倍的血,忍受更深的虚弱,也绝不轻易用活人献祭。他在用痛苦和意志,强行延迟小鬼的“进化”,为自己争取时间。
日子在割腕、饮药、翻阅邪典、陪鬼脸玩石子、以及处理堂口事务中循环。
王幽的身体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苍白得近乎透明,但眼神深处的冰冷和掌控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锐利。
他行走在剃刀边缘,每一步都惊心动魄,却硬生生在这凡人禁区的邪道上,踩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充
满血腥味的平衡之路。
黑石镇,污衣堂。
王幽坐在上首,听着刀疤刘汇报新收编的一伙流民情况。他声音不高,带着一种病态的沙哑,语速平缓,却字字清晰,条理分明。
堂下几个新入伙的亡命徒,原本还带着几分桀骜,但当王幽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淡淡扫过时,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后背莫名生出一股寒意。
“刘执事,城西观音堂那几个老弱,管事报上来,说有两个快不行了。”一个负责具体街面的小头目小心翼翼地禀报。
王幽端起手边温热的药茶,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弥漫。
他放下茶杯,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按规矩办。‘上供’的日子快到了,让他们……‘体面’些,别惊扰了善心人。
他口中的“体面”,在场的人都明白意味着什么——在最后时刻榨取最大的“价值”。
“是,堂主!”小头目心头一凛,连忙应下。这位年轻堂主的手段,冷酷高效得让人心头发毛。
王幽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指关节的隐痛如同细密的针扎。怀中的骨片传来小鬼吃饱喝足后的慵懒和一丝对“游戏”的期待。
堂口外,隔着几条街的一个简陋茶摊。
几个刚交了份例钱的小商贩凑在一起,抹着汗,低声议论着。
“听说了吗?西街李屠户家闹邪祟,半夜灶台自己响,剁骨刀乱飞!李屠户吓得差点尿裤子,请了三个和尚都没用!”一个卖杂货的汉子神秘兮兮地说。
“嗨,这算啥!知道后来咋解决的不?”旁边一个挑夫压低声音,脸上带着敬畏,“张屠户托人求到了污衣堂!就那个新上任的王堂主!
听说人家就派了个手下过去,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烧了张符,念了几句听不懂的咒,嘿!你猜怎么着?当晚就消停了!再没闹过!”
“真的假的?这么神?”有人不信。
“千真万确!我表弟就在西街住!他说那个污衣堂的人,看着就阴森森的,但真有本事!
王堂主更是深不可测!”挑夫信誓旦旦,“现在街面上谁不知道,惹了官差或许还能疏通,惹了污衣堂……那是真会撞邪的!”
“不止呢!”另一个小贩插嘴,“前些天码头那边曹帮的人想找茬,故意推搡我们几个运货的,正好碰上王堂主路过。
他当时就看了那曹帮混混一眼,话都没说一句!那混混当场就腿一软,自己摔了个狗吃屎,爬起来屁滚尿流就跑了!邪门得很!”
“啧啧,都说这位王堂主是洪香主的左膀右臂,手段通天,连鬼神都敬他三分……”
“嘘!小声点!别乱说!让污衣卫听见了……”
流言如同野草,在街巷间悄然滋生、蔓延。关于污衣堂年轻堂主王幽的传闻,越来越离奇,越来越神秘。
有人说他精通邪术,能驭使鬼魅;有人说他天生煞星,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倒霉透顶;更有人说他是阴司判官转世,专管人间不平事(虽然这“不平事”的定义显然很模糊)。
这些传言,半是恐惧,半是敬畏,无形中为王幽披上了一层神秘而危险的光环。他的命令在污衣堂内外,执行得更加顺畅。连那些新收的亡命徒,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忌惮,再不敢有丝毫怠慢。
王幽听着刀疤刘略带得意地转述这些流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污衣秩序”笼罩下显得“井然有序”却又死气沉沉的街巷。
“鬼神敬三分?”他心中无声冷笑,手指无意识地按在怀中那枚冰冷的骨片上。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哪里是什么判官煞星。他只是一个被恶鬼缠身,用鲜血和理智在悬崖边跳舞的囚徒。这些虚名,不过是恐惧滋生的幻影,是他维系这危险平衡时,无意间散发的副产品。
他需要的,从来都不是敬畏。而是力量,真正能让他活下去,甚至……反过来掌控这恶鬼的力量。
内功无望,土鬼林里的“阴血藤”,似乎成了越来越清晰的目标。他需要更快地积累资源,更快地……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