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新拐杖与旧怨
三个月。?5/2.m+i¨a*n?h?u^a+t^a+n_g·.\c¨o-m/
黑石镇的街巷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捋过一遍。曾经盘踞在犄角旮旯、散发着馊腐气与绝望眼神的污衣乞丐们,踪迹变得……有序起来。
年轻力壮、眼神里带着点狠劲的,腰间或手臂缠着块染了色的破布条子,三五成群地在几条特定的、不那么光鲜的街巷里巡弋。
他们眼神警惕,驱赶着零星的、不守规矩的野乞丐,动作麻利地清理掉墙角的污物,甚至偶尔会“热心”地帮某个被小贼摸走了钱袋的倒霉蛋吼两嗓子
——当然,事后那倒霉蛋得“识相”地给巡街的“污衣卫”兄弟递上几枚铜板当“辛苦费”。秩序,带来了另一种形式的盘剥,却也带来了表面上的“清净”。
那些老弱病残,则被集中在城隍庙后街、破败的观音堂附近,像被摆出来的破烂物件。断腿的、瞎眼的、浑身溃烂流脓的,在指定位置铺开破席烂碗。
旁边偶尔会有一个同样挂着破布条、但眼神精明的“管事”,低声呵斥着他们摆出更“凄惨”的姿态,或是教他们几句更“打动人心”的哀告词。
他们的存在本身,成了一种被精心管理的“景观”,一种博取富户太太小姐们偶尔施舍的“资源”。少了许多漫无目的的哭嚎和纠缠,多了几分麻木的“专业”。
至于那些会点小把式的,更是被集中“培训”。耍猴的、翻跟头的、唱莲花落的,各自划分了表演区域,按“规矩”上缴每日所得的大头。
街面上少了些无谓的喧嚣,多了点……被驯化后的娱乐噪音。
变化是显著的。县衙的衙役们惊奇地发现,街面巡逻的差事似乎轻松了不少。
往日堵在衙门口哭天抢地的没了,偷鸡摸狗的小案似乎也少了许多。虽然空气中那股底层特有的酸腐气并未散去,但至少,那些碍眼的“污垢”被收拢、归置,藏在了更“合适”的地方。·微^趣!晓/说* ?庚.芯?嶵_筷,
县太爷的眉头,也因此舒展了几分。他不在乎洪彪用了什么手段,他只在乎结果。街面太平了,这就是政绩。
当洪彪在王幽的点拨下,主动将“污衣卫”管理下收上来的“份例钱”,美其名曰“乐捐”和“义丐济贫款”,每月初准时送到县衙后堂时,县太爷脸上的笑容就更真切了。
“洪香主,有心了。”一次非正式的宴席上,县太爷捻着胡须,对着作陪的王幽微微颔首,
话却是对着主位的洪彪说的,“如今这黑石镇,街面清朗,民生安泰,洪香主功不可没啊。这‘丐帮’,果然比某些只盯着码头的,更懂得为朝廷分忧,体恤民情。”
洪彪被捧得红光满面,光头在灯下油亮,几杯酒下肚,更是豪气干云:“都是县尊大人领导有方!我老洪是个粗人,就知道替大人把那些碍眼的东西收拾利索!
往后大人有什么吩咐,只管开口!我洪彪和丐帮,就是大人手里最趁手的拐杖!”他拍着胸脯,唾沫星子差点溅到桌上的菜肴。
王幽坐在下首,脸色依旧苍白,眼底的阴翳在暖黄的灯光下反而显得更深。他面前只放着一杯清茶,指节在桌下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缓解着那丝挥之不去的滞涩隐痛。
听到洪彪那粗豪的“拐杖”自喻,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冰冷而嘲弄。他主动接过了与官府虚与委蛇的活儿,
每一次觥筹交错,每一次替洪彪圆那些粗鄙的场面话,每一次将“乐捐”奉上,都在不动声色地将这根“新拐杖”更深地楔入官府这台腐朽机器的缝隙里。
洪彪对此乐见其成,只觉得王兄弟办事贴心又体面,越来越倚重他。
这三个月,王幽的位置也悄然变化。?看,书.屋·晓·税′王¢ ,毋`错¨内!容*不再是那个只能隐在赖皮身后、靠邪术威慑混混的“小鬼”。
洪彪大手一挥,给了他一个实实在在的名分——“黑石镇污衣堂”堂主!名义上,整个黑石镇及周边所有被收编的乞丐流民,都归他管。
刀疤刘成了他手下最得力的执事,统管着那支逐渐有了点模样的“污衣卫”。小石村的老班底,也水涨船高,成了堂口的小头目。
他坐在堂主的位置上,苍白、年轻,却无人敢轻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扫过,连最凶悍的新收亡命徒也会下意识地避开视线。
老狗,自然是最先嗅到风向变化的人。
这一日,王幽刚从堂口处理完几桩乞丐地盘纠纷的破事(无非是哪个“管事”抽成抽狠了,或者“污衣卫”下手太重弄残了人),回到小院,就看见老狗正垂手立在院门外。
他脸上堆着近乎谄媚的笑容,手里还拎着两坛上好的花雕和一包油纸裹着的点心。
“王堂主!”
