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血酒与漕粮
码头货船上临时收拾出的舱房,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汗味和劣质酒气。/w?o!s!h!u·c*h_e?n~g,.·c!o*m¨一场惨胜后的“庆功宴”,气氛却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压抑的躁动。
洪彪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光头油亮,敞着怀,露出虬结的胸毛和几道新添的刀疤。
他左手搂着神情麻木、如同精致木偶的张翠娘(张翠娘的身体僵硬,眼神空洞,只在洪彪粗鲁的动作下微微颤抖)右手端着个豁口的大海碗,里面是浑浊辛辣的劣酒。
王幽坐在洪彪下首,面前也摆着一碗酒。他脸色依旧苍白,几缕白发在昏暗的油灯下格外刺眼。
他小口啜饮着,冰冷的酒液入喉,带来一丝灼烧感,稍稍压下了骨片持续汲取带来的阴寒与疲惫。刀疤刘、赖皮等几个核心手下也分坐两侧,沉默地吃着碗里的肉块。
“来!王兄弟!干了这碗!”洪彪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乱跳,他端起海碗,对着王幽,脸上带着一种粗豪的“义气”,“今天要不是你带人杀进来,老子这条命,还有这帮兄弟,都得折在曹蛮子那狗杂种手里!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洪彪的亲兄弟!有我洪彪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的!”
他这话说得掷地有声,眼神虽然带着酒意,却也有几分真诚。洪彪此人,好色贪财,行事鲁莽,但能在丐帮混到香主位置,靠的就是一身还算不错的武艺(练过几年粗浅外功,力气大,敢打敢拼)和对“自己人”那股蛮横的护短劲儿。
王幽在他最危急的时刻出现,手段诡异狠辣,首接扭转战局,事后又送上重金和美人,懂事得让他心花怒放。?我·地?书?城^ ·免′废~悦/毒/在他简单的逻辑里,这就是值得信赖的“兄弟”!
“洪大哥言重了。”王幽端起碗,姿态放得低,声音平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况曹帮横行霸道,小弟也早有耳闻,今日能助大哥一臂之力,也是顺势而为。
”他仰头,将碗中辛辣的劣酒一饮而尽。酒液入喉,如同烧红的刀子,刺激得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胃里一阵翻搅,但他强忍着没有露出异样。
“好!痛快!”洪彪见王幽如此“爽快”,更是高兴,也咕咚咕咚灌下大半碗酒,酒水顺着嘴角流下,滴在张翠娘僵硬的肩膀上。张翠娘身体一颤,依旧低着头。
洪彪抹了把嘴,脸上的笑容却渐渐被一层阴霾取代。他重重地将海碗顿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眼神变得凶狠起来:“他娘的!今天这亏,老子记下了!
曹蛮子这狗东西,仗着人多,还有……”他咬牙切齿,压低了声音,带着浓浓的怨毒,“还有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狗官在背后撑腰!”
王幽眼神微动,放下酒碗:“哦?官府?他们不是向来不管码头这些事吗?”
“不管?”洪彪嗤笑一声,声音带着酒后的愤懑,“那是以前!曹蛮子这老狐狸,这两年学精了!他把码头那些苦力都管了起来,发牌子,定规矩,还帮着官府催收码头上的‘牙钱!
那些狗官,得了好处,自然睁只眼闭只眼!今天老子被埋伏,你敢说没那些衙役通风报信、暗中放水?不然曹蛮子的人能调动得那么快?!”
他越说越气,蒲扇大的手掌在桌面上拍得砰砰响:“老子带着兄弟们刀口舔血抢地盘,他曹蛮子倒好,靠着舔官府的屁股,坐享其成!
成了官府眼里的‘良民’!老子反倒成了惹是生非的‘匪类’!这口气,老子咽不下去!”