老狗远远看见王幽,立刻躬身上前,姿态放得极低,“恭喜王堂主高升!老狗我……之前有眼无珠,多有得罪,今日特意备了点薄酒,给堂主赔个不是,还请堂主大人大量,莫要跟我这老糊涂计较。”
王幽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落在老
狗那张挤出皱纹的笑脸上。
没有意外,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老狗被这目光看得心里发毛,腰弯得更低了。
“老狗哥言重了。”王幽的声音没什么起伏,“都是为洪香主办事,谈不上得罪。进来吧。”
小院内,石桌旁。老狗殷勤地给王幽倒酒,又给自己满上。
“王堂主,我老狗是真服了!”老狗端起酒杯,一脸诚恳,“您那套管‘污衣’的法子,简首是神来之笔!
洪爷现在对您是言听计从,咱们帮里上下,谁不佩服?以前是我老狗心眼小,眼皮子浅,想着您是外来的,又年轻……嗨!
现在想想,真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杯酒,我干了,给您赔罪!”说完,仰头一饮而尽,辣得龇牙咧嘴。
王幽端起茶杯,象征性地沾了沾唇。劣质花雕的气味让他胃里有些不适。“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他淡淡道,“老狗哥在帮里根基深厚,人头也熟,以后堂口这边,许多事还要仰仗你。”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老狗连连点头,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道,“堂主,有个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
“您最近……是不是在打听一些年份久的、药性比较偏门的药材?”老狗小心翼翼地问,观察着王幽的脸色。
王幽摩挲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眼看向老狗。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幽芒闪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骨片在怀中传递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悸动,像是饥饿的野兽嗅到了血腥味。
“嗯,身子骨弱,找点老方子补补。”王幽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是是是,堂主您劳心劳力,是该好好补补!”老狗一副了然的样子,“我有个远房表亲,在西边山里跑山货的。
前些日子他带信来说,在黑石山西边更深的老林子边上,一个快荒废的药农寨子里,好像听人提过一嘴,说早些年有人在那附近采到过几株‘阴血藤’,
那玩意儿……听说就挺偏的,年份越久越邪乎,说是能滋阴补什么……咳,反正就是大补元气的东西!不过那地方邪性,靠近‘土鬼林’,轻易没人敢去,那药农寨子也快没人了,消息也不知道准不准……”
老狗絮絮叨叨地说着,眼神却偷偷瞟着王幽的反应。
阴血藤?
王幽心中默念这个名字。骨片传来的渴望感似乎更清晰了一分,带着一种冰冷的贪婪。这名字,听起来就不是什么正路的东西。
“哦?土鬼林……”王幽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倒是听过些传闻。消息来源可靠?”
“哎呀,我那表亲也是道听途说,山里人传话,真真假假的……”老狗连忙摆手,“我就是想着,堂主您要是有路子打听这种稀罕物,或许能留意一下?
不过那地方太险,堂主您千金之躯,可千万别……”
“知道了。”王幽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无波,“有劳老狗哥费心。这事,我会斟酌。”
老狗察言观色,知道该适可而止,又殷勤地劝了几杯酒(王幽依旧只喝茶),说了些堂口琐事和帮里动向,便识趣地告退了。
院子里只剩下王幽一人。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更显单薄。他端起那杯早己凉透的茶,却没有喝。指节处的隐痛似乎又清晰了几分。
阴血藤……土鬼林……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仿佛能透过皮肉,看到那枚颜色暗沉如污血的骨片。它能感应到药材?还是仅仅对能“补”自身的东西有反应?
老狗突然示好,抛出这个消息,是真想弥补,还是……另有所图?借刀杀人?那瘴鬼林的凶险,绝非虚言。
“呵……”一声极轻的冷笑逸出王幽苍白的唇。
不管老狗打什么主意,这“阴血藤”,他必须去看看。骨片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身体的衰败感越来越重。
普通的食物和精血,己经很难满足它日益增长的贪婪。他需要更强的“补品”。
他站起身,走向内院。那里,赖皮正蹲在屋檐下,笨拙地给铁蛋受伤的腿换药。铁蛋咬着牙,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却不敢哭出声。
王幽的目光扫过铁蛋那条依旧红肿、愈合得异常缓慢的伤腿,没有丝毫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