舱内气氛瞬间凝重。*躌?4.墈/书_ ¨首\发-老狗等几个本地混混头目也面露愤懑和无奈。官府的态度,是他们这些混码头的最头疼、也最无力解决的问题。
王幽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碗沿。洪彪的话,如同散落的珠子,在他那远超同龄人的、浸染了阴冷算计的脑海中迅速串联起来。
曹帮……管苦力……帮官府收钱……
他抬起眼,看向愤怒的洪彪,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舱内的喧嚣和怨气:
“洪大哥,您有没有想过,曹帮能得官府庇护,靠的到底是什么?”
洪彪一愣:“靠什么?不就是帮那些狗官捞钱吗?”
“捞钱是结果,不是根本。”王幽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冰冷,“根本在于,曹帮把码头那些零散的、混乱的苦力,管起来了。让官府省心了。”
他顿了顿,看着洪彪迷惑的眼神,继续道:“码头苦力,人数众多,来源复杂,鱼龙混杂。以前没人管,打架斗殴、偷盗货物、抗捐抗税,甚至聚众闹事,都是常事。
官府要维持秩序,要收税,耗费人力物力,还不讨好。”
“但曹帮接手后呢?”王幽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他们用帮派的规矩管住了苦力,定下了‘抽水’的份额,让苦力们不敢轻易闹事。
他们帮着官府收‘牙钱’,效率比衙役自己去收高得多,也省去了冲突。在官府眼里,曹帮就是一根能帮他们管住码头、稳定收钱的‘拐杖’。这根‘拐杖’好用,他们自然不愿意
轻易折断,甚至会……暗中保护。”
王幽的分析如同冰冷的锥子,刺破了表象,首指核心。舱内瞬间安静下来。洪彪脸上的愤怒渐渐被一种愕然和思索取代。
老狗等人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们以前只觉得是曹蛮子会巴结官府,却没想到更深层的利益捆绑!
“那……那照你这么说,我们岂不是永远斗不过曹帮?只要官府还站在他们那边?”洪彪眉头拧成了疙瘩,声音带着不甘。
“未必。”王幽眼中闪过一丝幽光,“官府需要的是‘稳定’和‘钱’。他们不在乎这根‘拐杖’是姓曹还是姓洪。”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洪大哥,我们要做的,不是去硬撼官府,那是以卵击石。我们要做的,是让官府觉得……我们比曹帮,更‘好用’。”
“更‘好用’?”洪彪眼睛一亮,急切地问,“怎么个‘好用’法?”
“曹帮能做的,我们也能做,甚至可以做得更好。”王幽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我们可以管住苦力,让他们更听话,更少闹事。
我们可以帮官府收更多的‘牙钱’,更‘干净’地处理掉那些不听话的刺头。我们可以让码头更‘太平’……至少,在官府需要它太平的时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洪彪和老狗等人,补充道:“当然,这需要时间,也需要……一点‘手段’。让官府看到我们的‘价值’,看到我们比曹帮更有能力维持他们想要的‘秩序’。”
洪彪听得心潮澎湃!他以前只想着打打杀杀抢地盘,从未想过还能这样“玩”!王幽这番话,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妙啊!王兄弟!真他娘的是个人才!”洪彪猛地一拍大腿,兴奋地端起酒碗,“来!再干一碗!以后这码头上的事,怎么‘好用’,你多费心!需要人手,需要银子,跟大哥说!”
他再次将“兄弟”二字挂在嘴边,看向王幽的眼神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欣赏和倚重。这个玩左道、脸色苍白得像鬼的少年,不仅手段诡异能救命,脑子更是好使得可怕!
用身体换力量?在洪彪看来,这反而是种不要命的狠劲!他就欣赏这种对自己都狠的狠角色!
王幽端起碗,与洪彪重重一碰。碗沿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仰头饮下辛辣的酒液,苍白的脸上红晕更深,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算计。
价值?
好用?
他要让洪彪,让整个丐帮,都成为他王幽向上攀爬的“拐杖”。
而怀中那块因吸收了更多血腥和混乱气息而微微发烫的骨片,才是他真正的底牌。
他放下碗,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洪彪身边如同木偶的张翠娘,看到她空洞眼神深处那一闪而逝的、刻骨的痛苦和绝望。
棋子,己深入敌营。
这盘棋,才刚刚进入中局。